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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魚肉》第257章 光興三年 (1)
博陵是個好地方, 依山傍水冬暖夏涼, 甄文君回到此地正是春風和煦之時, 這兒的花總比別的地方早開一些時日。

 聽說剛剛修建好了水道, 兩岸種滿了徘徊花,甄文君特意叫來一艘船,不緊不慢獨自坐船入城。

 綠波蕩漾繁華入眼,離博陵城門還有二裡地,寬敞的水道便已經能夠容納三艘船並排前行。

 和博陵城外相比, 越是靠近城內映入眼中的色彩便越豔麗。兩岸徘徊花紅似火焰,花葉扶疏萬木竟秀, 涼風拂面帶來陣陣清香,讓暖陽之下的甄文君忍不住閉上眼睛, 享受這份愜意。

 船夫用平蒼本地話和迎面而來的另一個船夫大聲說著什麽,擦肩而過時一陣爽朗的笑聲。

 後背的痛讓甄文君無法久坐, 斜斜地臥在船艙中笑問船夫:“足下是遇到了什麽好事麽?”

 船夫道:“好事,自然是好事!過些日子又會有些胡子運香料來博陵賣,到時候肯定會租咱們的船,貴人可猜得出這一趟下來我能賺多少銀子?”

 甄文君還真猜不出具體的數目,極感興趣地問他。船夫伸出五根手指, 嘴幾乎咧到耳根。

 “五十兩?”甄文君驚訝不已。

 船夫將五指翻了一面, 得意之情更甚。

 “謔。”甄文君比了個大拇指,“一百兩,得是足下好幾年的收入了吧。”

 “若是隻算撐船的話,的確是。比如貴人這一趟我收五文錢, 得起早貪黑撐兩萬次才能賺足一百兩。雖然這一百兩是整個船隊的收入,到我手中呢只有二十兩,不過也足夠啦。我非常滿足了!明年我家小子和女兒都要到讀書識字的年紀了,我得多賺錢點銀子供他們好好讀書。十年之後說不定也能金榜題名,為我們家揚眉吐氣!”

 甄文君聽他自稱“我”,不免感慨。

 二十兩銀子,聿室尚在時,即便是汝寧的百姓也需要賺一整年才能賺到這個數。

 船越行越深,交了符牌進入城中。

 過了一個橋洞之後水道豁然開闊。

 一艘艘裝滿貨物的船和叫賣聲同一時間充入她的耳中,竟是一條水上市集?

 甄文君坐不住,站到船頭往遠處張望。

 水上集市熱鬧非凡,但所有商船排列整齊,甚至連船頭都極少有向外傾斜擋住道路的。上千艘船停駐在此,生意繁忙次序井然,甄文君所坐的船從中順利經過,沒有任何耽誤。

 甄文君才多久沒回博陵,這座城市又有了大變化。她問船夫,船夫笑道:“當然要保持次序,誰的船胡亂停靠可是要挨板子也要罰銀子的。”

 “哦?不覺得令律太嚴酷了麽?”

 船夫回頭仔細地看了甄文君一番:“貴人面相不凡,不會是中樞裡的高官來考驗我們小老百姓的吧?其實直說又如何?如今大蒼天子是平蒼土生土長的,對平蒼百姓已經很照顧了。可是規矩要有,令律更要遵守,不然還像前朝那樣成天亂戰,受苦的還不是百姓?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也管不著,但我就是這樣,比起打仗比起有個糊塗皇帝在頭上壓著,我更喜歡現在天子的治國法子。”

 甄文君聽罷忍不住笑:“放心,我不是來考驗你的,不用故意說那麽多天子的好話。”

 船夫神色一肅:“不管貴人是不是,我是真心的。賦稅少賺得多,口袋裡有銀子了,大家惦記的是自己的好日子,誰還想打仗誰還想造反呢?”

 甄文君登岸時夕陽西斜,想來步階和返回博陵的將士們已經在慶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她沿著河岸信步,發現無論從哪條路走都能走向最繁華的西市。

 這是座擁有奇特魅力的城池。甄文君去過很多地方見過不同國家不同風格的地方,只有博陵的美是讓她難忘。

 充滿了自律的次序和嚴格的法令,又四季燦爛春和景明。就連夕陽都不讓人傷感,反而有種開闊的輝煌。

 博陵就是衛庭煦的化身,是她終於拿起了那支筆描繪出盛世將啟的宏圖,甄文君怎麽能不喜歡。

 來到卓君府時在門口駐足聽了一番,裡面沒有任何聲響,門口也不見侍衛。甄文君輕聲走入,穿過長廊,一支徘徊花掛在她的衣服上。她將徘徊花小心地取下,捏在手中,繼續往前走。

 月光下,池塘正中有一涼亭,錦鯉戲水,劃破明月的影子,漾起一圈圈的漣漪。衛庭煦穿著一件石青色芙蓉暗花長裙坐在湖中心,正凝望著她,等她前去。

 衛庭煦散下了簡冠,將重華殿中一國之君的莊嚴暫時放到一旁。今夜的衛庭煦就是多年前汝寧卓君府裡那個讓甄文君神魂顛倒的人。

 甄文君沿著細長的步道走入涼亭中,坐到她對面。

 “這是送我的嗎?”衛庭煦看著她手裡捏著的徘徊花。

 “這是你送我的。”

 衛庭煦親自為她倒酒:“夫人送我無邊江山,我隻送夫人一池花,算起來我欠夫人太多。”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什麽‘欠’麽?”

 衛庭煦將倒滿酒的酒樽握在手中,擔憂道:“聽說你後背的傷又犯了,我跟人學了一點案杌的手法,吃過晚膳後到屋裡給你試試,雖然學時太短難以精妙卻也能解乏。”

 甄文君見面前都是她喜歡吃的菜色,就連酒也都極其順口,便知衛庭煦是用了心準備的。心下一暖,感慨道:“沒想到陛下政事繁忙,還有空準備這麽些……”

 衛庭煦夾了片魚肉塞入甄文君口中,打斷她:“這兒就你我,何必將什麽‘陛下’掛在嘴邊?佔穎和我生疏我能理解,但你不同。”

 “哦?有何不同?”

 “這還用問,你是我發妻,如何能一樣?”

 甄文君笑了笑:“我只是怕朝堂之上,又有人將我當做借口讓你難做罷了。今夜在卓君府,你我便是一對尋常愛侶,我不稱你陛下,隻叫你夫人,可好?”

 衛庭煦紅唇一勾,十分滿意,親自給甄文君將酒倒滿。

 甄文君抬起手臂要送入口中的時候,後背的疼痛讓她眉心一緊,停下了動作。

 “可是背上的傷又疼了?”

 “嗯,沒事兒,都是舊傷了。”

 衛庭煦眉間添了一絲擔憂:“文君,你十多歲便上了戰場,征戰二十載,所受的傷大大小小不計其數。若你還年輕或許能硬抗一二,可現在你我都已經不是年輕人了。如今四海升平,只剩兩個不成氣候的小國,無須夫人親自征戰。”

 “喔。”甄文君輕輕活動了一下肩部,“子卓是想讓我解甲歸田?”

 “文君,你是我的皇后。這二十年來,你我聚少離多,相伴的時光恐怕也只有最初那幾年。如今天下將定,難道你不想從沙場上撤下來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嗎?你大破饒軍,其他小國的平定只是時間問題,衛合那幫人還有我母后要我立儲的心思恐怕就要山呼海嘯般來了。便是為了大蒼將來,你我也該商量挑選儲君候選。”

 “子卓的意思是,讓我交出兵權,從此不問朝堂之事,也不管邊疆戰事,隻安居在后宮照顧儲君?”甄文君問她,“如果今日換做是我對你說這些,你會願意嗎?讓你交出所有,當我的皇后。你願不願意?”

 甄文君的反問沒有任何的攻擊性,就像是親密無間的兩個人說叨最普通的家常。就是這麽平靜的一句話,猶如匕首,割開了衛庭煦的心,有什麽東西從中流了出來。

 不是血。

 衛庭煦凝視甄文君如鷹一般銳利的雙瞳,不舍得移開眼睛。

 她其實知道甄文君不會答應,她太明白這件事會走向何處。

 甚至她們倆都在等待這一日,等待誰能先開口,將一直以來掩飾虛偽的那層紙徹底捅破。

 衛庭煦起了這個頭,她不後悔。

 而甄文君的回答亦讓她欣喜。

 這世上只有甄文君能給她這種感覺。

 只有甄文君這樣的強者才能讓她無論過多少年都不乏味,都能沉浸在無法掌控她所帶來的致命吸引之中。

 誰能想到當初歧縣那個因為好掌控而被選中的少女,會如同暴風一般成長,長成衛庭煦沒能想到的模樣。

 胸腔裡翻滾的不是受傷的鮮血,而是愛慕的洶湧波濤。

 她知道,從甄文君能夠拋下一切顧慮向她說出這番話的這一刻起,那層將她們真心相隔的山海,終於被填平了。

 衛庭煦端起酒杯,熱忱而真摯地敬甄文君,猶如收獲世間至寶。

 甄文君以為她會回答自己什麽話,沒想到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敬酒。

 衛庭煦是個奇怪、無法捉摸的人。甄文君一度以為自己了解她了,其實她並沒能做到。

 她永遠無法真正的了解衛庭煦,這也是為什麽她永遠無法拒絕衛庭煦。

 甄文君端起酒杯時忽然聽見了渾厚的鍾聲。

 這鍾聲來自戍苑內,示意關閉各大殿門,苑中正式進入宵禁警戒。

 正是這鍾聲讓甄文君進酒的動作停滯了。

 四周的蟲鳥鳴叫之聲都如出一轍,這裡太像卓君府,像到讓她產生了錯覺,真的將此處當做卓君府,將眼前人當做身處汝寧的妻子,以為她還是往昔的衛子卓。

 衛庭煦早已不是大聿女官。

 她是蒼之天子,於亂世之中脫穎而出的一代霸主。

 這酒……

 甄文君凝視著酒樽內的酒面,忽然一陣寒意從頂灌入,擊入她的心中。

 酒樽幾乎從手中脫離,“咣”地一聲砸在石桌上。

 酒液灑了一地,甄文君如一陣風般迅速衝出了卓君府。

 衛庭煦平靜地扶正酒樽,將它湊到嘴邊,殘留的酒液一飲而盡。

 甄文君在戍苑內狂奔,撞翻了好幾位婢女,甚至引起了侍衛的注意。侍衛們氣勢洶洶地殺上來一看,居然是甄將軍,立即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甄文君沒工夫搭理他們,她對戍苑的地形非常熟悉,知道馬廄在何處,立即拽了一匹馬,駕了就走。

 “甄將軍,您不可以……”

 有個侍衛要攔她,被旁邊的人一把拽住:

 “你可別犯傻了,剛來當差就想人頭不保麽?人家可不只是將軍,她和天子可是成過親的!”

 甄文君騎馬在已經宵禁的街道上飛馳,沒人敢阻攔。

 她心中鼓聲陣陣,後背上已經激起了一層冷汗。

 原來卓君府的相聚只是為了調虎離山……

 希望還來得及,一定要來得及!

 文升!

 甄文君不顧渾然殿門口的侍衛阻攔,衝入殿內一腳將金絲楠木製成的門踹飛。

 “文升!”

 殿內歡騰的氣氛和鼎沸的人聲瞬間被她野蠻的舉動熄滅,正灌酒的吃肉的互攀親戚稱兄道弟的,全都停下了動作,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向門口怒吼的人。

 直到有個尚算清醒的人大叫一聲“甄將軍”,眾人才露出納悶不已的神色,甄將軍怎麽來了?天子不是設了私宴與她獨聚了麽?

 甄文君將人全部撥開,心急火燎地往裡找。

 渾然殿不算大,可將士眾多,將此處擠得水泄不通,無數醉漢東倒西歪擋她道路,舉步維艱。

 “你們見到文升了嗎!”甄文君抓了兩人過來質問。

 那兩人看著甄文君,又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指向西南角。

 透過人群,她看見了步階。

 步階臉頰上泛著奇異的紅暈,歪著脖子倒在角落裡。

 甄文君心跳幾乎在這一刻停滯。

 他手中還握著傾倒的酒杯,胡須上沾著酒液,宛若睡著了一般。

 “文升……”甄文君跪在他面前,扶住他的雙肩,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起起伏伏。

 終究是晚來了一步!

 “將軍。”

 “……”

 “將軍?你怎麽來了……”步階睜開了眼睛,剛說半句話便打了一個重重的酒嗝。

 “將軍怎麽流淚了?”

 “被你熏的……”

 甄文君迎著眾人不解的目光站了起來,方才所有的悲痛如今完全轉化成了尷尬,恨不得用頭砸個地洞出來瞬間逃離。

 步階喝得太多,睡得昏昏沉沉,這下醒來緩了緩,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哈哈大笑。

 原來是誤會。

 甄文君在離開博陵時有想過,那晚衛庭煦讓她到卓君府究竟是想與她二人世界,還是真的想要調開她好毒殺步階,只是到了最後沒有真下手?畢竟衛庭煦在她身邊置了位密探,便是想要掌握她所有的一切,對她是有忌憚的。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說過,因為過往被利用算計的種種,她無法再相信衛庭煦。

 其實衛庭煦又何嘗真正相信她。

 她們為了迷惑別人一直都在演各種各樣的戲碼,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可是她愛衛庭煦的心是真的,衛庭煦愛她也是真的。

 無數次的舍生忘死,都只是為了抓住心上人罷了。

 可惜,現在的她們無法在一起。

 離開博陵時她沒有帶走多余的東西,輕減的幾輛馬車內裝的都是舊物。

 城門為她開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當她和步階等人沿著官道走出三裡地時,一輛馬車停在前方。

 甄文君讓馬車車隊停在原地,她獨自上前。

 車夫下馬,將車簾徐徐拉起。本要攙扶車內之人,那人卻自行跨下車。

 歲月似乎沒在衛庭煦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這個人一手建立起全新的帝國,精力反而更加豐沛,更加專注。

 “文君,你我以洈水為界,分南北而立,如何?”

 甄文君在看見她時即將要湧出的眼淚被她一句話堵了回去,忍不住含淚而笑。

 這就是衛庭煦,是她最熟悉的人。

 “以洈水為界,是你吃虧了。”

 衛庭煦搖頭,凝望著甄文君的目光變得溫柔:“我虧欠你多少,你為我又付出了多少,無法用土地多寡來計算。若是沒有你,我可能完成不了今日偉業,更可能墮入萬劫不複的惡境。幸好有你,讓我還能保持心智。對不起,文君,你和我相遇,而我卻是這樣一個人。”

 最看不得衛庭煦落淚,甄文君將她抱入懷中。

 “怎麽能怪你,怎麽舍得怪你,我也是這樣的人。”

 衛庭煦嗅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不舍。

 “你若是願意做我的附屬,或是我願意妥協,躲在你身後,一切都好辦。可惜,我們都不是那種人。”衛庭煦撫摸著甄文君的臉龐,望著她藏著整個穹宇的雙眸。

 甄文君笑道:“幸好,我們不是那種人。”

 人的一生有不同的追求,有人忙於生計,有人謀劃天下。誰和誰相遇無法注定,而誰與誰會在分離之後重新走到一起,卻是注定的。

 因她們獨立而自由的吸引力注定。

 在甄文君離開博陵的那一天,衛庭煦明白,與甄文君之間如履薄冰而壓抑的感情徹底被撕開。

 即將迎來的是她期待已久,最平等最自由也是最長久的戀人。

 ……

 南嶺的山花兒都開了,每天清晨推開屋門就能聞到清新的花香。這兒修了路,原本需要翻山越嶺十分難走的道路現在也方便走了,南嶺百姓都笑逐顏開。

 除了一個人。

 小梟就要離開此地前往懷揚,她想讓李蓉和她一塊兒走。

 這事兒她在心裡謀劃了好幾日,總覺得像是某種承諾,說出來萬分難為情。但她明白這一走不知何日再回南嶺,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來。她問自己,若是此生再也見不到李蓉,甘心嗎?在未來的某日想起來是否會遺憾?她心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很有可能。

 放下所有的羞赧,她要帶李蓉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李蓉說了,誰知李蓉沒有任何動容之色,想也沒想便冷淡地回應:“不走。”

 “不走?難道你就一輩子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麽樣了?”小梟急了,連帶著聲音也變大。

 李蓉撐著腦袋隨意翻書:“不想。沒興趣。”

 “你就這麽沒志氣。再怎麽說你也曾經是一國皇子,就願意待在山窩裡任人擺布!”

 李蓉挑她一眼:“小將軍口氣好大,我正是一介村婦,又有什麽不妥?為何要跟你走?”

 小梟有點想不明白,在南嶺的這段日子她們倆其實關系不錯,李蓉性格內向不是很健談,但小梟一天到晚嘴不停,二人成天待在一塊兒小梟總喜歡逗她,一來二去的也算混熟了。上個月有一幫土匪到臨村鬧事,小梟帶了一百士兵過去將土匪全給剿了,不小心手臂被劃了一道血口子,還是李蓉給包扎的。那晚兩人濃情蜜意好不快活,好吧,至少小梟自己覺得氣氛特別好,怎麽今天變得這麽冷漠,難道一切都是她自己胡思亂想嗎?

 “李蓉。”小梟有些難過,語調也放緩了不少,“無論你經歷過什麽,在我看來你和別人是不同的。你很聰明也心懷鴻志,我不忍心看著你折損於此,慘淡地度過一生。這是浪費,你明白嗎?我不甘心!”

 李蓉沒想到小梟會這樣說。

 很久了,沒人在意過她的感受,更不用說為她的未來考慮。

 李蓉眼眸閃爍了一番,急忙轉過頭,不讓小梟看清她。

 “說你是個蠢蛋,果然是蠢蛋。你以為我想走就能走的嗎?若是我離開此地,一定會被追殺。當初我能僥幸留下一命的代價便是永生永世不能離開南嶺……”

 李蓉還未說完小梟就打斷她:“管她呢!衛庭煦讓你待在這裡你就真的待在這裡了?怕她做什麽,我會保護你啊!”

 “你?”

 小梟將她整個人扳正,面對自己,再次強調:“我是真的討厭衛庭煦,信我。”

 李蓉被她逗笑,揮了揮手,想將她從眼前揮開。站起身來再次掙脫她的雙臂,走到窗邊往外看。

 “好了,你的人都在等你,快點出發吧。”

 “你真的不跟我走?”

 李蓉沒吭聲。

 小梟泄了氣,立在屋中許久之後輕輕歎了一聲氣。

 “保重。”

 落下這兩個字後,便是關門聲。

 李蓉立在窗前,雙眼眨也不眨。

 她知道小梟或許是她這一輩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錯過了,她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有轉機。

 她不想連累別人,特別是對她好的人。

 可是……

 李蓉回頭。

 不行。

 小梟在小院的正中停下了腳步。

 她傻,你也跟著她一塊兒傻麽,小梟!阿母何時教你做個聽話的嬌娘子?所有的事情難道不是自己爭取來的嗎!

 小梟握緊拳頭,猛然轉身,大踏步地往屋內返回。

 “李蓉!”

 打開門的瞬間,李蓉也急匆匆地往外撲,兩人迎面一撞“咚”地一聲,雙唇撞在一塊兒,沒有半點悸動之情,痛得她們紛紛捂著嘴後退兩步。

 當她們看見彼此嘴唇上的血也如此統一時,指著對方笑出聲。

 “我說,你急什麽,不是不跟我走麽!這力氣大的,差點把我都撞飛!”

 “我急著去摘菜,又和你有什麽乾系?不是保重不是走了?回來做什麽?”

 “你再說,信不信我給你丟上馬車?”

 “好,你來丟一個試試!”

 小梟還真丟了,不僅將她丟上車,還把她送到了懷揚,丟到自己宮中。

 ……

 長歌國這個名號放在十多年前,或許還有那麽幾位耄耋老者能神秘兮兮地說上幾句,可到了光興三年的時候,一提到這三個字,大家心中想的全是洈水之南那個迅速崛起的富饒國度。

 說起來長歌國也算是大蒼的友邦,畢竟長歌國君和大蒼天子交情匪淺。

 曾經為蒼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曾是天子妻子,雖然沒有正式封後其實和皇后沒有多少差別的甄文君,為何會到南邊圈地自立?這事兒百姓們沒少議論。在公開場合說天子的閑話當然不妥,輕則三十大板重則流放,可是私底下百姓這張嘴是不可能堵上的。

 天子和將軍徹底決裂了?還是一時爭吵,正在冷戰?真是神仙打架。尋常夫妻若是有個什麽不痛快,頂多不讓上床。這二位隔洈水而立,直接建立了兩個王朝。

 這些暗地裡流傳的市井流言還有諸多版本,一些名士們卻不這麽想,周圍敵對小國的國君們更不這麽想。他們總覺得這一對默契的妻妻又在耍什麽陰謀詭計。莫非要展示內鬥的表象,好讓他人放松警惕,甚至發兵攻打?怎麽可能。

 吃了這麽多次血虧,他們是不會再上當的。

 光興三年,又是個百花怒放的春日。戍苑內有人終於批完了最後一道奏疏,轉了轉酸脹的手腕,吹熄了油燈,才發現已經天亮了。

 “陛下,衛尚書求見。”

 衛庭煦沒應,反而將一個全新打磨的小人偶從木箱裡拿出來,用畫筆小心地為它描眉。人偶小巧精致,臉龐更是只有指甲蓋大小,她動作很輕也很仔細,輕輕一筆下去,力道正好。

 長眉入鬢,故人如斯。

 人偶畫好了,重新放入木箱內,這時才宣衛合進屋。

 衛庭煦並不常單獨將衛合叫來,通常情況下是衛合有許多“要事”稟報天子。今天一大早就讓他火速進宮面聖,衛合心裡有不詳之感。

 他庶妻收了老家太守一車上好的絹帛,被他好一頓罵,覺得大禍臨頭。那太守本來就一心想要進京當差,一直沒有好機會,衛合也知道他資質尚欠,來中樞未必是好事。如今這絹帛一收,事兒馬上就變了味道。

 自知自個兒成天給天子找不痛快,這事兒若是被有心之人傳出去,受賄之罪怕是沒跑。

 誰知衛庭煦居然消息這般靈通,昨晚剛發生的事今天一早就讓他單獨去戍苑。若是說衛合不怕那是不可能,進屋的腳步都已經發顫了。

 “叔叔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衛合剛要行禮便聽衛庭煦如此說,詫異地抬頭道:“今日是……老臣年事已高,記不得了,請陛下明示。”

 “叔叔,來。”衛庭煦將他扶起來,坐到一旁,“今日是子鳴的冥誕。”

 衛合一愣,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子鳴的冥誕。想起已逝的愛子,這麽多年過去,衛合還是心痛。

 “是啊,是子鳴的冥誕。臣是真老了,居然忘記了。”

 “不怪叔叔,要怪朕。叔叔為衛氏江山殫精竭慮,這些年來老了這許多。”

 話說到這衛合便明白天子是要他退了。天子終於要向他下手了。

 衛合一咬牙便要開口,沒想到衛庭煦卻說:

 “但衛氏的江山需要叔叔,朕也還需要叔叔。叔叔沒辦法,隻得繼續操勞了。”

 這番話衛庭煦說得格外真摯,衛合一時沒能有任何反應。

 “朕需要離開博陵一段時日。”衛庭煦將一道聖旨給他,“朝中一切大小事就交給叔叔了。”

 衛合跪地接旨,還有些不可思議。

 腦袋沒掉,居然還將監國重任交予他……

 子卓這是要去什麽地方?是否留了一手在博陵?這是考驗?還是設下了圈套等著他犯下更大的紕漏再將他治罪?

 衛合拿不定主意,他甚至不知道衛庭煦是不是真的離開博陵。

 可是監國事務極其繁忙,衛合來不及去考慮太多,只能集中精力投入其中,以免出任何的錯漏,自己腦袋不保還讓百姓也遭殃。

 衛庭煦真的離開了博陵。

 三年了。

 三年以來,衛庭煦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大蒼的奠基之中,從未離開過博陵一步。她一直在加快腳步穩定四海,為的就是今日,為的就是說走就能走的遠行。

 帝王之位是她的加持,永遠不會成為她的枷鎖。

 她的目的地明確,一路向南。

 萬向之路非常安全,只要沿著官道前行都有重兵守衛,土匪之流已是罕見。她和隨行的侍衛們扮成使者車隊向長歌國進發。

 她要給文君一個驚喜。

 一年前甄文君離開博陵後,以續州為都城,長歌國拔地而起。建國之初甄文君也走不開,有許多軍國大事需要她決斷。步階已是丞相,國內大大小小的事她都會和步階商討。她還提拔了很多人,可兵權一直握在自己手中,分毫不讓。

 小梟自然是儲君,東宮三師每日圍著她轉,教她經學教她治國之道,幾乎是摁著她的腦袋讓她讀書。小梟痛苦萬分,卻也只能忍耐,因為她知道自己肩負這個國家的未來。

 偶爾累的時候便去找李蓉聊聊,李蓉住在宮外,見她一次並不容易,所以小梟收斂了所有的壞脾氣,盡量讓每一次的見面都盡興而歸。

 阿穹早已白了頭,但精神卻比前幾年還要好。甄文君也忙,忙裡偷閑會帶她在宮中散步,陪她說話。阿穹多數情況下是清醒的,只不過睡眠的時間比常人要長。甄文君不知道自己的藥能壓製她蠱毒多久,或許阿母會突然去世,也可能會長命百歲,她不確定。正因為不確定,她才更加珍惜現在相伴的時光。

 終於一切走上正軌,她有了一點兒閑情,縷了一遍近日的安排,擠出半個月的時間,她有件大事要做。

 她要回一趟博陵。

 “可是,陛下,蒼近日有使團來訪,陛下確定要在這時候出行嗎?”鴻臚寺卿向她稟報。

 “蒼?”甄文君還真不知道這消息。

 蒼國的使團來得飛快,消息剛傳到長歌,第二日馬車隊伍就入了續州。

 甄文君見了使者,使者稱大蒼天子給國君帶了厚禮。甄文君一聽“厚禮”二字就知道其中有貓膩,以衛庭煦的風格定不會按常理出招。饒有興致地問使者,“厚禮”是什麽。

 “美人。”使者道,“絕世美人。”

 甄文君差點笑出聲來,送什麽絕世美人,如此消遣她?

 使者聽長歌國君笑了,解釋道:“大蒼天子聽聞國君后宮無人,亦知國君出生綏川,怕是南方女子不合國君胃口,特意送上美人,為國君填充后宮。”

 這人說的話完全不像是一國使者會說的官方詞令,想也知道是衛庭煦教他這麽說,調侃罷了。

 “這麽說來,這美人一定是大蒼天子精心挑選,符合本王胃口。”甄文君也不扭捏,既然人都送來了不收可還行?

 “定讓國君滿意。”

 “謝過陛下好意,送到寢殿去吧。”

 隨著使團一塊兒來的還有大蒼工部侍郎,他帶來一張圖紙,想和甄文君商議,是否能結合兩國之力在洈水上建渠,利用洈水之能灌溉兩岸,造福兩國百姓。

 這是個大工程,水利乃農本,此舉定會給長歌國帶來更多利益。甄文君叫來大臣,眾人一並討論建立洈水渠的所有事項。那侍郎本要明日找大塊的時間詳聊,甄文君正說得起勁,便讓人設宴,沒放人走,邊吃邊聊。

 那侍郎也不知怎的,別人喝酒臉越喝越紅,這位倒好,越喝越綠,最後喝成了顆臘八蒜。

 咕……

 甄文君的寢殿之內,“美人”獨坐,肚子餓得直叫喚。

 衛庭煦雙眼發直——人呢?!

 洈水渠的初步計劃討論完畢時已過二更,甄文君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後,定下了去現場勘查的日子,這才出來,往寢殿走。

 她不太習慣衣來伸手,總覺得別人做事慢又做不好,衣服都自己穿自己脫,殿內隻留了兩個幫忙的侍女。

 當她推開寢殿的門走進來脫去外衫時,看見有個人背對著她坐在床榻前。頭頂著又長又厚紅紗,將整個人罩在裡面,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更看不清臉。

 “誰?”甄文君問侍女。

 “回陛下,是蒼國天子送來的禮物。”

 不說甄文君都忘了:“怎麽在這兒?”

 “回陛下,是陛下讓送到寢殿的。”

 甄文君:“說送來還真送?我……”

 侍女不說話了,甄文君也沒再為難她,想要上前讓那“美人”自己離開便好。誰知她剛向著美人的方向走了兩步,那美人居然轉了一轉,側過身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樣貌。

 甄文君愣了一愣,奇了怪了,繼續湊上去。

 那美人又轉了小半圈,繼續避開。

 甄文君心中已經了然,動了動手指讓侍女們都出去,而後長歎一聲,如同自言自語般道:“說是美人,結果躲著不讓人見,看起來也不算美。好了,來人,抬出去丟了吧。”

 衛庭煦身子就要扭轉過來,忽然背後一緊被甄文君整個抱住,驚呼一聲,二人一塊兒跌入寬敞的床榻上。

 “總算讓看了?”甄文君將一堆礙事的紅紗掀開,丟到地上,近距離看著許久不見的懷中人,又欣喜又好笑,“讓我仔細看看你們蒼國的使者是不是在說謊,這美人是不是合我胃口。”

 衛庭煦被她圈在懷中,久違的心動感從心底蔓延,圈住甄文君的脖子將她拉低:“國君可得看仔細了。距離夠近嗎?看得清楚嗎?”

 甄文君搖頭:“不夠。”

 “這樣呢?”

 “還不夠。”

 “那……這樣……”

 久別重逢,二人熱情難減,一瞬天明。

 第二日一早,醒來時發現夢中人竟就在身旁,忍不住閉上眼,將彼此抱得更緊。

 “我本來想去博陵找你。”甄文君枕著衛庭煦的手臂,臉貼近她的胸口,環住腰。最熟悉又舒服的姿勢,隻屬於她們兩人的姿勢,“沒想到你先來了。”

 “我總是快你一步。”衛庭煦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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