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惡犬長成人樣,模樣還挺不錯,可稱風流倜儻,著一身商陽流行的風雅長袍,坐在小型轎輦上,身邊跟著四個端著盒子打著扇子的年輕侍從,還有四個人高馬大的護衛。
他說完這一句後,就懶得多看辛秀一樣,抬抬手讓人驅趕她離開。
辛秀長相是不錯的,可她習慣了在外奔波之後,就沒從前那麽講究了,一身灰撲撲適合行動的衣裳,長發凌亂,她還戴個鬥笠遮陽,身無長物,一看就不是什麽有身份的人,因此那男子的下屬驅趕她的時候毫不客氣。
他們不客氣,辛秀比他們更不客氣。她毫不掩飾,在大庭廣眾之下手捏法決,瞬間平地起風,將這一行人吹得離地三米高,旋轉的模樣像是洗衣機裡的襪子。
那位一看就是炮灰角色的小哥轎輦被吹散,整個人飛上天,因為衣袍寬大,在空中飄蕩的樣子像個風箏。
辛秀:嘿,飛得還挺高。
轉了一陣,她手一揚,那些人又全都落了下來,雖然沒摔出個好歹,但上天的經歷還是讓每個人都腿軟得站不起來,由那位男子帶頭,嘔聲一片。
“你……你什麽人!”那男子雖然心有余悸,見她用法術卻並不驚恐,吐完還有膽子問話。
辛秀立時就明白,這裡大約也有些能人異士之類。她又打量了一下這男子,覺得打臉他一點都不爽。
男子被她打量的目光嚇得往後退了一下,但很快又挺起胸膛,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義正言辭開口道:“你們這些方外之士,怎麽能隨意欺辱尋常凡人!恃強凌弱,早晚會遭到反噬!”
剛才他強她弱,他就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現在她強他弱,他就反過來指責她欺負弱小,這家夥一張嘴叭叭叭還挺能顛倒黑白。
辛秀方才都懶得理會他了,聽了這話卻走到他面前,笑眯眯說:“只要不殺人就是了,打斷你的手和腳,毀了你的臉,又不算什麽大事。”
男子這下真的面色如雪了,抖索了一下,“你敢!我們九公學宮有先生在,誰敢在此放肆!”
辛秀臉一沉,這破地方隨便遇到個人就這德性,老六那個模樣來這裡,怕不是被欺負得夠嗆。想到這,她也懶得和這人糾纏,準備先進學宮找到老六再說。
學宮門口的異狀已經引來了其他人注意,從學宮裡出來不少學子,也是同樣坐著轎輦,大多身後都有跟著護衛。
“什麽人敢來九公學宮撒野,快將她拿下!”
“你們也去幫忙。”
幾十個護衛提著刀劍,齊齊圍了上來,還有提刀便砍的,連人帶刀被辛秀踢飛出去,眾人定睛一看,那把刀都被踢斷了,不由駭然。
“這……這是什麽人?好大的力氣!”
“快去通知先生!”
辛秀聽著周圍亂糟糟的聲音,倒也不急了,大大方方站在那,擺出砸場子的氣場。她面上看上去悠閑,心裡卻暗暗警惕起來,聽他們多次提起先生,應該是什麽了不起的角色,聽著像是這學宮裡的老大,她倒要領教領教。
“先生來了!”
那些學生紛紛下了轎輦,對著從大門內走出來的老者行禮,口稱先生,還有人訴說著辛秀如何可惡如何無禮,辛秀的目光停在這老者異常眼熟的臉龐上,一時啞然。
好眼熟的一張臉,這不是景成子師叔那張仙風道骨,很適合當神棍的臉嗎?
只見頂著景成子臉的“老者”見到她,眼睛猛地一亮,也不管圍在身邊的學生了,快步朝她走來。
辛秀:“……”還有什麽不清楚的,這先生就是她們家老六,她用景成子師叔的臉在這裡混了個“先生”的身份,看上去混得還不錯。
老六張口就喊:“大……大師姐!”本準備喊大姐,見到辛秀眼神,她愣是換成了大師姐,而這一聲喊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們。
辛秀:也不知道老六在這草了個什麽高大上的人設。
她只和老六一個照面,就決定了接下來的人設,伸手在身上一拂,立時變換成白妃師叔的模樣。
白妃師叔的外貌可謂傾國傾城,再加上一身異常超凡脫俗的白衣長裙,身後無風自舞的披帛,腳下彌漫的雲煙,將她整個人包裹,令她容貌朦朧,活脫脫就是書中走下來,高不可攀的神女。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來了個大變身,連神情態度都變了,語氣帶著一股特殊的韻律道:“我感受到天命指引,前來此地尋找天命之人,卻被人冒犯。”
那些方才還喊打喊殺的人,全都面露驚豔之色,放下兵器,還有直接跪下的,不少人都看傻了,好不容易醒過神,聞言又是驚喜意外,又是忐忑,先前被她用狂風吹成風箏那位,嚇得搖搖欲墜,一下子暈倒在地。
然而沒人搭理他,辛秀一手搭在老六手上,示意了一下,帶著她一起飛過九公學宮大門,消失在眾人眼前。
“原來世間,真有如此神女……”許久,才有學子如癡如醉地喃喃道。
“神女”這會兒早和老六一起到了她暫居的屋子裡。這屋子擺設清雅,院中種梅花蘭花,屋內燃香爐,擺滿了各種書籍。
兩人到了這裡,脫下身上兩位師叔的馬甲,露出原本模樣來。老六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和她敘舊:“大姐!你怎麽來了,你竟然來這裡了!”
她有點興奮過頭,一副看見久別親人的激動。
辛秀找地方坐下了,“老六,真有你的,我還擔心你在這裡被人欺負。”
老六抿唇笑:“沒有,我最開始想進來,那些人不讓,我就想起大姐你跟我說,要是出門在外想讓人相信自己,可以用術法變成景成子師叔的樣子,比較容易取信別人,所以我就……”
辛秀失笑,她還以為有點死心眼的老六要吃虧,沒想到數她混得好。
“做的不錯。”
聽大姐誇獎自己,老六越發不好意思,“沒有沒有,我做的還不好,我好不容易才習慣這裡的生活,但現在偶爾還是擔心會被人看出來不對。”
辛秀好奇:“你在這當老師,教他們什麽?”
老六:“我告訴他們我是仙人,是九公學宮創辦者的弟子南柯子,因為是修仙人士,我不像其他老師那樣教書本上的學識,我是隔一段時間講一次道,就是我師父以前和我講的,我都記住了,現在和他們講。”
“我離開蜀陵的時候,師父叮囑我不要放松學業,他還給了我一些傳道珠,我不用去上課的日子,就告訴他們我要修行,待在這自己看傳道珠學習。”
傳道珠,辛秀也是知道的,她當初拜入師父門下,師父社恐還挺嚴重,又不擅長和她交流,還不會教徒弟,就給了她很多傳道珠,讓她自己學習。
稍稍走了一會兒神,辛秀把思緒從熊貓那邊拉回來,繼續聽老六訴說。
老六正在說起自己遇到的難題和苦惱:“講道我可以按照師父以前教我的對著說,但是還經常有學子和權貴來拜見我,想讓我幫他們做一些事,或者詢問我一些問題,那些我都沒法回答。還好大姐以前教過我,說不知道的時候就笑,要不然就點頭或者搖頭,我都是這麽做的,好在還沒出問題,他們都沒懷疑我。”
她說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辛秀:“……”沒想到,真沒想到,當初她在蜀陵亂七八糟說了那麽多東西,老六聽得最認真,還活學活用了。
“咳,那些人找你問問題,都問些什麽?”辛秀問。
老六回憶了一下回答道:“琥國的國主來見過我,問我琥國是否能延綿萬代。”
辛秀:“你怎麽回?”
老六:“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就笑,沒說什麽。我還以為國主要發脾氣呢,結果他拜了我,還很滿意地離開了。”
辛秀:“……”那國主大概是覺得老神仙笑得這麽和藹,就是肯定的意思,當然高興。
老六:“還有一個一直很尊敬我的學生公子縈,他是夏國國君的兒子,上回他問我他能不能成為夏國國主。”
辛秀:“你也笑而不語?”
老六:“不是,我想著他父親是國主,他以後肯定也能當國主,他人又不錯,所以就點頭了,他特別高興,第二天就回國去了。前不久他給我送了很多禮物,聽說如今已經是夏國新的國主。”
辛秀:“……”那公子縈會那麽問,明顯就是不只有他一個人能繼承夏國,說不定就是因為老六給他一個肯定,他打了雞血回去搞事,結果搞成功了。
這事辛秀猜的八九不離十,但促成此事的老六沉迷修仙,不太懂國家的各種權力傾軋,還在狀況外。
辛秀無言地拍了拍老六的肩:“看你過得不錯,沒遇上什麽危險,大姐就放心了。”
老六猶豫了下,還是說:“也不是沒遇上,之前有人來刺殺我。”
辛秀挑眉:“什麽玩意兒,有人來刺殺你?”
老六:“嗯,我來學宮不久的時候,一天晚上剛好在練習法術,動靜有點大,整個屋子都在發光,結果外面突然就響起一群人哭喊說神仙饒命,我嚇了一跳,出去看見他們丟下刀跪在外面捂著眼睛。”
辛秀:“……”來刺殺結果剛摸到門口看見整個屋子都在發光,嚇破膽子跪地求饒嗎?
“原來是學宮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派人來刺殺我。”老六說到這有些不解:“那老師確實厲害,我也悄悄聽過他的課,那麽有才學的一個人,我與他沒有仇,他怎麽要殺我呢?”
辛秀撇嘴:“你空降過來,一來就出大風頭,引人嫉妒不是正常嗎,或者還有人想試探你是不是真那麽厲害。老六你記住了,有才學的人,不一定有人性,能力和道德分開看。”
“我來時聽人說這九公學宮裡的學子如何厲害如何過人,但現在看來,不過如此。”辛秀想起大門前發生的事,往後面的坐具上一靠,“你這些學生啊,還搞性別歧視。”
老六:“性別歧視?”
辛秀:“我先前想進學宮找你,那些人想趕我走,說什麽女子不能進學宮。”
老六:“學宮一直以來,都是不讓女子進來的。大姐,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不對?”
辛秀:“雖然在他們那些人看來是對的,但在我看來,這是不對的。”
老六挨到她身邊坐下:“我記得以前,我還在家的時候,總是被罵,他們說女兒無用,只要能乾活能生孩子就可以,我其實也想過或許以後像我娘一樣,嫁給一個莊稼漢,生兒育女,度過一生。可是我到了蜀陵,遇到師父,學到許多道理,師父從不說我比不過師兄們,他也會用心教導我。”
“所以我覺得,女子與男子,應當是一樣的,是不是?”
辛秀:“是,當然一樣。”
老六舒心地笑了,“我就想,要是外面的這些只收男子的學堂學宮,都能收女子就好了。”
辛秀:“這可太難了。”
老六苦了臉:“確實太難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辛秀:“難歸難,也不是不能想辦法改變,這樣吧,就先從你這些學生們改造起,做個試驗。”
老六:“試驗?”
辛秀:“這裡的學子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是能扭轉他們的思想,就算成功了第一步。”
老六雖然不太明白,但十分信任大姐,立即就點頭說好:“那大姐,我們該怎麽做?”
辛秀:“給他們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