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潛入內部之前,辛秀先填飽了肚子。不湊巧,她百寶囊裡的食材存貨沒了,需要找食物,騾道士就把她帶到了項茅山下一處牛欄邊。
項茅的三座大山,靠近遊屍林這邊是一片光禿禿的山壁,風吹日曬之下侵蝕出許多的黑色空洞,最底下的山崖邊往內凹陷,變成了天然的牛欄,裡面關了起碼上千頭牛。
“項茅的鬼師喜歡騎牛,這些牛都是他們養了替換當坐騎的,也會用牛骨來製作骨幡和祭器。”騾道士聽起來還挺了解項茅的情況,連這種事都知曉。
辛秀:“這邊除了牛沒什麽其他吃的了?”
騾道士:“除了牛,還有石頭和屍體。”
辛秀:“哦,那就吃牛吧。”
她吃了一小塊,沒客氣地把剩下的牛肉存進百寶囊,準備之後路上再吃。
“他們養的牛味道不錯啊,肉質這麽鮮嫩,不知道是用什麽養的。”辛秀隨口說了句,忽然聽見一邊的騾道士悠悠說:“我的法術都是偷學的項茅之術,把人變成馬這術法自然也是,項茅的鬼師們最擅長將人變成牛馬之術了。”
他特意加重了那個“牛”字。
辛秀啃牛肉的動作緩慢下來,最後頓住。她看著自己手裡啃了一半的牛肉。
騾道士繼續用一種講恐怖故事的幽幽語氣說:“他們啊,會把得罪了自己的人,變成牛馬,這裡這麽多的牛……”
辛秀:“呸。”
她吐掉了嘴裡的肉站起來,眼神恐怖地看向騾道士,從百寶囊裡抽出刀頂在他的脖子上。騾道士見了刀,立刻求生欲爆棚,趕緊解釋:“你冷靜,老夫是開玩笑的,我就是隨便嚇唬你一下,你也是修士,仔細看看不會看不出來這是真牛假牛吧!”
辛秀把刀放回去,重新露出笑容,“對呀,你嚇唬我,所以我嚇唬回來。”
騾道士:“……”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辛秀吃完擦擦手準備開始自己的潛入行動,騾道士自覺跟上,被她攔住。
騾道士:“老夫跟著你一起去,你潛入項茅的把握就更大了。”
辛秀:“免了,我怕你待會兒坑騙我,拖我後腿。”
騾道士義正言辭:“老夫早已改邪歸正,不會這麽做的!”
辛秀不聽他狡辯,把他變回人,又揪了幾根牛毛夾在符中給他塞下去。可憐呂升,才剛變回人三秒鍾,又變成了牛。
辛秀:“好了,騾道士變成了牛道士,能完美融合進這一大堆牛群裡了,哪怕我暫時回不來,你也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牛道士:“……”
辛秀從山道上項茅山。她覺得項茅這個地方,真的比不上蜀陵的鍾靈毓秀,山上光禿禿的都是些岩石,後面就這麽一條上山的道路,幾乎就是在山壁上鑿出來的,只能容一個人走,連欄杆都沒有,走到上面風還大,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吹下去。
山道旁邊偶爾會延伸出幾個平台和小道,要是遠遠看去,大約會像是血管一樣的排布。
辛秀好奇從一條岔道過去,見到一個小山洞。山洞裡一排排倒吊的風乾臘肉……哦,不是臘肉,是風乾屍體。
這裡的人對於屍體是有什麽奇怪的執念嗎,到處都能見到屍體和阿飄,而且非得做火腿一樣把屍體都吊在山洞裡風乾發酵?看看這些屍體,都長毛了,白毛紫毛還有黑毛,要是再潮濕點估計還能種蘑菇。
辛秀湊近敲了敲倒吊的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和其他屍體不一樣,還挺新鮮的,臉上血肉飽滿,還沒有乾癟下去,如果不是臉慘白的,摸上去也沒溫度,真要以為這是個活人了。
辛秀的手捏在那張臉上還沒放開,忽然和這倒吊的“屍體”對了個眼。
不好,屍體被她的生氣吸引詐屍了。辛秀迅速捏出一張符,貼在屍體臉上暫時鎮住他。
屍體隨即抬手,把臉上的符撕下來,“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項茅山?”
辛秀:“……”失策,竟然是個活人,聽語氣好像還是一位鬼師。
辛秀隻愣了一秒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們鬼師時時刻刻都要穿著那身跳大神、那身衣服,戴著面具的,你怎麽不穿那些,像具屍體一樣倒掛在這裡。”
也許是辛秀態度太自然了,不知名男子順口就解釋道:“我修煉時自然是這個模樣。”他說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面前這好像是個不懷好意的闖入者,雙腿一蹬要從石壁上下來。
誰知辛秀已經趁著這個時間,手一抖,將早已準備好的細細鐵索捆住了他,並且順手把他倒吊著插回了屍體堆。
她這一連貫的動作異常順暢,男子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讀條被人打斷,倒掛著瞪她:“這是什麽鐵索,我為什麽掙脫不開?”
辛秀:“掙脫不開才是正常,畢竟是我師父給我防身的。”
之前用來捆騾道士也非常順手,這些整天和屍體打交道的項茅鬼師是真的不行啊,難道是和屍體接觸多了,整個人都木木的,思維僵化,遇到點什麽突發狀況都反應不過來。
見男子嘴唇闔動,像是在念什麽咒術,辛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別叫人,不然我要打暈你了。”
男子雖然沒張嘴,但他的聲音還是從腹部傳來:“你是來我們項茅偷東西的?”
辛秀:“草,你會說腹語,你這腹語術能教我嗎?”
男子:“……”
辛秀:“實不相瞞,我其實是來送信的,我是蜀陵弟子,你聽說過嗎?都是同修,大家沒必要打打殺殺的。”
男子看她的目光變了,“項茅與蜀陵早有舊怨,蜀陵弟子但凡敢踏入我們項茅地界,都必須死。”
辛秀:“?”祖師爺,你不厚道,什麽都不說清楚就讓徒孫來這種地方,這哪裡是來送信的,根本就是來送死的吧。
她有點慶幸之前見到那鬼師的時候,沒有大喊“朋友我是蜀陵弟子來這裡送信”,否則可能當場就要去世了。
辛秀:“我能問問你們至今殺了多少蜀陵弟子嗎?”
男子沉默片刻:“一個都沒殺。”
辛秀:“噗嗤,那你剛才說的那麽厲害,什麽來了就必死,我還以為你們業務很熟練了。”
男子又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想殺人,得先能抓住人。”
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們壓根就沒抓住過蜀陵的弟子。等等,好像有點明白他們為什麽仇視蜀陵弟子了。
辛秀:“你這麽這麽多人,怎麽連一個蜀陵弟子都抓不住?”
男子:“這一點,我也不太明白,但是,你會是第一個被抓住殺死的蜀陵弟子。留下做我的屍體吧。”
整個洞裡的長毛乾臘肉全都掉了下來,一雙雙紅光閃爍的眼睛仿佛警報器,照射著辛秀。這男子雖然被困住一時無法做更多,但他還可以指揮自己的屍體兄弟們來攻擊她。
辛秀:“狠話不要放太早,不然打臉超痛。”
她舉刀擋了兩下,就感覺這些屍體和下面那些遊屍不是一個段位的。這些被煉製過的屍體竟然還有可伸縮指甲,他們指甲不知道多少年沒剪過了,唰一下從手指裡戳出來,一個個都像是剪刀手愛德華,手臂揮動間只能聽到哢哢哢的尖銳聲響,這要是一個不小心,腦袋都能給它們閃著寒光的指甲削掉一大半。
她之前能砍斷地行屍的長刀,到了這裡竟然只能給這些屍體兄弟刮體毛,最多劃開一道小口子。饒是這樣,被吊著的男子已經很驚訝問她:“這是什麽刀,為什麽你這修為憑這刀也能傷到我的石屍?”
辛秀:“能砍傷你的石屍才是正常,畢竟是我師父給我防身的。”她師父,lv99的煉器大師,就是能創造奇跡,只是她這個徒弟太不濟,給眼線白發的炫酷師父丟臉了。
洞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堵住,辛秀考慮了三秒要不要變身熊貓人,直接靠護甲和蠻力衝出去。
想想還是算了,就這情況,還不到熊貓俠出場的地步。她想到個絕妙的主意,收起長刀,一把將倒吊的男子扯了下來,將他整個人當做棍子,在石屍堆裡揮舞。
辛秀踩著魔鬼的節拍:“來左邊跟我一起畫個龍!在你右邊畫一道彩虹!”
男子:“唔——”
辛秀把一根人棍舞得虎虎生風,周圍石屍無不退避三舍。
然後她就一路舉著這根擋箭牌人棍,劈開屍群,逃出那個臘肉窟,甚至逃出去之前,她還沒忘記順路拿走了放在一邊的鬼師衣服和面具裝備,又把整個洞口堵住了。
她看著男子,笑起來。
“唉,你別害怕,說到底我和你又沒有仇,我最討厭無緣無故的仇恨,我只是來送個信而已。不然你教我腹語,我就放了你。”
男子頂著一張被她砸石屍砸到腫脹的臉,拒絕了她的和平橄欖枝。
辛秀:“那就沒辦法了,我借你衣服面具用用好嗎?不會還你的那種借。”
項茅山腹地,是一片凹陷的石谷,石谷中心能照射到太陽,能沐浴雨露,長出了一片和這項茅山外表格格不入的綠色樹林,林中有高低錯落的建築,有彩色絲絛懸掛,幾十米高的白幡飄飄搖搖,在樹林高處舞動。
一個鬼師從後山石壁走進來,站在那仰望著山腹裡的叢林。這裡還有好幾個相同打扮的鬼師,見她如此也沒多注意。畢竟那片樓是鬼母住所,他們對鬼母都敬畏愛戴,常有人這樣仰望鬼母表達崇敬之情。
這鬼師看了一陣,忽然抬腳朝山林走去。還未踏入林中,就被旁邊兩個擺弄瓶瓶罐罐的鬼師攔了下來。
“沒有鬼母召喚,不得進入飄林。”
那鬼師啞聲道:“不敢擅闖,只是尋到一樣寶物,想上供給鬼母,請二位轉交。”
那兩個鬼師隨隨便便答應了下來,“我們知道了,等鬼母召喚,我們會替你轉交。”說完繼續回去搗騰他們裝鬼的小罐子。
把放著信的盒子交出去,辛秀又穿著那身鬼師服大搖大擺出了山腹。她心道,這真不怪騾道士能偷到他們的術法,就這松散的守衛和隨便的態度,他們連身份都不驗證,她送的盒子都沒過安檢。
可能是因為統一製服,他們人又多,據說好幾千人,估計也不是所有人都互相認識,這就給了賊人可乘之機。
一時間,還真的很為他們的安保情況擔憂,他們這裡是不是時常遭賊啊。
她舉止自然地下了山,這次途中還見到了其他鬼師。有個看上去風塵仆仆,好像從很遠地方回來的鬼師搖著鈴,帶著一隊跳屍上山,在狹窄的山道上和她狹路相逢。
那鬼師見到她,停在她面前一米處,看了她很久,辛秀幾乎以為他是看出來自己其實是個冒牌貨了,結果這人一腳抬起,踩上了旁邊的山壁,從她腦袋上跳了過去。
辛秀:“……”這是兩隻貓在圍牆上相遇的場景嗎,你剛才遲疑是在想怎麽讓路嗎?這麽不方便你們為什麽不乾脆把道路鑿寬點?
凌空飛渡讓過她的鬼師又一搖鈴,那一隊跳屍,接二連三從她頭頂翻著跟鬥跳過去。
好一隊體操隊員!
最後一個小跳屍業務不太熟練,落地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辛秀下意識扶了他一下,等他站穩才松開手,看著他跟著其他跳屍一起蹦蹦跳跳走了。
其實這地方蠻有趣的,人也有趣,都有點呆呆的。可惜和蜀陵有仇,多留要糟,還是趁現在辦完事趕緊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