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象城的混亂不是一兩日能解決的,可是他們必須盡快趕往國都,沒辦法,梁城主隻好留下了一部分下屬在此幫忙,自己跟著辛秀幾人繼續往國都趕。
他們還準備用朱榮護法的身份混進國都,因此為了避免有漏網之魚提前趕到國都泄露了他們身份,也防止這邊發生的事傳到國都去,她們必須加速。
帶著梁城主和她那些下屬士兵,還有申屠鬱路上抓來的一些湊排場小妖怪,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國都,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
後國其他地方所能看見的全都是大片容色枯槁的窮苦百姓、各種折磨著普通人的疫病、數不盡的妖鬼還有麻木絕望的金剛天王菩薩信徒,唯獨這後國國都,歌舞升平,從城門外的垂柳河畔就有遊人如織,到了城內更是一片繁華錦繡,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光鮮無比,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他們的坐輦馬車都是在石象城重新置辦的,因為小妖怪們死的死跑的跑,少了很多,難免沒有先前那麽引人注意,但朱榮護法這張臉還是很有點辨識度,才剛進城,一露臉,就有不少聽到消息的人和妖跑來諂媚迎接。
這也難怪,金剛天王菩薩座下那麽多妖魔鬼怪,弟子和法師無數,但其中十幾個護法才是最得他信任依仗的,在國都自然也有不一般的地位。
雖說後國名義上還有個王,但這人類的王早已變成了一個傀儡,一心供養金剛天王菩薩,把一國國都變成了這麽一個妖鬼橫行的魍魎鬼蜮。
辛秀為了避免見多了人不小心露餡,打發走那些來抱大腿的,進城後乾脆就躲在車裡,不再露臉,有什麽盤查就讓梁城主頂上。
梁城主與她們一道來,也一起坐在一輛車中,她如今用的粱中嶠身份也算得上是皇族中人,自然也有不少人巴結。才到主街,就有一個看著二十多歲的男人興衝衝騎著馬,帶著人奔到她們的車隊前面。
那人看穿著打扮,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容貌底子還行,但氣質對人皮相後天的影響太大了,所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幅上色失敗的畫,把還算不錯的底稿毀的一塌糊塗。總之這油光滿面的男人,誰看了都想稱他一聲“腎虛公子”。
“姐夫!姐夫!我早就聽說你要回國都,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青年一邊大喊一邊殷勤地湊過來,原來這位正是黃石城原本的繼承人,黃葦夫人的親弟弟黃礕。
梁城主原本在和辛秀低聲商量著之後該怎麽做,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打了岔子,眼神一閃抬頭看去,就見到了自己弟弟寫滿了討好的一張臉。
“姐夫!我在府裡備了酒,就準備著招待你呢,走走走,上我那咱們好好喝一場!”親熱的就差沒有當場搖尾巴。
梁城主定定看著好些年沒見過的弟弟,轉頭和做朱榮護法裝扮的辛秀對了個眼神,辛秀示意她自便,她才溫聲和黃礕說:“原來是礕弟啊,確實許久不見了。”
黃礕這會兒才瞧見馬車裡還有其他人,看清楚朱榮護法的臉,他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諂媚熱切更加生動了,“哎喲,怎麽是朱榮護法您呢,我這不懂事,眼神不好,也沒看見您,攔了轎輦耽誤了您的事,您恕罪,千萬別和我計較!”
辛秀保持人設,皮笑肉不笑一瞟他,擺擺手示意分開,於是車隊分為兩個,往不同方向去。
梁城主跟著黃礕往他那宅子去了,黃礕還喋喋不休詢問著姐夫和朱榮護法是不是有什麽交情,請她千萬要幫忙說點好話,然後又開始大肆抱怨自己這些年過得不好雲雲。
黃礕一開始在國都住的還是挺舒服的,可日子一久,王把黃石城完全掌握在自己人手裡了,就把他忘到腦後,國都裡那麽多惹不起的皇親國戚和一群人模人樣要人供養的“神仙”,他在這裡什麽都不是,過得遠沒有從前那麽好,隻好借著粱中嶠這個姐夫的名頭,才能得到那麽一點面子。
所以如今,他才這麽迫不及待半途來堵人。
他住的宅子勉強搭上了富貴人家一條街的尾巴,宅子裡早準備好酒菜和美麗侍女。
其實梁城主現在應該先去見過王,哪怕那位縱情享樂的王不一定有時間見她,但名義上她還是該去拜見,但她仍然選擇了先跟著弟弟來這裡。
坐在上首,對著滿滿一桌案的好酒好菜,聽著下面的歌女唱著婉轉動聽的小曲,梁城主終於打斷黃礕沒完沒了的抱怨,道:“你怎麽不問問你姐姐的情況。”
黃礕嘿嘿笑了,“咱們男人聊天,談女人幹什麽,掃興。我那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姐夫真是辛苦了,她這幾年也沒給姐夫生個一男二女的,姐夫要是願意,盡管找些稱心意的女人去生,我姐姐要是不高興,我給你寫信回去罵她!”
梁城主端著一杯酒,望著他。
她的弟弟啊,這就是她的弟弟。
黃礕說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吐露了自己的真心話,“姐夫,你能不能像個辦法,讓我回黃石城去?當然姐夫別誤會,我不想當什麽城主,更不會和你搶,我就是覺得王都這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隨便一個人都能欺負我,還不如讓我回黃石城去,到時候姐夫你老大我老二,不比在這裡受人鳥氣舒服。”
梁城主聽到這番話,握著杯子的手漸漸緊了,杯中的水泛起漣漪,倒映出她一張失去笑容的臉。
“是嗎,你想回黃石城?”她抬手示意席間的歌舞和侍從退下去。
黃礕見狀還以為她真有什麽辦法準備和自己秘密商討,趕緊叫人離開,坐到她身邊又為她斟了一杯酒,“是啊,姐夫你跟王說一說,肯定能行的。”
梁城主笑了起來,輕輕喀一聲,一道寒光從她袖子裡閃現,猝然沒入黃礕心口。黃礕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感覺心口一涼,茫然低頭一看,才明白了過來,發出一聲慘叫摔倒在地,袖子把桌上的酒菜拂灑了滿地。
梁城主一把拔出來那把隨身匕首,鮮血飛濺在她臉上,她抬手用拇指擦了擦,“你回不去黃石城了,弟弟。黃石城是我的,我不許任何人染指,你也不可以。”
看著黃礕慌亂痛苦的臉,她想起從前,父親還在時,他常對她說:你是姐姐,以後你要照顧弟弟,你要讓讓弟弟,不要和他搶。
“我憑什麽什麽東西都要讓給你,我為什麽不能和你搶,你這個廢物。”她面色平靜,又補了一刀。
“噗——”
“你到了地下見了父親和爺爺,替姐姐告訴他們一聲,就跟他們說‘我想要,我搶了,你們能拿我怎麽樣呢?’”梁城主笑了起來。
黃礕在極度愕然中咽了氣。
梁城主帶來的下屬匆匆進來,見到這場景,愣了一下便低下頭說:“城主,這宅子裡其他人都控制住了。”
梁城主站起來,面頰上還有血跡:“嗯,把這屍體先封棺吧,死訊不要泄露,去等仙人消息。”
“是。”下屬迅速呈上一枚白帕,轉身下去安排。
梁城主擦了臉,擦了手,擦乾淨了匕首,再不看腳下的屍體一眼。
辛秀幾人和梁城主分開,則去了朱榮護法的護法宮。
國都中心是王宮,而受供的金剛天王菩薩在王宮後面那座山上,佔地甚至比前面的王宮還要大上一倍,除了金剛天王菩薩住在那,他手底下的護法們也在山腳下各佔了一塊地盤,哪怕是駐守其他地方的護法,也有空置的護法殿。
辛秀身邊一左一右坐著老五和白姐姐這兩尊大佬,底氣十足,直接讓轎輦抬到朱榮護法殿。她前往朱榮護法殿的途中也看到了另外幾座護法殿,心中暗道這些護法之間的明爭暗鬥看來也很激烈,從護法殿外表的攀比就能看出來。
朱榮護法殿屬於頂級的那種,格外華麗,彰顯著他的高地位,這家夥雖然看似不怎麽厲害,很是受金剛天王菩薩喜歡嘛。
護法殿裡有人出來迎接,是一位外表看上去很富態的老者,有點憨態可掬的意味。辛秀知曉朱榮護法原型是隻野豬,看面前這妖怪也覺得他像隻豬。
“護法您回來了,菩薩那邊可等著您前去回話,說是他老人家又感應到出了事,但尋不到原因,等著您給他分憂呢。”
圓胖老妖怪說罷又輕聲告狀:“朱堯護法仗著您不在,在菩薩那裡說不少您的壞話,都是因為他菩薩才對您不滿,懷疑您和黑山護法的死有關系,就方才,我還聽說他又去靈山裡求見菩薩了。”
辛秀不知道這朱堯護法是哪位,但她知道如今這情況,越亂越好,最好鬧他個天翻地覆,於是眼睛一轉說道:“那還等什麽,馬上去求見菩薩。”
轎輦才到護法宮門口,又改道轉往山上去。
山上有靈光,淺淺的白霧縈繞在山間,看著倒像座仙山,但稍微懂些修行的修士,待在這裡都不會覺得舒服。
“這地方,妖氣怨氣太重,應當死了不少人。”老五低聲道。
深入大本營,難免令人緊張,但辛秀這人面對挑戰越大就越興奮期待,她當初一個人偷入項茅也不怕,如今還帶了隊友,就更不怕了。
她不認識這裡的所有妖怪,但她的轎輦進了山,經過守衛,完全看不出生疏的模樣,掀起轎簾非常理所當然地問道:“朱堯也來了?”
她的語氣越是頤指氣使不客氣,護衛模樣的一群妖怪就越是恭敬,連檢查都不敢查,生怕她發脾氣,語氣都小心翼翼,“朱堯護法確實是來了,才來不久。”
辛秀哼一聲,一副要找人算帳的模樣,看著陰沉沉的。護衛的妖怪們不敢攔她的路,忙不迭往後退。
順利進了山,辛秀才發現金剛天王菩薩並不是住在山間那幾座巨大的廟宇裡面,那幾座在外面看顯得異常高大的廟宇竟然只是一座貼在山壁上修建的門樓,她們穿過門樓後,就進了山腹裡,穿行在一條高大寬闊的甬道。
甬道裡回聲很大,前方有什麽在呼氣一般,辛秀嗅到一絲淡淡的清香,非常奇特,令人一瞬間神清氣爽疲憊全消。這裡面竟然充斥著濃鬱靈氣,和外面截然不同,只是一座門樓之隔而已,這樣奇特的情況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天然形成。
走到甬道盡頭,面前赫然灑下一片天光,這座山竟然是被人挖通了,頂上有圓如滿月的開口,四周山壁上全都是白色的山石,雕刻了各種金剛天王菩薩神像,還有護法神像,如同一幅萬佛像圖。
金剛天王菩薩住的那一座華光閃耀的金色宮殿,就在中心,被一根升龍柱托起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