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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太難了》第33章
“騾道士,你知不知道項茅在哪?”

 並不叫馬道士,也不叫羅道士,本名呂升的騾道士雖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是忍辱負重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辛秀把這乾壞事的胡子道士變成了騾子,但又很有人道主義精神,讓他好歹能暫時說出人話來,一只能說人話的騾子,總比一隻不能說人話的騾子要好。

 她出門走的這些地方都語言不通,好不容易遇上能順暢溝通的騾道士,當然得用上,於是她騎著騾子一邊趕路,一邊聊天,讓他教自己這邊的方言,很快就能用當地方言進行一些日常交流。

 本著人盡其用的原則,辛秀不僅把他當方言教學機,還準備讓他當個活地圖。看他這一把年紀,說不定知道項茅在哪呢。

 聽他這麽乾脆地說不知道,辛秀想也不想,直接拽著手中的鎖鏈,篤定道:“你不老實,明明知道也說不知道。”

 騾道士一驚,一時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穩住反問:“你怎知我說的不是真話?”

 辛秀:“我詐你的啊,剛才不確定,現在確定了,你就是沒說真話。”這是跟她媽學會的技巧,詐問。

 騾道士:“……”

 辛秀:“從你的態度裡,我可以猜出來,你不僅知道項茅在哪,還肯定和項茅有淵源,這故意避開的態度不一般哪。”

 騾道士又是一驚,心道這年輕小姑娘好敏銳的心思。他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嘴硬不肯說,辛秀也不逼他,隻慢悠悠閑聊,東拉西扯,搞得騾道士心裡反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麽路數。

 辛秀:“騾道士,我看你還挺厲害的,懂得挺多,不如你教教我前兩日打女鬼的法術?”

 騾道士被她這理所當然的態度給驚住了,心想這人好生不要臉,抓了他當牛做馬,竟然還要他教法術?

 不過他也有心想探探她的底,便問:“你應當是有師承的,連如何對付鬼物都不知曉?”

 辛秀:“哦,我之前光顧著玩去了,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學,誰知道這麽早就要出門。唉,出門在外,技多不壓身,不多學點東西,我也不好意思回去見江東父老。”

 騾道士不明白江東父老是個什麽梗,他隻覺得這人胡言亂語,摸不透底。

 辛秀:“你要是肯用心教我,也算對我有教導之恩,我也會回報你的,等你帶我到了項茅附近,我就放了你,怎麽樣?”

 騾道士當真開始考慮此事,他確實沒想到辦法逃脫,與其這樣耗下去,不如還是按照這小輩所說。可這麽想著,他心內又很是不甘,若不能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他難消心頭之恨!

 辛秀丟出一個誘餌,就一直哼著白龍馬蹄朝西,坐在騾子上畫素描。她剛好畫完一張,把圖伸到沉思的道士騾臉前,“你看,畫的像不像你?賊像對吧。”

 騾道士騾臉往後一縮,瞪大眼,被這現代素描以及專業繪畫工人辛秀的技術所震驚。

 辛秀等他看夠了才把畫收回來,幽幽道:“我把你畫下來,送回去給我師父,以防萬一。要是我放你走,你恩將仇報要報復我怎麽辦,有這畫在我師父手中,萬一我出了什麽事,他就知道該找誰替我報仇了。”

 “師父隻我一個徒弟,非常疼愛我,他又是個厲害人物,我要是有個好歹,天涯海角,他都會為我報仇的。”

 她說的和真的一樣,但其實壓根不準備把人放走,現在先騙騙他而已。想要讓騾子跑,當然要吊根胡蘿卜在前。

 慚愧慚愧,從前九年義務教育,她思想品德課從未認真聽過,全看武松打虎和猴子偷桃去了,才會變成現在這個亞子。

 騾道士,徹底沒脾氣了。他不斷寬慰自己,算了,此子肯定來歷不凡,忍一時之氣,算了。如此翻來覆去念上幾遍,好不容易才按耐下殺心。

 之後的路程,他就不斷在按捺自己的殺心。

 故意把人氣得血壓飆升,再把人安撫下來,辛秀在試探騾道士崩潰的邊緣反覆橫跳,快樂學習。

 令她有點詫異的是,這騾道士竟然對鬼物之類了解甚多,手段也不少,還會自己改良驅鬼符咒,她越發覺得自己真是運氣不錯,誤打誤撞就把這麽個家夥給降服了,省了多少事。

 學到手不少實用捉鬼術,辛秀非常想立馬找個鬼來試試,可惜真想找反而找不著。

 這日,一人一騾路過一條山道,忽聽得峭壁底下有人呼救。

 辛秀立馬拽騾子的耳朵,略期待地問道:“是不是山間的精怪魅惑路人?”她昨日才聽騾道士講起山間的鬼魅之類,有些就會偽裝出人聲,等待人路過時出聲求救,騙得人掉落山崖摔死,然後它們就會從山崖縫隙裡爬出來,銜著屍體回巢啃食。

 被她拽耳朵的騾道士從一開始的怒火衝天,到如今已經能心如止水平靜以待,說:“不是,是普通人。”

 辛秀可不信他,自己去查探,結果發現還真是個普通人,大約是走夜路不小心滑到山崖下的。這邊一片山多,開鑿的山道陡峭,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這人運氣不錯,抓了到一根凸起的樹根,才得以保住性命。

 騾道士催促她:“趕緊走吧。”一個凡人有什麽好在乎的。

 辛秀自顧自甩出繩子,把下面那個倒霉鬼拉了上來。那是個看著面容寬厚老實的男人,大約四五十歲模樣。

 絕處逢生,大叔老淚縱橫,拉著辛秀語無倫次表達感謝。他自稱是個小商人,這次是去出門談樁生意,結果不小心摔下山道,跟著他的一匹老馬摔死了,他自己僥幸抓住樹根才堅持了一天。

 在這人的熱情邀請下,辛秀不得不隨他一起回去。

 這年頭的人表達感謝,就是一定要請吃飯。出門在外,想好好吃頓飯不太方便,辛秀就欣然應允了,而且大叔說他家就在山下那個鎮子上,她剛好可以去借宿一宿。

 辛秀出門前,從師父那裡拿了很多金銀,這也是一種煉器材料,主要是裝飾用的,她拿了不少,還分給了弟弟妹妹們,告訴他們出門沒錢寸步難行。但是,她發現自己失策了,因為經過的十有八九是荒村,根本沒有多少能用錢的地方,能投宿的旅店也特別少。

 商業不發達,旅遊業基本不存在,有錢都用不出去,只能偶爾行俠仗義蹭點吃喝維持生活這樣。

 她把大叔安全送回家中,果然得到了這一家子上到大叔他老娘老婆小老婆,下到他兩個小女兒的感謝。

 吃了一頓還算豐富的飯菜,被女主人安排了個乾淨屋子休息。只是這女主人看她的目光有點奇怪,又探究又好奇。

 辛秀這一路沒少見過類似的目光。在這個地域,年輕的女子獨身出門在外,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更別說她這模樣太過乾淨了些。不僅是衣著外貌的迥異,氣質也與這裡的人完全不同。

 這家裡還有個年紀大些的仆婦,晚間過來給她送熱水,話裡話外打探她的身世家鄉之類,異常八卦。

 這一家看著不是特別富裕,和之前季家那個大宅是不能比,但也有前後兩個小院子,算是個小康。

 辛秀舒舒服服泡了腳,難得在軟被褥裡睡個好覺,可惜睡到半夜被一陣人聲驚醒。

 她爬起來去看情況,發現是後面一個小房子裡,大叔的小老婆正在生孩子。

 先前吃飯的時候,看到那肚子裡揣個氣球似的小老婆,辛秀就感覺心驚肉跳的,因為這小老婆和那仆婦一起,上上下下端菜伺候一家吃飯,還健步如飛,她老擔心一不小心摔一跤出什麽事。

 辛秀過去時,那邊恰好孩子剛生下來,辛秀隔著窗聽見女人在小聲哭泣,裡面還有那個仆婦大娘在幫忙收拾。

 孩子也在哭,哭聲刺耳,又突兀消失在水聲裡。辛秀略覺奇怪,探頭去看,發現那老婦人將孩子腦袋壓進水裡,不像是清洗,更像是要溺死孩子,她一愣,揚聲問:“你在幹什麽?”

 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老婦人手一松,孩子腦袋出了水,嗆咳著哇哇哭泣。

 發覺是她,老婦人略尷尬,但還是很尋常地和她說:“生了個女兒,不要了。”

 生了個女兒,不要,所以就溺死。

 辛秀看著她們,一時失語。老婦人抓著孩子的腳,倒提著,甚至還很抱歉地對她笑笑,“擾到客人了吧?對不住,我們小聲些。”

 辛秀:“……我看你們家並不窮,難道養不起一個女兒嗎,為什麽要殺?”又不是窮得實在養不活了,辛秀不明白,她聽說過很多落後貧窮的地方,女人一個接一個生孩子,如果生太多女兒就不要了,丟掉或者送人,但她不知道,像這樣的人家也會做這種事。

 大娘對她的話有點詫異,解釋說:“家裡已經有兩個女兒了,再要女兒也沒用,養了浪費米糧。”

 面對她們理所當然和不解的態度,辛秀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離開蜀陵後,她好像經常遇上這種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情況。

 她寧願遇上些凶狠醜陋的妖魔鬼怪。

 這家主人和他老婆過來,化解了這場僵局,男主人也是尷尬,勸她這位恩人回去休息,那女嬰也沒說要殺死了。辛秀走回房間時,隱約聽到身後女主人抱怨了兩句好管閑事之類,被男人大聲呵斥後住了嘴。

 小院在鎮子最西邊,旁邊就是一片湖,連著河流。秋日湖邊的蘆葦叢倒伏一片,芒絮於秋風中瑟瑟顫抖。

 借著這不甚明亮的月光,仆婦將手中的孩子悄悄扔進了水裡,轉身快步走了。

 辛秀站在蘆葦叢中,聽到那邊噗通一聲響,輕微的波紋蔓延到她的腳下。她走過去把女嬰撈了起來,浸水後驚醒,又開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嬰被辛秀攏在身前,擦了擦臉頰上帶著泥腥氣的湖水。

 辛秀連夜走了,帶著騾道士還有個撿來的女嬰,沒和那家主人打招呼。

 “騾道士,這樣大的女嬰要喝奶……嗯,騾子有產奶嗎?你行不行?”

 騾道士:“……”

 最後辛秀只能找村子裡有奶水的女人,出錢或者出東西請她們幫忙喂一喂這個女嬰。有時候實在碰不到人,辛秀把甘露拿出來兌水喂給女嬰喝對付過去,跟著她一起饑一頓飽一頓,餐風露宿,孩子竟然也沒生病,反而日漸健壯,精力旺盛。

 辛秀有時候給她那大嗓門哭的感覺自己耳朵都失靈了,騾道士沒被她逼瘋,差點給這愛哭鬼逼瘋,無數次遊說辛秀趕緊把這小東西丟了。

 哪怕是隻貓貓狗狗都沒辦法隨便丟棄,更何況是個嬰兒,撿都撿了,也只能暫時帶著。辛秀雖然也很痛苦,但見到騾道士比她更痛苦,她就能感覺到快樂,繼而再堅持一段時間。

 她準備去個大點的城,說不定能找到想養女孩的人家。

 也許是對自己一出生就要死的悲慘命運有足夠認知,這女嬰特別愛哭,那種奮力猛哭的架勢和她奮力猛吃的架勢是一樣的,她們行走在曠野時,這小娃娃的哭聲,能嚇退野狼,狼都不敢叫了。

 辛秀抓到了一個弱鬼,這個弱鬼不是那種人死後滯留世間的鬼,而是怨氣死氣匯聚後異變出來的東西,沒有神智,就像是曠野上徘徊的影子。辛秀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抓住,放進透明的泡泡裡,底下用那根綁過騾道士的透明絲線綁住,讓它像個氫氣球一樣飄著,另一頭就系在騾子耳朵上。

 小女嬰窩在辛秀懷裡,見到“氣球”裡偶爾露出不同的猙獰人臉,被逗得咯咯笑,也不哭了,張口啊啊啊流口水,滴落在騾子背上。

 辛秀故意抬手去撥氣球,讓裡面的弱鬼貼在透明泡泡裡出現各種顏藝表情包。

 小女嬰:“咯咯咯咯~”

 辛秀:“哈哈哈哈!”

 騾道士朝天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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