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張顯一臉仰慕:“夏姐姐懂的可真多!”
“不過是兄長平日裡念書,我聽多了才勉強記來的罷了,不值得你們誇獎的。”
“我以後也想讀書。”張顯憧憬道,“那這樣我就能知道許多事情了!”
“這可是你說的啊,回去後我去村裡的夫子那裡拜訪一下。”張鶴道。
張顯經她這麽一說又有些猶豫了。夏紀娘看著這“兄弟倆”的相處模式,覺得很輕松和舒服,不禁被打動而露出了笑容來。
春日和煦地在她的臉上留下紅粉的痕跡,此時她一笑,便有如一朵悄然而放的海棠花。張鶴看了她一小會兒又移開了視線,須臾又偷偷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夏紀娘發現她的視線,心中一羞:“你、看什麽?”
張鶴掩飾道:“那海棠花挺美的,要不要買下帶回去?”
“張二郎何以問我?”
張鶴語塞,總不能說她是見夏紀娘喜歡才這麽問的吧?不過她為什麽想這麽做,心裡倒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夏紀娘見她不回答,便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令她難回答,改口道:“若是張二郎有余錢,倒是可以買回去的,不過路上顛簸,恐難攜帶。”
“那罷了。”張鶴搖頭。
三人穿過花海和人海,到了那花神廟。
廟前有不少百姓正在販賣自家打造的物品,有懂女紅的少女織的布,有從距離很遠的生藥鋪帶出來售賣的藥材,也有從山林捕捉到的飛禽走獸。放眼望去,竟有數不盡種類的物品正擺在這兒,熱鬧非凡。
而廟前除了交易的百姓,最多的便是來祭花神的年輕女子們。她們幾乎都是結伴而行,遊春野步,賦詩唱和,引得邊上的男子爭相觀望;她們含羞笑相語時,如千百朵嬌花盛放,那些男子更是為此而失了神色,只剩一副呆容。
張鶴豔羨地看著她們,心想若非她是個對自己的未來有著苛刻要求的人,她倒是不介意以女子的身份活在這兒。這兒的女子延續了唐代的奔放的風情,不僅可以隨意出門,也可在男子面前嬌笑、露齒。
只是女子再自由,這兒終究還是以男人為主的社會,男人可以一妻多妾,女子卻得容忍妾生子和私生子的存在。正如她這身體的尷尬身份而言,她和張顯雖非生在外面的私生子,也未遭受正室的欺辱打罵,可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張雁爭奪家產。
推己及人,若她是張廷榆的正室柳氏,恐怕得氣死。這也是張鶴不曾埋怨張雁和柳氏的原因,反而覺得柳氏還肯給她和張顯百畝良田,已然是大度的了。
不過她也因自己不是原本的張鶴,習慣性地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來想問題,如同她對這身體的生母並無太多的感情,對張家更是不會有掛念和糾葛的感情。
張顯是她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已經盡量去賦予親情的感情的唯一存在了。
夏紀娘見張鶴盯著那些女子,一路以來的疑惑又消除了許多,心道:他果真是個男子。
第一次見張鶴時她便將這人錯認成了女子,後來得知她是“驢哥兒”疑惑便解了。可是隨著後來的一次次相處,她又生出了疑惑來,除了張鶴實在是身形削瘦外,她覺得她的面容俊秀得不像是男子。
像張鶴那般年紀的男子,如同她二叔父的兒子,嗓音會低啞、粗糙得很難聽才是,而且嘴邊冒青,臉上也會痘子。反觀張鶴,除了嗓音沙啞中帶著一絲嬌嫩外,臉上依舊是乾乾淨淨的。
想到這裡,夏紀娘又暗自咬牙:青春年少正是容易動情時,難怪他總盯著女子瞧!
絲毫不知短短的瞬間夏紀娘便想了這麽多的張鶴收回了目光,她擔心張顯會走丟,便背起了他來。回頭看見湧過來的人,她下意識地伸手牽住了夏紀娘的手,將其拉到了一邊。
夏紀娘怔怔地看著她,感受到手裡帶著繭子的柔軟的手掌傳遞來的溫度。意識到不對勁,她連忙抽出手,如驚弓之鳥般瞪著張鶴。
張鶴被她的眼睛盯得心中一凜,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後面湧上來的人會撞倒你,若是發生踩踏事件……”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夏紀娘想,上一次她們如此親近還是在田野上。不過此次張鶴牽著她的手好一會兒,她竟有些嬌羞的情緒,心裡頭“撲通”直跳。
隨著人流走進了花神廟中,在那遍山的花樹上,不少女子正將她們花心思編織的綢帶等綁在樹枝上,為花樹增添豔色。而不少文人士子和女子分席坐在花樹下,漫天落下的花瓣讓她們詩興大發,詩句隨口便吟誦起來。
張鶴歎氣,若她的肚子裡有點墨水,可能也有隨口便賦詩的雅興。作為工科院校出身的她,隻懂編程,除了自小上興趣班懂一點書法外,她可以說和“古風”一點邊都沾不上,也不明白為什麽穿越而來的人會是她!
城內外熱鬧到傍晚時分也不見消停,不過外出踏青的人回來了,一些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的人也悉數出城。花神廟裡的青年才俊和年輕女子紛紛歸家去了,在花神廟前擺攤的攤販也都收拾了東西。
和花神廟白天熱鬧、別處冷清不同,臨近傍晚,花神廟漸漸地冷清了下來,而別處街巷卻迎來了最繁榮和熱鬧的時分。
回去邸店的路上,張顯已經累得趴在張鶴的背上睡著了。張鶴雖然面有疲態,可是也覺得不虛此行。
她買了些綢帶給夏紀娘,也學著那些女子將它們綁在了花枝上,不僅張顯過了把眼癮,連夏紀娘也甚是開心。二人玩得開心,對花朝節並不感興趣的她自然也稍微地將這日子記在了心上。
回到邸店裡又叫了些吃的,而後張鶴才又打算出去。夏紀娘道:“趕了一天的路了,你還要出去嗎?”
“我去置辦些東西,這兒的路我熟悉,你不必擔心。”張鶴微微一笑。
“你一人能行嗎?”
“我會托人送回來這兒的,還煩請夏娘子幫我照看一下鹿兒。”
看著張鶴的身影消失在街巷處,夏紀娘才回到房中。
她打開窗戶朝外看去,這下面便是一條街巷,街巷被兩旁的邸店、酒樓的燈籠照得亮堂,而往來的人的說話聲、酒樓夥計的吆喝聲以及夜晚了也仍挑著面食叫賣的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雖然吵,可也說明了城內的熱鬧之處。
往常的這個時候在村中,幾乎已經無人出門,田野上更是幽深、寂靜,這種場景難能一見。
夏紀娘趴在窗沿上,聽著不遠處的酒樓中從樂伎的喉中傳出的婉轉、字真韻正的小詞,腦海中忽然便想起張鶴今日失神地盯著一些女子瞧的畫面。她的思緒飛遠了去,不禁浮想張鶴之所以這麽晚才去置辦東西而不在明日再去置辦,是否也為了在那勾欄瓦舍裡的女子們……
張鶴的身影忽然出現在街角,她猛地收回了遐想,為自己的揣測而感到羞愧。
跟在張鶴身後的腳夫扛著一包又一包的東西回到邸店,跟邸店的掌櫃立好存放貨物的憑據後,才又上樓去。
過了好一會兒張鶴才敲響夏紀娘的房門,夏紀娘略心虛地過去開了門,見張鶴滿頭大汗,便知她是馬不停蹄地置辦東西而未曾歇息。
張鶴摸了摸腰間的革帶上掛著的袋子,而後從裡頭摸出了一根被布包裹著的東西遞給她,道:“送給夏娘子的謝禮。”
夏紀娘接過這物件,又拆了布,借著狹小的房內唯一的一盞燈的光線看清楚了這是一支牛角質的發簪。簪首雕刻著花樣紋飾,仔細一看卻是海棠花的花樣,而在那簪梁上也刻著樹枝的紋飾,整支發簪便如同一支剛從樹上折下的海棠花!
夏紀娘當即便怔住了,心緒一下子便亂了。
張鶴道:“夏娘子救了鹿兒,我還未報答呢!又想起因夏娘子救鹿兒而遺失了發簪,我過意不去,唯有還你一支,算作謝禮,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夏紀娘回過神來,幽幽地看著她,心裡則百味雜陳。她救起張顯時發簪便已經掉了,而她也未曾提及,張鶴是如何知道的?
若說在她們第一次見面時,張鶴便留意到了,那說明張鶴的心也是很仔細的。只是時隔這麽久,張鶴卻依舊記得,也是令她不知如何言表。
令她更加不知怎麽回答的是,張鶴似乎不清楚送簪子的意思?!
她將簪子輕輕地推了回去:“這我不能收。”
“為何?”張鶴撓了撓腦袋。
“……”夏紀娘整理了一下措辭,“太貴重了。這簪子一看便知是由一根完整的牛角打造出來的,這海棠花花樣連著簪梁處不見有銜接的痕跡。而這海棠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精致,若非名氣大的工匠或鋪子是沒有的,而這想必也得幾百文錢吧!”
張鶴眨了眨眼,心想夏紀娘果真別具慧眼,一眼便看出了這支簪子的來歷。不過怕她不肯收,忙道:“沒有那麽貴,才七十文!”
“我那支木簪是我娘給我的,並不值什麽錢,這支簪子便值七十文,貴重了。”
張鶴被她的推脫惹得有些無措,當下便抓住她的手將發簪塞到她的手中:“我知道任何簪子都抵不上你原本的那支,但是這是我真心實意的謝禮,我說不貴重便是不貴重,你若再推搪,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夏紀娘愕然地收了發簪,又看著張鶴轉身回了她和張顯的房間,良久才默默地把門關上,回到床邊坐下。
“他到底是何意?”夏紀娘看著發簪歎息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周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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