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龍護法所在的護法宮,是個名副其實的“酒池肉林”,奢華至極但品味堪憂的金燦燦裝飾。暗金色的地面上挖了大大小小的池子,有的堆著珠寶,有的流淌著美酒,泥龍護法的座位旁邊就環繞著一條室內美酒河。
他雖然名字是泥龍,外貌卻不甚威武,反而肥墩墩的不怎麽靈活,脖子都沒了,整個人除了油膩還土氣,長得特別一般。此時生氣起來,凶煞的面部肥肉抖動,不說下巴三層,連抬頭紋都有三層。
“該死!該死的東西!”他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案幾,砸在美酒池裡,先前依偎在他身邊的美人們都嚇得花容失色,紛紛爬開,還有下面唱歌跳舞的,男女侍從,全都嚇得瑟瑟發抖。
“這麽一個小跳蚤,怎麽都搞不定,還讓她到老子面前來跳,真是沒用!用這種小手段,不敢出來見他爺爺我,能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不成!爺爺倒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如此大膽!”泥龍護法大喝:“來人,將本護法的千道環取來!”
下面就有個機靈些的小妖怪,顛顛著從一邊取了他的武器——一套疊在一起的圓圈,上前送到他手邊。
泥龍護法看也沒看他一眼,劈手拿過那套圈,忽然覺得不對,低頭一看,發現那套圈內部竟然貼了兩張符。而那面生的“小妖怪”此時忽然一手捏決,迅速往他身上一指,往後退了三步。
只聽轟隆轟隆兩聲,兩道雷劈了下來,連人帶圈劈了一遍。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泥龍護法還未反應過來,生生受了這兩道雷擊,頭髮被燙了許多卷,還有隱隱肉香四溢。
“小賊藏在這裡!”他這頭上冒出的白煙,也不知是被雷劈出的,還是被辛秀給氣的。
偽裝成小妖怪的辛秀已經拿出了刀,雙指在刀鋒上一拂,開刃,毫不猶豫上前往他腦袋上劈,泥龍護法雙臂一擋,他那一大疊的拳已經套上了手臂,和辛秀的長刀相撞,發出鐺鐺的刺耳聲響。
辛秀見劈不開,抽刀後退,同時一手揮出一片粉末,“看我暗器!”
泥龍護法本想追來,見了這灰,又聽得她這麽說,連忙閉氣,辛秀一笑,手指微彈,一陣微風,將那些粉末全部吹到泥龍護法身上,從他衣領裡鑽進去。
這家夥方才大概是吃到性起,不知道做了些什麽不和諧的事,衣服都不好好穿,露了那麽多肉在外面,這藥剛好給他用。
這東西是辛秀從前在焱砂師伯那玩時,和焱砂師伯一起搞出來的小玩意,叫癢癢丸,吃了之後全身瘙癢,但味道有點衝,一般人看著就不會吃,被辛秀磨成了粉,雖然效果沒有吃下丹藥那麽強,但也夠折磨人。
泥龍護法閉氣也沒用,沾到他身上了,馬上見效。他一邊對付辛秀,一邊渾身抽筋似的抖動,他那些圈可以變大變小,被他放出來套辛秀,辛秀舉刀格擋,還要大笑:“泥巴蟲,你這舞跳得不錯,比方才看的歌舞好看多了!”
泥龍護法哪受過這種奇恥大辱,大喝一聲,那些圈竟然分成了一百多個,套得她眼花繚亂,好幾次險些中了招被套住,要是被這圈套住身體,瞬間大圈變成戒指大小的小圈,直接就能把她卡成好幾塊。
泥龍護法口中念念有詞,又是一聲大喝,辛秀還以為那套圈要再增加,罵了句:“你他媽是賣套圈的小攤老板嗎,這麽多套圈!”
誰知這時腳下一空,她竟然是落入了一個憑空出現的坑洞,不用說,定是泥龍搞出來的,他把這磚變成泥地了。辛秀這一個趔趄,露出破綻,幾十個圈將她套住,瞬間就開始收縮,電光石火之間,辛秀閉眼念決。
白光閃過,她變成了一隻蟲,而套圈中間一空,劈裡啪啦全落在坑裡。
變回人身,辛秀呼出一口氣,這變化之術,都很耗費靈力,以她的修為,多用幾次就可以直接躺平等死了。
泥龍護法臉色越來越紅,他那些圈也開始顫抖起來。
辛秀了然:“怎麽樣,很癢是不是。”
癢癢不是病,但是很要命。
泥龍護法大喊一聲,好像再也受不了了,一頭扎進了旁邊的酒池裡,試圖洗掉身上的粉末。辛秀見他跳進酒池,反手就往那邊丟了個燃火術。
眾所周知,這酒,酒精濃度太高的話,就很容易燒起來。這泥龍護法喝的酒都是難得的好酒,這下子可好,酒池瞬間成了火池。
辛秀還未完,她向來是個喜歡火上澆油的,當即又引來好幾道雷,往酒池裡劈。這下子好了,這一池可真是亂七八糟。
不過片刻後,酒池忽然幹了,泥土翻卷上來,撲滅了火,從泥土中跳出的泥龍護法,瞧著是遭了些罪,皮膚上焦痕縱橫,瞧上去比先前凶狠百倍。
“受死!”
辛秀腳下一崴,忙用輕身之術躍起。她跳到哪裡,哪裡的土地就往下陷落,踏在柱子上,柱子底下的泥土也翻卷上來,讓柱子崩塌,眼看著整座大殿都要不保。
人們從方才起就紛紛尖叫往外逃竄,如今還留下的都是些小妖怪,近不得他們的身,辛秀故意往他們那邊跳,誰知泥龍護法連他們也一起埋。護法宮不要了,自己的小弟也不要了,看來這位泥龍護法當真被她氣得要瘋。
辛秀面對著這一波又一波卷起如浪的泥土,心道:要是直接被這泥埋進地底十幾層,恐怕真的凶多吉少,這泥龍護法果然有兩把刷子。
但是,可惜,誰叫他剛才吃雞米花吃得那麽開心,她親手做的東西,這泥龍消受得了嗎。
沒過多久,辛秀就感覺這泥狼聲勢稍歇,顯然後繼無力。飛起一腳將面前泥牆踢散,辛秀見泥龍護法跌坐在原地捂著肚子哀嚎,笑嘻嘻上前道:“你們妖怪,吃東西真的從來都不檢查有沒有毒的啊。”
要麽怎麽說,用爛了的手段才最好用呢,什麽時候都能有人中招,永遠不過時。
乘他病要他命,辛秀毫不猶豫抬刀斬下,將那圓胖一堆肉砍成兩堆。她一腳踩上其中一堆肉,有些奇怪地想: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啊,這不是殺死了。
正這麽想著,她的眼睛忽然瞧見那兩堆肉氣息產生了變化,多了生氣。
辛秀瞳孔緊縮,立刻就要往後退,但有些晚了,一隻手從下往上,重錘在她的肚子上,將她遠遠錘飛,撞在搖搖欲墜的最後一根柱子上。
轟隆隆——
護法宮塌了大半,煙塵四起。在這漫天煙塵中,一道黑白色的影子砸飛了身上壓著的柱子屋頂,從廢墟裡跳出來,正是用了熊貓叮當鎧甲的辛秀。
而另一邊,則站起來兩道身影。那是先前被辛秀一刀砍成兩截的泥龍護法,那兩堆死肉,就在她眼前變成了兩個沒那麽多肥肉,只是顯得更壯實的男人。
得,砍他還是給他減肥了,順便整出來個兄弟。
這家夥果真不好對付,老五沒和她說過他一下殺不死,還能變成兩個,估計是也不知道。變成兩個也不是很難接受,但萬一再砍他一截,他還能變四個呢。
辛秀忽然大聲道:“怪不得叫泥龍,笑死人了,什麽泥龍,根本就是蚯蚓吧!”
兩個泥龍護法都露出怒色,朝她衝來,看這一臉的怒氣,辛秀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中了。既然真是蚯蚓,誰知道他能分成幾節,先走為上。
按了按自己隱隱作痛的肚子,辛秀抬起爪子,直接用這鐵爪崩開了朝自己衝來的圓圈,頭也不回往隔壁的金剛天王菩薩廟裡跑。
“想跑,沒門。”泥龍護法不肯放過她,帶著陰魂不散的圈和翻湧的泥土追上來,辛秀套上這食鐵靈獸皮之後,速度飛快,既不怕蚊子一樣討厭的圈,也不在乎地面多搖晃,連面前的牆都直接一拳打穿。
他們二人你追我趕,拆殿破廟,眼看連金剛天王菩薩廟都被他們拆了大半,辛秀一頭鑽進最後供奉金剛天王菩薩的主殿,泥龍護法跟著追進去,然而殿內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
“滾出來!”
殿內香火嫋嫋,金幡舞動,泥龍護法多少有些顧慮,不敢直接動手毀了這裡把人逼出來,辛秀就是篤定他不敢砸了自己老大的神像,才會躲在這裡。尋了一陣找不到人後,泥龍護法恨恨哼了一聲,“好,我倒要你能在這裡藏多久!”
他轉身出去,沒一會兒這一座大殿就被團團圍了起來,外面一大群妖怪,手拿一張大網,閃爍著光芒罩在大殿上方。
辛秀在天王菩薩的神像裡面,在黑暗中雙眼微微變成綠色,她看見那網,心想,這回可真是變成蒼蠅都飛不出去。不能往天上,也不能往地下——那泥龍護法擅長馭土,進了土裡不就等於進了他的口袋。
看著好像是沒法跑了。
但心秀並沒有慌張,在神像裡伸展了一下身體,拿出百寶囊的墊子墊了下腰。剛才那一下,她的髒腑有受傷。她這身體和其他妖怪比起來,真就是個瓷娃娃,一碰就壞。
既然暫時逃不了,那就先躲著,沒什麽大不了。
第一天,泥龍護法在殿內轉來轉去一直沒離開,第二天他沒有一直待在這,但來了好幾次,每次在大殿內翻看一圈,第三天他就隻來了一次,看一遍罵一陣就走了。
辛秀蹲在神像李搖頭,這泥巴蟲也太沒耐心,這樣做得了什麽大事,難怪她都躲在這讓他抓也抓不住。
連老大都這樣,底下的小妖怪們更不用說,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天,他們就會放松戒心,到時候她再伺機逃跑。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麽和老五解釋她這幾天的失蹤。
不過,出乎她預料,這天晚上,外面忽然有天火流星從天而降,轟轟砸了剛重建起一個架子的護法宮。辛秀被吵醒,從窗邊看出去,見到那火流星中間,站著一個黑衣的女人。
她身材修長比例完美,一身黑衣勁裝在風中獵獵,右手握一把長劍,凌空而立俯視下方。
辛秀如今這雙眼睛,能輕易看見黑夜中距離甚遠的事物,那女子的臉在她眼裡也是無比清晰。長眉鳳目紅唇,眼尾微微上挑,仿佛塗了眼線般濃黑的眼睛,任誰看了都要讚一聲,好冷豔的姐姐。
這姐姐從外表看就犀利,下手更是如此,仿佛是特地趕來尋仇的,天外一劍挑飛了迎出來的泥龍,撲上去眨眼與他戰了百來個會合。她下手狠辣極了,把那好大一個泥巴蟲剁成了泥灑了滿地。
辛秀:碎成這樣,看來是沒法再活了。
那姐姐看上去深諳趕盡要殺絕的道理,最後一把火把那地上的肉泥都燒成了灰,好了,這下是徹底死絕了。
她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從頭到尾沒有多停留片刻。辛秀從藏身的菩薩廟出來,再抬頭去看,冷豔姐姐已經離開了。
辛秀想了想,回頭給了這菩薩廟一個雷,把廟劈塌,也拍拍手走人。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換個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