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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魚肉》第189章 詔武四年
甄文君知道衛庭煦來太后的賞花雅聚肯定有目的, 卻當真沒想到她竟直接去見庚太后了。甄文君躲在暗處,見阿燎走離開了偏殿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便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於人群裡穿梭,甄文君大概明白了衛庭煦為何來此。

 衛庭煦的行動點像蜘蛛網一般分散在各處, 看似無序其實她的目的非常明確, 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那便是將李延意的勢力一一瓦解, 將她緊握的十指一一掰斷,拆卸鎧甲之後便是貫心奪命之時。

 庚太后是李延意最重要的後盾, 不僅尊為太后, 更是手握整個庚家勢力,而庚家依舊是李延意需要仰仗的外戚。當初衛庭煦不是沒設計想要分裂李延意和庚家,只不過李延意不上當, 一手製衡玩得恰如其分,連帶著庚拜都老實了。

 衛庭煦投石問路之後便知道李延意不會拿庚家開刀, 但她借刀殺人的計劃並沒有停止。既然要剝掉庚家,不如直接挑唆庚太后,一舉松動李延意的根基。

 阿燎拿了個紅彤彤的甜桃咬了一口,眼神在人群中流轉。轉了一會兒後在某個人身上定了下來, 手深入袖口之中摸索著何物, 慢慢靠近那人。

 阿燎靠近的是尚書令左贇的夫人。

 左夫人正在和薄家和林家的夫人女郎們談笑風生,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從她身後掠過, 令她渾身一緊, 非常不自在。她警惕地回頭, 見那長孫燃剛從她身後經過。

 此人不是說公務在身嗎,怎麽又回來了?左夫人不免忐忑,盯著阿燎看得更加無禮了幾分。

 阿燎穿過人群,和一位娘子攀談了起來,很快送了那娘子一塊漂亮的圓形玉石。娘子接了那玉石,誰知玉石觸手變色,本是溫潤如脂頗為純淨的表面立即浮出了些波浪似的藍色浮紋,惹得小娘子捂著嘴“啊”了一聲。

 “這是什麽?怎會如此神奇?”

 “這叫藍海玉。”阿燎道。

 “置於掌中就會有藍海波紋?”

 “不,只有置於美人的掌中才會有波紋。”

 小娘子臉色泛紅咯咯咯地笑,左夫人頓時了然,嫌惡地收回目光。

 阿燎還要再說什麽,一隻胳膊捏住了她,將她拎到一旁。

 “你……咦?文君妹妹?你也來了?”阿燎本想開口罵人,發現拽她的是甄文君,立即換上了好臉。

 “我都看見了。”

 “嗯?”

 “你做的事情。”

 阿燎嘿嘿笑了兩聲:“別這樣文君妹妹,我只是那看娘子一個人站著太寂寞,便去變個戲法給她解悶而已。”

 “我不是說這個。”甄文君向左夫人的方向歪了歪頭道,“我看見你在左夫人那兒留了點兒東西。”

 阿燎臉色變了變,一頭撞進甄文君的懷裡。甄文君哪裡想到大庭廣眾之下阿燎能這般無賴?躲閃不及胸都要被她的鐵頭砸扁,“咚”地一聲惹得四周人紛紛回頭。

 “暈,好暈,文君妹妹……我好像中暑了。”

 阿燎作勢就要暈倒,甄文君隻好將她拽到一旁。

 到了無人之處阿燎還軟著身子想在甄文君懷裡多賴一會兒,甄文君往後一撤,阿燎差點兒撲個空。要不是她及時穩住陣腳只怕一口下去得啃一嘴泥。

 “說吧。”甄文君學聰明了,離她兩步遠,她再砸下來的時候能夠及時躲開。

 “哎,妹妹呀,你怎麽跟來攪局了。”阿燎回頭看了看,確定沒人在偷聽。

 “攪局?哦,原來你們的確在設局。左夫人的死活應該於你們的大局無關緊要,你們要借左夫人的手鏟除左尚書?”

 甄文君一語中的,阿燎嚇了一跳,急忙將嘴捂起來。

 “說都已經說了,還捂什麽嘴。”

 “……所以我就討厭你們這些聰明人,三言兩語便將人帶到溝裡去了。”阿燎很不服氣。

 “你也不笨,只不過聰明勁兒用在了別處。”甄文君道,“你在左夫人身上放了什麽?莫非連這種局外人的性命你們都不放過?”

 阿燎就要開口時,一個人從她身後走了出來,替她回答:

 “不過是幾隻小蟲而已,那蟲只會寄生在男子身上吸食血液,左夫人不會有危險。就算真的不小心被那蟲子咬了也不過兩三年四肢無力每日需睡八個時辰罷了。”衛庭煦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夫人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說一聲,早上起來時見你在茶齋吃茶,還以為你沒打算來雅聚。若是要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你我可同乘一輛馬車前來,也好讓各位夫人女郎們多看看咱們二人恩愛之態,好身體力行推動海納變法和同性婚姻呐。”

 甄文君對衛庭煦的所作所為如此上心本就是件折損面子的事兒,如今又被她本人當場撞見,甄文君克制不住臉上發燙,眼神略略飄忽之後很快穩住了思緒。

 “秘書監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太后突然辦了這雅聚,我來此自然也是為了探查情報。衛庭煦,你是想讓左夫人將那隻蟲子帶回左府,讓這蟲子寄生在左贇身上以達到令他不得不病退下來的目的。可左夫人回府的一路上也會遇到不少男子,就連車夫都是男人,你又如何保證她能將這蟲子帶回府上過到左贇的身上?”

 衛庭煦絲毫不藏著掖著:“將軍是在替我擔憂嗎?這小蟲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寄生的,它們挑食得很。唯有長期服用葵角的人,血液裡的味道才是這小蟲喜好的食物。左贇私下裡也在服用芙蓉散,礙於身份的原因不敢明目張膽的采買,都是私下裡進貨。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購買的芙蓉散裡都被阿燎摻了葵角。”

 “秘書監倒是比從前坦誠不少。不說這蟲子會不會被發現,左贇會不會真的退下來,就算他真的退下來天子也會再扶持另一個左家林家或者薄家人上位。如此一來豈不是白忙一場?”

 “看來將軍對在下的謀劃很感興趣。將軍說對了一大半,只不過在細節之上還是略顯稚嫩。想要知道謎底的話只需靜候便可。”

 說罷衛庭煦便挽住了阿燎,兩人如深情厚誼的姐妹,一塊兒離開了長寧宮。

 走了幾步衛庭煦終於忍不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阿燎問她:

 “你沒事兒吧。”

 “沒事。”

 上了馬車,衛庭煦卸掉了臉上敷的粉,露出氣血雖有不足卻也不至於慘白的真顏,只是在冰山邊上跪了太久,骨縫中的疼痛卻不是假的。

 阿燎笨手笨腳地幫她揉著腿,道:“太后怎麽說?”

 衛庭煦閉起雙眼靠在一旁:“太后能從明帝一路走來活到今日,豈會輕易為我所擺布。她自然想要謝氏阿歆的性命,但卻不想沾手。不過,我跟她討饒的話中十個字裡她只要能信一個字,我今日便不算白來。”

 阿燎疑惑:“若太后不肯動手呢?”

 衛庭煦依舊閉著眼,冷笑了一聲:“由不得她。”

 車馬行進至鬧市,正要過橋時停了下來。阿燎掀開卷簾問道:“怎麽了?”

 小花和馬夫坐在車前,小花道:“前方好像有大婚的車隊,將上橋的路堵死了,馬跑不起來上不去。”

 衛庭煦咳了兩聲道:“那我們下車步行走上去。”

 小花勸她:“女郎氣色不大好,還是坐在車裡稍待片刻吧。”

 衛庭煦搖搖頭,咳嗽不止,還是堅持出了馬車。

 阿燎見她這麽堅持也有點奇怪,衛庭煦在下車前往後瞟了一眼,阿燎便領會了,護著她下車。

 兩名尤常侍派來的小黃門穿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穿著混在鬧市之中,目光緊緊地黏在衛庭煦的馬車之上。馬車停了下來衛庭煦從中走出,他們便不再明目張膽,開始找些事情做,一邊裝忙一邊繼續時不時聚焦獵物。

 明晃晃的陽光之下衛庭煦臉上僅存的一點兒血色也消失不見,她走下馬車時小花想要扶她,衛庭煦暗暗示意不要過來,否則像做戲太假了一些。可小花怎麽看都覺得衛庭煦不像是假裝,衛庭煦已經在冒冷汗了。

 馬夫和小花一塊兒拉著馬車上橋,因為拱橋人多兩邊還沒有護欄,兩人走得很小心,生怕撞到了誰,更怕馬匹受驚自個兒翻下去,在趕集、賞花、迎親的人潮中艱難地開辟一條供衛庭煦行走的路。

 阿燎跟在衛庭煦身後,見她走到拱橋最高處時忽然停下不走了。

 “庭煦?”阿燎叫了她一聲就要上前來拉住她,誰知衛庭煦竟毫無預兆向一旁栽倒。

 “庭煦!”阿燎驚叫之下小花回過頭來已經為時太晚。

 衛庭煦在意識消失的短短一瞬間從橋上掉了下去,她本人並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當水嗆進她的鼻腔她才猛地一掙,水迅速湧入她的身體之內。

 渾身沒有任一絲力氣,身邊也沒有能夠讓她抓住控制下沉的事物,身體沉得極快。

 人聲在遠離她,整個世界都在變得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痛苦。窒息的感覺將她牢牢裹住,水不容抗拒地將她灌滿。

 這是無比清晰,頻臨死亡的感覺。

 會死在這兒嗎?若是真的死在此處,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仿佛回到了攘川那個水牢之中,那裡的人將她雙腿打斷丟進水牢裡,水不停地往上漫,雙腿沒有氣力,她用盡全力在死亡的邊緣掙扎著。

 地獄就在腳下一寸的地方。

 沒有人來救她。

 ……

 一個黑影越來越近,有人以極快的速度向她遊了過來。

 衛庭煦本能地向那個人伸出手,就在指尖相觸之時,她被牢牢地抱住了。

 她環住那個人,環住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人在水中也能自如地掌控身體的,抱著個成年人一點都沒對其動作造成任何干擾,雙腿快速地在水中擺動,一隻手抱著衛庭煦另一隻手伸向水面的方向。

 有力的腰肢帶動身子向上衝,很快破水而出,人間嘈雜的聲音震得衛庭煦渾渾噩噩,四肢像湯餅一樣軟。救她的人將她倒過來趴在屈起的腿上,讓她將水全吐出來。

 小花在衛庭煦落水的第一時刻就要下水救人,當她有這個意識時已經有人下去了。

 甄文君。

 小花知道跳下水的人是甄文君。

 甄文君居然比她反應還要快。

 小花從不懷疑自己對衛庭煦的忠心,這份忠心能讓她有勇氣為衛庭煦舍生忘死。

 沒想到的是,這世上居然還有一個人能比她還快。

 甄文君自然沒有這份忠心,但她有另一樣事物——本能,追隨的本能。

 阿燎和小花站在岸上看著甄文君毫無意外地將衛庭煦救上岸,幫助她將水吐出來,身為大夫的她自然也知道如何施救,很快衛庭煦就醒了過來。

 蘇醒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渾身濕透,發梢還在不斷滴水的甄文君。

 甄文君喘著氣,見懷裡的人總算脫離了危險蘇醒過來,緊張的表情也慢慢消失,打算撒手放開她。

 衛庭煦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襟。

 “你不要恩將仇……”甄文君話還未說完,出乎意料之外,衛庭煦用力將她抱住了。

 甄文君微微一愣,聽到周圍人在議論。

 “這不是鏟除藍腕賊人的甄將軍麽?”

 “那她懷中的莫不是秘書監?”

 “就是那對女女成婚的第一人啊,這般舍生忘死,真是恩愛得緊。”

 旁人越說甄文君的臉越紅,想要將衛庭煦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時發現衛庭煦的身子正在不受控制地發顫。

 她在悄無聲息地害怕。

 甄文君無奈地歎了一歎,將她橫抱了起來,送入馬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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