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丹山,虺夫人的黑熔岩洞府,手拿松枝前來送消息的仆從緊張地望著頭頂的洞穴,被那洞頂上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紅色小眼睛嚇得雙腿直打哆嗦。
他被都儼選中派來暗中送信,一路上還想著事情辦成之後會有什麽樣的獎勵和好處,可等到來到這火丹山,他才發現自己到底是領了個什麽樣的任務,此刻別說獎勵,他恨不得立刻完成任務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等了一會兒,仆從聽到窸窸窣窣的細碎動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身邊爬動,他忍不住側了側頭,臉頰邊吹過去一陣風,風中有一股說不清的腥臊味。
“你是螭風洞的人,來做什麽?”
前方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仆從一跳,抬頭望去才發現前方那石筍林立的一處天然座椅,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上了一個女人。女人一身在黑暗裡微微反光的衣裙,裙尾逶迤拖入黑暗中,半個臉頰都是淡淡的鱗片痕跡,妖冶恐怖,乍一看簡直能奪人心魄。
仆從咽下口水,結結巴巴將都儼吩咐的話說出,因為不能泄露這是都儼的指使,他還特別解釋了一番,可上首的虺夫人注意不到那些,她只聽了兩句,一雙豎瞳就陰狠地往上吊起,發狂喊道:“他要成婚了,他要和別的女人成婚了,可他不是說這輩子只會有青娥一人!”
仆從還想說什麽,只見一道黑影迎面撲來,接著他感覺腰間一緊被什麽勾住往前方的虺夫人飛去,在他靠近的時候,虺夫人驀然大張紅唇,露出猩紅的內裡,將他整個人吞了下去。
“不啊啊啊——咕嚕——”
被這戛然而止的尖叫聲驚動,黑熔岩洞窟頂部那無數雙紅色眼睛一陣騷亂,再過片刻,那石林上的虺夫人消失不見,洞窟上方才陸續傳來細碎的說話聲,夾雜著翅膀的撲扇聲。
“虺夫人離開了。”
“虺夫人去幹什麽了。”
“虺夫人去吃人了嘻嘻嘻。”
“虺夫人生氣了嘻嘻嘻。”
蜀陵距離螭風洞遙遠,倒是火丹山,與螭風洞相隔並不是特別遠,因此,薛衣元君離開螭風洞不過兩日,大部分送出的喜帖還在路途中,虺夫人就已經帶著怒火一路衝到了螭風洞。
那一股黑風卷到螭風洞時,被屏障阻攔片刻,很快就見屏障如同被什麽腐蝕破開一個大洞,黑風一股腦從破洞卷了進去。
一些個螭風洞仆人們不明所以,還未來得及警告來人莫要亂闖,就被那股黑風卷了進去,接二連三響起慘叫,原本的黑風之中立刻就夾雜上一些血腥氣。
黑風掠過巨松時,宮殿頂端的風珠驟然發出尖銳的嗚嗚聲,都儼不得不現身,故作為難地看著黑風中的虺夫人,“虺夫人怎麽來了,元君暫時不在府中,你擅闖螭風洞不太好吧。”
虺夫人已經看到螭風洞宮殿處處布置的喜慶紅色,她的豎瞳也愈發猩紅,聲音嘶啞道:“把那個女人交出來!”
都儼心知肚明她說的是誰,“我若將夫人交出,元君定會怪罪,虺夫人莫要為難我。”
虺夫人:“那我就先吃了你!”
辛秀聽到外面的動響,抬腳從床上跳下,站在窗邊往外看了一眼,正見到打得熱鬧的都儼和從黑風中現身的一個水蛇腰女人。
看了一會兒,她扭頭對床上被她踩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的薛延年問:“下面那個闖進來嚷嚷著‘交出那女人’的朋友,就是你喊來的救兵嗎?”
薛延年一口氣被他吸了回去,憑借著仇恨的意志吐出一聲幸災樂禍的怪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辛秀心中真實起了殺心。外面那女人肯定是都儼和薛延年搞鬼請來的無誤,只看都儼那貨假打那架勢就知道了,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做樣子,估計很快就會裝作不敵,讓那女人闖進來抓住她。
失策,她還以為就算都儼對她有點意見,也不敢在薛衣元君不在的時候亂來,誰知道他竟然這麽敢,寧願冒著被薛衣元君遷怒的風險也要弄死她。
小看了自己拉到的仇恨值,辛秀暗忖,自己如今靈力被封,又被困在這發不出信,逃也逃不了,眼看要等死,總要一波帶走一個吧,目前她能搶先帶走的也就這麽個薛延年,不如乾脆……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殺意,外面都儼忽然做作地痛呼一聲,恰恰好被擊飛,精準地砸進屋內,窗戶牆壁被他砸壞了一大片。
辛秀:你媽的,剛好就砸到我面前阻止了我動手,演戲演得也太明顯了。
都儼吐了口血,給了她一個惡意滿滿的眼神,才對一陣風跟著卷進屋內的虺夫人道:“虺夫人,我勸你不要傷害這女子,元君對她十分看重,你若是傷害了她,元君回來定會去找你麻煩。”
虺夫人嘶嘶冷笑:“他早便不願見我了,我還怕什麽,我就是要吃了這女人,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也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我不允許!”
辛秀:明白了,又是癡男怨女,你愛我我卻愛著她的故事。
都儼落在薛延年床邊,捂著胸口一副不能起身阻攔,表面口頭勸告實則暗自拱火的模樣,辛秀聽的竟然還有點好笑,這演技也太假了。
都儼演技差,奈何有個十足配合的演員,虺夫人已然瘋魔了般,也不管都儼了,那雙眼睛死死盯著無辜的辛秀,張開雙手朝她撲去,瞬間將她卷進黑風,留下一陣陰慘慘的笑聲後帶著辛秀消失不見。
且不說螭風洞這邊都儼和薛延年是如何得意,如何商討著等薛衣元君回來告知辛秀的死訊,辛秀這邊被裹在黑風裡帶回黑熔岩洞窟,一路上吸霾過量差點窒息,被丟到黑漆漆的洞窟裡時,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吸霾過多要中毒了。
撐著冰冷潮濕的地面坐起,辛秀看著面前憤怒的虺夫人,她好像並沒有想要急著殺死她的樣子,而是用滿含惡意的眼神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尖銳的雙手摸著她的臉,“你用什麽迷惑了他?”
這怨恨嫉妒的話語讓辛秀暗暗歎息,說來她其實還真沒想到薛衣元君也有愛慕者,還愛慕得這麽瘋狂,畢竟薛衣元君那模樣……她自問是愛不起來的,可見這人間除了她這種耿直而真實的顏狗,也有面前這種不知道惦記啥反正就是執念叢生的癡女。
不過,不管怎麽樣,既然不是立刻要搞死她,就還有嘴炮的余地。辛秀在這一刻感覺自己的生命安全又有了保障。
“其實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你的敵人啊,虺姐姐。”辛秀一手搭在虺夫人的陰冷的手背上,異常真誠地說。
“實不相瞞,我是被薛衣元君抓到螭風洞的,一直很想逃跑,我心中根本沒有薛衣元君!如果姐姐不信,請看我身上靈力,都是被薛衣元君封住,就是為了防止我逃跑。其實我另有情投意合的愛侶,如果要我另嫁他人我還不如去死!我真要多謝虺姐姐救我!”
虺夫人沒想到這女人被她抓到這裡,既不驚慌失措,也不連聲求饒,反而向她道謝,再看她身上,果然是被薛衣元君封了靈力,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按照原本的主意折磨她最後將她吞吃。
“你說你看不上薛衣元君,他那麽好,你怎會不愛他,你是在為了活命欺騙我。”虺夫人又陰沉沉地說,手慢慢移到了辛秀的脖子上。
辛秀誒一聲,按住虺夫人的手,“薛衣元君固然是很好的,可在我心中,誰也比不上我的鬱郎,我看姐姐也是性情中人,應當能明白那種感覺,不管這世上其他人有多麽好,在我看來也及不過我心愛之人。”
虺夫人看上去是相信了,但她仍是殺心不滅,甚至臉色顯得更加扭曲了,“憑什麽,你都不愛他,他卻愛你,他還要娶你!你給我去死!”
“且慢,我有辦法助虺姐姐得償所願!”辛秀面不改色,一把握住虺夫人的手:“虺姐姐你先別急,咱們同為天涯淪落人,不如先好好聊聊。”
虺夫人幾次三番想殺她,又幾次被她的話給引得停下動作,手終於是不動了,追問:“你說,你有辦法助我得償所願?”
“是啊。我一看姐姐就有種親近的感覺,姐姐又助我脫困,我是一定要報答的。”辛秀花言巧語:“我看姐姐對薛衣元君一片真心,既然這樣,不如我們換一換,各取所需。”
見虺夫人眯起眼睛有些意動,辛秀繼續道:“元君已經發出請柬,要辦婚宴,可我是不可能與他成親的,不如姐姐你替我嫁給薛衣元君。”
這替嫁一詞,抓住了虺夫人的心,她不由湊近了些,問:“你有什麽主意?”
辛秀:“姐姐與我一起去螭風洞,等到薛衣元君回來,我便說與姐姐一見如故,邀請姐姐留在螭風洞等待婚禮,到了婚禮那日,我會配合姐姐暗中換了身份,讓姐姐嫁給薛衣元君,與心上人共成好事。”
虺夫人冷笑,“你以為他會看不出來換了人?”
辛秀也笑:“那樣的大喜之日,哪怕是薛衣元君也會有片刻疏忽的,不管是用藥還是用靈器法寶,只要能迷惑薛衣元君一時便夠了,等到姐姐得償所願了,薛衣元君怕也舍不得對姐姐如何,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姐姐說是不是。”
虺夫人沉思片刻,竟然覺得這女子說的有幾分道理,而且她確實想嫁給薛衣元君,想到發狂。她從前從沒想過還有這樣的辦法能和心上人在一起,越想越覺得心中蠢動。
“你怎麽會幫我。”
辛秀一聽這話音就知道自己的小命穩了,繼續半真半假地忽悠:“我只希望姐姐與薛衣元君在一起後,能放我回去與我鬱郎團聚而已。說到底,我修為這麽低,不能反抗,我要是騙了姐姐,姐姐反手就能殺了我,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確實如此。虺夫人暗道,她還有辦法能以防萬一,這女人要是願意幫她當然最好,要是她想耍什麽花招,也可以讓她立時死去。
辛秀:“我看姐姐是真心愛著薛衣元君,可他郎心似鐵,姐姐一時得不到他的心,何妨先得了他的人,說不定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契機,不論如何,總比如今這般結怨好吧。”
虺夫人的手終於從辛秀的脖子上放開了,她坐到石林寶座上,思考了片刻,比起剛才被氣到發瘋的模樣顯得冷靜許多,她審視辛秀片刻,“他為什麽愛你,為什麽娶你?”
她真正在意,無法釋懷的就是這個。從前是青娥,現在是這女人,為什麽就不能是她?
辛秀在這種一問別人就能知道的事情上並不說謊,直言道:“薛衣元君以為我是青娥夫人轉世。”
虺夫人一愣,直起身子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青娥轉世!”
辛秀心中一動,看她說的這麽肯定,莫非有什麽別人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