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鬧?若是鬧出了一條人命,你也要我當成無心之失的玩鬧嗎?”張鶴沉聲道。
“他們還只是孩童,少不更事,你想如何?”
“我想讓他們也跳進那河裡,試一下被水淹的滋味!”張鶴道。
張秉的臉色一變,有些惱怒:“他們只是孩童,可你卻不是孩子了,你若真這麽做,便是殺人!”
張鶴的臉上露出了譏笑的表情:“我三弟險些沒命,你一句‘他們只是孩童’便想打發了我?你把我張鶴當軟柿子了?”
“那你想如何?”
張鶴冷冷一笑,把張詞提出來,早就備好的藤條便毫不留情面地落在他白嫩的臀上,打得他哇哇嚎叫。張羅氏聞聲趕出來,看見張鶴正在對她最為疼愛的曾孫動粗,她心疼之際又怒不可遏:“放肆,你這黃口小兒還將老身放在眼裡嗎?”
張鶴假裝沒聽見,又狠狠地抽了一下,才停下。張詞就像受驚的兔子,提起褲子便朝著張羅氏飛奔而去,嘴裡喊著:“曾祖母,他打我,好疼好疼!”
“張保長,你是存心帶著他來欺我曾孫兒的嗎?”張羅氏怒視保長。
“阿娘,別說了!”張秉連忙道,若是把保長也得罪了,他們日後在村中的日子也就說不好了!
那保長見識過張羅氏蠻不講理的厲害,對張鶴道:“你罰也罰過了,不如就這麽算了吧。你們好歹也是同出一宗的,若是鬧大了……”
事情鬧大了自然只能開宗族大會,由族裡的長輩解決。而在他們的眼裡,張顯並無事,張詞、張牧也只是孩子,他們定要怪張鶴把事情鬧大了。而且張秉、張琿倆兄弟在族裡的人脈不少,她已經在分家產時吃過了一次虧,的確不好再貿然地行動。
張鶴陰冷的視線從張詞的身上掃過,剛才她共打了他十二下,雖然抵償不了他所犯下的錯,可也夠他長教訓的了。而眼下她的確不能以牙還牙,便對張秉道:“我要你保證,日後他們見了我三弟,最好退避三舍。若是再讓我知道他們欺負我三弟的事情,我會和今日之事一並處理的。”
張秉沒被小輩如此威脅過,他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張鶴只是讓張詞等人遠離張顯,這並非什麽難事,便應下了。等張鶴一走,他才直罵張鶴:“早知當初便教牛哥兒讓你淨身出戶!”
從張秉家出來後張鶴又去了張琿家,張琿並不似張秉般諸多阻撓,也沒有張羅氏在,張鶴共收拾了張牧十五下才算了解了此事。
“此事結了。”張保長道。
“還未多謝保長替我主持公道。”張鶴道。
張鶴的感謝之言並非是低三下四的巴結,而是她本來便是這麽有禮有節的人,張保長很清楚。他擺了擺手,道:“但願日後他們能相安無事。只是三郎這般年幼,你又要處理農務,對三郎也看顧不住,就不打算找個良人替你操持家事,照顧三郎?”
張鶴心虛地將視線轉移到別處去,道:“亡父的喪期剛過,我實在是無心思想這些。”
張保長心裡嘀咕,張鶴之父張廷榆早於四年前便去了,他們兄弟三人便是在守孝三年後才分的家。如今張鶴在此呆了將近一年,這都四年了也還未忘記失去父親的痛苦,實在是孝心可嘉!
絲毫不知自己被打上了“孝子”的標簽的張鶴則是在心裡琢磨著:如今還能以此為由拒絕娶妻,可長此以往總免不了會有人勸我。不過好在這身體的爹已經死了,娘又不在,總沒有人能逼她。
眾人皆知她是張家的庶出子,卻不知她的芯裡已經不是那個張鶴了。
連續加班一個月,回到家中倒頭就睡,結果一覺醒來便身處張家莊村的張家大宅裡。以為在做夢的她在吃了一個月的素食後,又渾渾噩噩地被通知分家。
“分家就分家吧,反正只是夢!”張鶴這麽想著,在分家時,對於自己能得到的東西有多少,一點也不在意。
當被趕出家門時,她才突然驚醒——這不是夢,而是她魂穿了!
身無分文,沒爹又沒娘,拖著個五歲的小蘿卜頭,還人生地不熟無所依靠,可以說她的處境是悲慘到極致了。
好在她也並非才知道這一事實,早在那一個月裡,她就隱隱約約明白了,只是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那一個月她被動地接收了一些訊息,如:她是一個地主家的庶出子。
地主叫張廷榆,祖上是當官的,依照朝廷的蔭補制度,這蔭補的名額只有一個,便落到了他的兄長張廷軒的身上。而他沒能蔭補當官也不在意,靠著祖上以及兄長的庇護置辦了許多田產,慢慢地成了這臨川縣裡數一數二的大地主。
張廷榆有三子:長子張雁、“次子”張鶴以及小兒子張顯。張雁是正室柳氏所生,張鶴以及張顯卻是妾劉氏所生。
張鶴並不知劉氏為何要將她作“男兒”打扮,甚至瞞過了世人,她無法向劉氏尋求答案,只因劉氏在服喪期內,私通農莊的佃農而被人發現。
盡管本朝的婚姻規定相對寬松,可是有夫之婦與人私通便已經是大罪,更何況是在服喪期內。劉氏的下場可想而知,那佃農也是家破人亡。
也正因為有了劉氏的事情,張鶴和張顯時常會被族親取笑,張顯也一度被懷疑並非張廷榆的親子。
雖說嫡庶之分在這個時代並不是很重要,可到底是父權社會:張廷榆於三年前病死,按規矩在守孝期內兄弟不得分家。於是三年守孝期一過,張雁便請了族裡的長輩主持了分家事宜。
按照本朝的分家律法,不管嫡庶、長幼,除非留有遺囑,否則都平分。只是張雁素日裡便不喜兩個庶出的弟弟,便聯合了族裡的長輩,請他們作偽證,聲稱他們知道張廷榆生前曾立下口頭遺囑,張雁佔家產的大份,兩個庶出之子佔小份。
八百多畝的田產、十幾萬貫的家財以及農莊和房屋,張鶴以及張顯統共分得一百畝田產、一頭老牛以及一座老宅,然後就被趕出了家門。
張鶴初來乍到,還什麽都沒捋清楚就被趕出了家門;她更不懂這兒的法律,還以為庶出的的確沒有多少繼承權,隻知好歹還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和田產,便帶著尚且只有五歲的張顯來到了清河村。
清河村曾是張家發跡時置辦的田宅所在處,後來張鶴的曾祖父分家產時將此處分給了張鶴的祖父,張鶴的祖父又將它分給了張廷榆。不過那個時候的張廷榆已經擁有了更好的祖宅和農莊,清河村的這間兩進院落就慢慢地廢置了。
張廷榆在世時每年都會派人回來修葺和除草,可是他一死,這兒就被人遺忘。到了張鶴的手中,便成了雜草叢生、年久失修的危房。
張鶴花了將近半年,才將它修葺個大半,雖然不至於恢復到它最原始的面貌,可至少她睡著的時候不必會突然坍塌了。
再說那百畝田產。因它是祖上當官時按照品階被封賜的,哪怕祖上不當官後也不收回的永業田,所以它的土質和位置都是十分好的。
一百畝零零散散地劃分開來也只有四塊地方,幾乎都在清河村的范圍內。不過這些田當初租給了佃農耕種,後來那戶佃農的兒子在城裡做買賣賺了錢,一家人便都搬到了城裡去了。張家正在辦喪事,這田便暫時沒有租出去。
張鶴看著那長了許多雜草的荒地,頭一下子就疼了。
莫說這原主自小嬌生慣養沒乾過粗活,就連她本人在現代也都是沒下過田的人。雖然外祖父是耕農,可她也只在小時候湊在田邊聽老人說過農經而已。長大以後就更是坐辦公室,整日對著電腦,別說農活,連運動都極少做。
要怎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是一個值得她認真思考和對待的問題。
回到家門前,張鶴便看見夏紀娘從裡頭走出來,她呼道:“夏家娘子!”
“張二郎回來了?”夏紀娘待她走近,才道,“姨母聽說你去了你堂叔父家,想著你還未回來的話,晚食也沒時間煮了,便讓我帶些吃的來給你們。”
“多謝,有勞李大娘和夏家娘子費心了。”張鶴頗不好意思。
“姨母說你借牛和耕具給我們也不曾收租,我們這麽做是應該的。”夏紀娘道,像張鶴這般善良的人,在這世間可是罕見的。
世間農戶十之八-九,並非每一家都有牛可用的,快到農忙時期,沒有牛又有地的人家自然得借牛,而多數有牛的人家都會趁機撈一筆。
張鶴家中的情況可以算得上是令人擔憂的,她似乎一點也不懂得經營。夏紀娘有時難免會替張鶴感到擔心,若長此以往,這兄弟倆要怎麽活下去?
不知夏紀娘心裡所想的張鶴心裡也是一番糾結,她其實想問夏紀娘是否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可是觀這兩日夏紀娘的表現又不像是發現了的樣子。
曾經的她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女子身份是否被戳穿,她甚至有些抗拒這“男子”身份,畢竟要經營男子身份將會十分艱難和麻煩。可是當她意識到女子的身份會給她帶來什麽之後,她便被迫接受了這一偽裝。
本朝國號“秦”,是在繼唐朝後出現的大一統王朝,而歷史上的藩鎮割據和五代十國並沒有出現……應該說歷史的轉折點在於“安史之亂”並沒有發生,而藩鎮還未來得及割據,唐朝便被取締了。
雖是張鶴從未聽聞過的朝代,可是許多風俗都和張鶴所熟知的歷史相似。就女子的地位,雖然比明清時期提高了不少,可是在世俗的眼中,女子都是得嫁人的,而且並無自主婚姻的權利。
男子尚且還能挑對象,女子便只能靠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再者女子要想嫁得好,還得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嫁過去後不僅要相夫教子還得忍受丈夫養妾,而當男子她還能選擇當“鰥夫”呢!
張鶴豈會花錢去受罪?那如同她花了一生的積蓄和青春將自己關進了牢籠裡。所以張鶴咬咬牙,決定將偽裝進行到底了,若有朝一日身份被揭穿,那她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雖然從這兩日的相處中得知夏紀娘的為人不像是會給她帶來麻煩的,可她依舊有些忐忑。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背景大部分采用宋代,但並非照搬,有很多私設。比如宋代規定父母、祖父母在是不得分家的,而父死了,母還在這種情況能否分家方便麵並沒有找到詳細的示例故而只能私設了。
另外宋代厚嫁的風氣習俗很流行,父母不僅要把女兒養大,還得給她們準備豐厚的嫁妝(因為女子的嫁妝即使結婚了也仍舊屬於個人財產,離婚後依舊能帶走,受法律保護,所以宋代也有人願意為女兒準備豐厚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