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結束後, 不少沒有得解的士子難免會受到打擊。他們沒有多少解壓的方法, 便只能到勾欄瓦舍、正店腳店去借酒消愁, 或是醉心於酒色。
孫寧正店此時自然是少不得這樣的士子, 一些家底富庶的士子包下一間雅室或是相鄰的幾件雅室,宴請了與之交好的士子們前來尋找慰藉。而文人騷客間總少不得需要一些才色兼備的樂伎或家妓作伴, 如此一來,孫寧正店的家妓則少了許多。
柳參軍要來也並沒有提前告知, 孫寧正店的夥計自然只能盡量找些以美貌更為奪目的家妓來作陪。
不過情況也並沒有張鶴想的那麽不堪, 她總以為會像電視劇裡所演的那般, 這些家妓會貼到身上來,又極盡魅惑的手段。而實際上這些家妓只是在雅室的空處上演奏管樂或是唱詞。
一曲唱畢, 張鶴與石青、柳參軍也各自喝了一杯酒。她們便下去換了另一身衣裳再進來, 再踏歌起舞……
柳參軍興致已起,便趁興作了一首詞,張鶴不懂, 只能在肚子裡將所記得的詩詞賞析語句用在此。柳參軍很是高興,讓石青與張鶴也作一首。石青不敢在柳參軍面前隨意作詩詞, 若好, 則蓋過了柳參軍, 若不好,經這些家妓之口傳出去,也只會有辱他的名聲。
有了石青推諉的措辭在前,張鶴便學著他也自稱“才疏學淺、不敢獻醜”,而柳參軍也不懷疑, 不再提讓他們作詩詞之事,而是與他們商議起了農政之事來。
雖然還有一個月才能秋收,可通過巡視與觀察,石青與柳參軍都發現照著勢頭下去,今秋也必然是個大豐收之季。
柳參軍道:“若秋收之時也能有如此好的收成,那我便有九成的把握能勸服刺史讓全撫州都種上這樣的谷種,屆時少不得又要向張二郎買谷物。”
“能為撫州的百姓在糧食上添一絲微薄之力,也是我的榮幸。”張鶴道。
石青倒是想起了張鶴的土豆與紅薯,問道:“先前二郎栽培的那甚麽土豆、山芋,可是成了?”
“嗯,成了,我還將它的栽種之道寫了下來。”
“可是帶來了?”柳參軍也頗感興趣。
張鶴將她抄錄的那份說明書拿了出來交給柳參軍過目,柳參軍見這字數甚多,便道:“不知可否讓我回去仔細拜讀?”
“自然可以。”
柳參軍這才對石青笑道:“那便等我看完了,再給青山了。”
石青哪敢拒絕。
柳參軍看著張鶴又頗為惋惜地問:“張二郎為何不參加解試呢?”
張鶴道:“我無心仕途,隻想過如今這般閑適的生活。且天下士人從仕,所為的也不過是施展抱負。而我之願也不過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樂。只是偶爾會見農人之不易,百姓之疾苦,才想栽種這些能讓百姓溫飽的糧谷罷了。”
柳參軍沒想到張鶴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熟的想法,他對張鶴的好感又多了一些。若非他始終放不下自己年長於張鶴的那份自尊心,他倒是能學石青與張鶴稱兄道弟。
“二郎的確有赤子之心。”石青誇獎道,又將張鶴資助邱三將水轉翻車打造出來一事告知柳參軍。柳參軍聞言,對張鶴又讚譽不已。
張鶴還不習慣被他們動不動就這麽大肆誇獎、讚譽,一臉局促,讓他們意識到張鶴還的確只是一個未加冠的“少年郎”。
稍晚些時候,柳參軍便又先行離去,石青也不再按規矩老老實實地正襟危坐,而是召來幾個家妓,讓她們倒酒。他看見為張鶴倒酒的家妓似乎有些眼熟,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當初盯著張鶴看的那少女,便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鶴一眼。
只見江奴初時偷偷地盯著張鶴瞧,到後面目光倒是越來越大膽和放肆了。她還主動為張鶴夾菜,趁機問道:“張家郎君為何一直都不來赴會?”
語氣哀怨,似乎一個深情等候薄情情郎的女子所發出的哀怨嬌嗔,石青挑了挑眉,張鶴則險些將她剛送進口中的酒給從鼻腔噴了出去。
“赴會?赴什麽會?”張鶴裝傻充愣道。
江奴詫異地問:“張家郎君不曾收到奴派人送去的信?”
“……那信是小姐所寫?”張鶴反問。
江奴便知道張鶴是看到了信,卻故意不來赴會的。她自嘲地笑了笑:“想必是張家郎君也覺得奴很是輕賤,故而不屑來赴會吧?!”
“……”張鶴無言以對,她頂著石青曖昧的目光,硬著頭皮問道,“我與小姐素不相識,小姐為何要邀我?”
江奴笑了笑:“張家郎君不識奴,可奴卻認得張家郎君,所邀張家郎君自然是為鬥茶之事,想請你指點一二。”
石青詫異道:“原來二郎還會鬥茶技藝?!”
張鶴剛要解釋她並不會鬥茶,可她猛地記起,她並非原來的張鶴,便不能貿然地說出她不會鬥茶的話來。可江奴這麽說,她認得自己?!
張鶴登時便警惕了起來,她看著江奴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她擔心自己會被江奴發現異樣,這種驚慌又惱怒的複雜情緒讓她的神情也不似剛才那麽溫和。
江奴心中一鼓,忙道:“以前有幸見過一位名士指點張家郎君鬥茶技藝,故而鬥膽請張家郎君也指點奴一二。”
張鶴在心中琢磨著,據她穿越代替了原身以來,她所能找尋到、收集到的信息告訴她,原身並不是一個喜歡在外遊蕩之人。而能讓名士指點她鬥茶的技藝,想必是張廷榆在世時的事情,且該是在張家。而江奴一個外人顯然不那麽容易看見這樣的場面……
“可我不記得我認識你。”張鶴氣定神閑,她要想讓人看不出異樣,她便得先告訴自己,她就是張鶴本人!
江奴聞言,似乎並不詫異,而是稍微松了一口氣,道:“張家郎君豈會認識奴呢?是奴冒犯了。”
張鶴笑容和煦,說道:“我騙你的,你是江奴!”
江奴嚇了一跳,詫異的模樣顯然是有些猝不及防。她張了張嘴,張鶴卻從她的反應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便又笑道:“你的信中便是這麽署名的吧!”
“……”江奴愣了愣,隨後才發現張鶴是嚇唬她的。
目睹了全過程的石青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不曾想張鶴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捉弄起人來這麽靈活多變,讓他大開眼界。連同邊上的家妓也忍不住偷笑了起來,她對江奴輕聲道:“你忘了我替你寫信時,便有署名的嗎?”
聲音雖不大,可還是會傳到張鶴與石青的耳中的,為此江奴有些羞惱地瞪了她一眼,卻又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麽。
這又更加印證了張鶴的猜測,那封信並非江奴所寫,也就是江奴不曾受過良好的教育,更是寫不出那樣的字來。結合先前所猜想與試探的,江奴想必以前是張家的婢女。不過她認為原身不認識她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說明她也是極少與原身接觸的,那她更有可能是仆役或婢女之女。
不管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看上了自己還是單純地想請教鬥茶的技藝,張鶴都不能讓她有這樣的機會。她跟著石青笑了笑,道:“青山兄,時候不早了,家內還在家中等我歸家,我便先告辭了。”
石青沒想到張鶴還真這麽自律、潔身自好,他也沒理由勉強她留下,便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攔你了。”
“酒錢我已付了,青山兄可盡興。”
到目前為止的費用自然是張鶴出,不過石青若想要再放縱一下,那便得他自己付錢了。
江奴開口道:“張家郎君便就這麽回去了嗎?”
石青替張鶴擋去她這桃花,道:“二郎與夏娘子夫妻恩愛、感情和睦,他可不會在外多留,免得夏娘子擔心。所以你莫盼他了,來陪我吧!”
江奴瞅了離去的張鶴的背影一眼,又對石青嬌羞一笑:“縣尉是想要奴唱曲呢還是奏曲?”
……
隨著雅室的門輕輕關上,聲音便輕了許多,張鶴呼出一口氣,又慢慢地踱著步子遠去,身後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張鶴回到家中,夏紀娘嗅了嗅她的身上,只有淡淡的酒味,道:“看來二郎很明智地沒有貪杯。”
張鶴咧嘴笑道:“你知道我不愛吃酒。”
“沒去找你那位江奴小姐?”夏紀娘又問。
“……”張鶴心道夏紀娘何時開始變得跟柳氏一樣這麽會用言語敲擊別人的心靈了?
“我沒找她,不過她找我了。”
“然後呢?”夏紀娘又問。
張鶴先確認一下她不是在生氣,才道:“然後我好像知道她是誰了,或許是張家以前的人力之女……”
夏紀娘聽她將江奴的身份之猜測細細說來,心中略思量,反而生出了疑惑:“那她為何要找人打聽你的事呢?”
張鶴一愣:“她還找人打聽過我的事?”
夏紀娘才想起張鶴還不知此事,她本以為別人會告訴張鶴的,便道:“是呀,她派來的人除了送信,還打聽你的事情呢,你還說她不是你以前便招惹的桃花?”
張鶴信了:莫非江奴以前見過原身,所以……
作者有話要說: 方便麵:暗戀?不存在的。
所以……江奴當初喊的是“二、郎君”,而不是“二郎、君”只有張家的仆役、婢女才會喊“二郎君”的喲~~
“郎君”除了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在唐宋,也是對年輕的男子尊稱,仆役一般喊男主人是“郎君”,少主人為“小郎君”,這裡張鶴排第二,所以稍微在前面加個排行上去。
告訴大家一個血淚教訓:千萬不要一時手快把正在你家螞蟻莊園偷吃你的飼料的雞趕走,因為那有可能是你女朋友的( ̄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