清河是宜黃水眾多支流中分出來的一條小河,經過清河村的這一段也才三丈寬,河水清澈,深的有七尺,淺的地方也才剛過膝蓋。村中的婦人時常來浣洗,也有孩童在此游泳和戲耍。
夏紀娘初次來這兒時,李大娘的長子還在家中,他帶著她到這河邊抓過魚,所以夏紀娘對此還有些記憶。再度來到清河邊時,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邊上有幾個孩子在戲耍,她沒有多理會,而是找了個方便她把漁網撒開一些的高處,放好魚簍。將漁網撒開後,她等了會兒,隨後便開始收網。
隨著漁網上來的只有兩三條巴掌大的小魚,她將它們放回了河裡,隨後又開始撒網。
這時,邊上突然傳出“噗通”的落水聲,她扭頭看去,卻見剛才在戲耍的孩子中的一個落了水。邊上站著兩個五六歲大的小孩,笑嘻嘻地看著他掙扎,而另一個八歲左右的大小孩撒腿便跑。
“二哥,救命!”河中的小孩顯然不會游泳,猛地掙扎著、叫喊著,很快便被水淹沒,只有手在不停地抓。
夏紀娘心中一驚,也顧不得漁網,身子一躍,便跳入了水中。她的身子十分靈巧地向那被水淹過頭頂的孩童遊去,不一會兒便撈到了他,將他往岸邊帶。
那兩個小孩不知何時跑了,夏紀娘也顧不得他們,連忙查看這孩子的情況。小孩已經昏厥了過去,顯然是方才嗆進了不少水,若是再不施救,可就要出人命了!
突然,身旁衝出一道身影,一下子便跪在了小孩的身側,修長的雙手按著小孩兒的肩膀拍打,略微沙啞的聲音大聲地喊:“鹿兒、鹿兒!”
夏紀娘一下子便記起她是早些時候碰見的放牛的少女,她正要開口,卻見那少女掰開他的口查看了一番,旋即將他抬起頂著他的肚子。不少水從小孩的口鼻中流了出來,可是他依舊沒有轉醒。
“鹿兒!”那八歲的大小孩在邊上怯生生地喊著。
少女又摸了一下那小孩的脖頸,又湊過去不知在做些什麽,緊接著便口對口地湊了上去……
夏紀娘呆了一下,她完全不知道這少女在做些什麽,哪怕這孩子是她的親兒,如此行為也實在是出格了些。
就在她胡思亂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小孩的胸口起伏便明顯了起來,少女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夏紀娘發現她做這一切時十分有條不紊,只是緊張的神情卻仍然出賣了她慌亂的心。在如此慌亂的情況下也依舊能如此心無旁騖地做自己的事情,也是罕見。
“鹿兒!”少女又拍了拍小孩兒的肩膀。
沒一會兒,小孩兒悠悠轉醒,看見少女時,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二哥。”
夏紀娘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少女接下來的行為又讓她對當初自己的判斷產生了質疑。只見少女回答道:“醒來便好,二哥帶你去找郎中。”
“村裡沒有郎中。”八歲大的小孩提醒道。
少女一怔,夏紀娘忙道:“這兩日倒春寒比較冷,還是快些回去將衣物換下,然後炒些鹽用布熨肚臍……”
少女盯著她看,但也沒反駁,而是抱起小孩便從竹林中穿過,往那家圍牆十分高的大宅進去了。
夏紀娘本想看她是否需要幫忙,可到了門口,她一下子瞪大了眼:“莫非他便是驢哥兒?!”
沒一會兒張鶴又出現在了門口,看著站在門外的夏紀娘,施禮道:“煩請姑……這位娘子再施以援手。”
夏紀娘也不作多想,走了進去幫張鶴燒柴炒鹽。而在此其間,張家門口圍了過來幾個好奇的婦人,幾人嘰嘰喳喳地問:“聽說張家的三郎落水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聽說是被張秉家的那小混球推下去的。”
“真是好狠的心!年紀這麽小就這麽狠了,長大了還了得?!”
“還不都是張秉家的張老大娘寵的?!”
夏紀娘饒是有心聽八卦卻也沒那個閑功夫,她將炒好的鹽給張鶴送去,又幫著張鶴將小孩兒捂嚴實了。孩子的情況慢慢地穩定了下來,而他又困頓得很,便睡了過去。
張鶴松了一口氣,可卻盤算著仍然要去請郎中回來瞧一瞧,免得落下什麽病根。這時,她感覺到身旁的人影晃動,才抬頭去打量著救了張顯的人。
一頭散亂的頭髮濕漉漉地貼著脊背,衣物雖然沒有淌水了,可依舊是濕嗒嗒的。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卻並沒有因寒冷而發抖。
“多謝這位娘子的救命之恩!天冷,你也快些把濕衣服換下來吧,免得受涼了。”
夏紀娘琢磨著張鶴的話語,雖然有些古怪,但是也聽得明白。她點了點頭,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張鶴忙叫住她:“姑、這位娘子,不是村中的人吧,看著眼生。”
“我姓夏,並不是本村的人,因事來清河村一段時日。”夏紀娘並沒有告知自己的姓名,畢竟這麽主動地把閨名告知一個陌生的男子,傳出去了也不好聽。
張鶴忽然便記起了午時初曾經見過一面的女子,她道:“你是來找李大娘的吧?”
夏紀娘見她把眼睜得大大的,竟分外可愛,心道也難怪她當初會把這人錯認成了女子,這世間少有男子會有如此舉止形貌的。她微微一笑,點頭應是。
張鶴忙從雞舍裡捉一隻雞遞到夏紀娘的面前,道:“夏娘子的救命之恩,我張鶴沒齒難忘,眼下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只有一些吃的可以聊表心意。還請把它帶回去,日後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與我說,我會盡全力報答的。”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夏紀娘道,並沒有要。
張鶴往外走,道:“那我親自拿去給李大娘吧!”
夏紀娘哭笑不得,隻得收了,道:“令弟還需人從旁照顧,你就莫要離開了。”
夏紀娘離去時,張鶴的家門前還圍著一些看熱鬧的村婦,她們看見張鶴便嘰嘰喳喳地問:“張二郎,你們家三郎怎麽樣了?”
“他並無甚大礙,勞各位關心了。”張鶴道。
村婦聞言,有些興致懨懨,寬慰了張鶴兩句,便紛紛離去了。張鶴看著她們,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她豈會不知這些人便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巴不得看她和張秉家對簿公堂。
來這個世界已經近一年,這些人的心思,她也算是摸清楚了。
夏紀娘剛回到李大娘家放下張鶴送的雞,便又想起她的漁網,於是又匆匆跑去了河邊尋,卻發現那漁網和魚簍都不見了。她不禁乍舌:“誰人連這等小便宜都佔呀?!”
回到李大娘家時,李大娘剛好回來,看見她如此模樣便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麽一回事。夏紀娘便將張顯落水的事情說了,李大娘聞言便要往張鶴家裡趕,道:“我得去瞧瞧鹿哥兒,這倒春寒的天裡落水可不是小事!”
“我與姨母一塊兒去吧!”夏紀娘忙回到屋裡換了一身乾的衣裳,然後隨李大娘一塊兒到了張鶴家。
“驢哥兒。”李大娘在門口喊了一聲。
張鶴便坐在前堂,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八歲的小孩兒。她看見門口的二人,便請她們進來了。
初次到張鶴家時,夏紀娘並沒有怎麽留意這間二進院式的宅院,如今知道張顯不會有性命之虞,才有了閑暇的心思來關注別的。
這間二進院式的宅院一進來,東南邊兩屋分別是廚房和雜物房,西南邊是一個牛棚和雞舍;緊接著是居中的前堂,前堂兩邊還有耳房;過了前堂便是住人的屋舍。宅院總體而言還是比較老舊的,雖然看得出有修葺的痕跡,但卻並無大修。
夏紀娘想到李大娘所說的張鶴的身世,便有些好奇了,只是什麽話該問,什麽話不該問,她還是懂得的。
“鹿哥兒那是怎麽了?”李大娘忙問。
“剛剛問了高大郎的小兒子,他說鹿兒跟他在河邊玩,張詞和張牧倆小子慫恿鹿兒下河抓魚。鹿兒不肯,他們便推搡他,這一來二回的,鹿兒便失足落了水。他們玩水的地方深,鹿兒又不通水性……”張鶴擰著眉,一臉凝重。
“這張詞和張牧這是造孽喲!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鹿哥兒差點沒了一條命呀!”李大娘恨恨道。
“我自會找他們算帳,大娘便不必費心了。”張鶴道,眼睛忽而瞟向夏紀娘,又笑道,“說起來,鹿兒得以脫離險境,還是夏娘子出手相救呢!”
“哦對了,驢哥兒,這是我的外甥女,叫紀娘。這些日子她是來幫我乾活的,你不是不會生火嘛,讓她教你便是了。”李大娘熱絡地說。
“啊?”張鶴和夏紀娘都微微一怔。
張鶴臉色一赧,笑道:“我如今已經會生火了,不過還不是很熟練便是了。”
夏紀娘心道張鶴到底是富貴人家出來的,連生火這等事也不會。不過她想到李大娘家還需要向張鶴借老牛和農具,便道:“閑暇時候我教你吧。”
“謝謝……”
夏紀娘覺得張鶴實在是古怪,在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世家子那種趾高氣昂或是飛揚跋扈,但是也沒有像她兄長那樣的書生氣。思來想去也想不透,她想或許那是張鶴有修養。
李大娘兀自打量著這二人,暗暗地想:這兩人男未婚女未嫁、驢哥兒俊俏會體貼人,紀娘美貌又會照顧人;驢哥兒不會過日子,紀娘能幫他;驢哥兒又是個不看重財物的好人,若他能娶紀娘,也必定不會索要太多的嫁妝……
張鶴和夏紀娘先後猛打了一個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每過一百加更一章,收藏每過五百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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