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秀完美解決了一個危機,擺出這樣不值一提的輕松模樣,多少也是為了向白無情白姐姐表達一下誠意,順便展現實力。
她既然邀請人家和她同道,總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什麽都準備靠她,她是想告訴這位還在搖擺思考的合作者:雖然我們修為不夠,但與我們合作,我們是能幫上忙的。
合作最怕遇上豬隊友拖後腿,要是有豬隊友,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好。白無情的猶豫辛秀看在眼裡,表示理解——雖然她這個正常思路的理解和“白無情”心裡的顧慮其實天差地別。
“白姐姐,你可以放心養傷,等你傷好,再想有什麽行動,我也全權配合。”辛秀友好的讓申屠鬱心生不忍。
徒弟這麽努力想得到他的認可,想和他同路,他再殘忍拒絕是不是不太好?捧著誠意認真想和人交朋友,要是被拒絕了,她多難過,他已經讓徒弟難過一次了。一隻耿直的熊貓又陷入似曾相識的頭腦風暴,並且再度成功說服了自己。
反正如今他是女子身份,就算在徒兒身邊,也不會出現先前烏鈺那種事,最多讓她喊一段時間姐姐便是了。修仙日久的食鐵靈獸,今天也為自己挖了坑。
辛秀見白無情緩緩點了頭,仿佛做出決定,眼睛一亮,暗暗道:完美!白姐姐果然被我的聰明機智打動了,成功GET一個強力隊友,距離到國都去推最後大BOSS又進了一步。
朱煞法師雖然死了,但來了個朱榮護法,孫家自然是好好招待著,真如孫子一般孝順了。辛秀沒跟他們客氣,同樣到他們的密室寶庫走了幾圈,帶走了他們的金銀珠寶。
“大姐,你要用這些錢去做什麽呢?”老四問。
辛秀:“還沒想好,但我就是在路邊撒著玩,也比讓它們待在這些家夥的寶庫裡好。孫家的錢搞完了,下一家!”
這裡聽說從前不只有四家富戶,但這四家最沒良心,所以也越賺越多,有良心的都被他們給排擠吞並了。這樣的環境裡,當大部分財富和權力匯聚在沒良心的惡人手裡,那沒良心的惡人就會越來越多。
辛秀一氣把這四家的滔天財富席卷一空,她又不像先前庇佑這幾戶人家的護法一樣,想留著他們長長久久給自己生錢,還要注意別竭澤而漁。她做得這麽徹底,就是想看他們一夕敗落,被從前他們欺壓過的,他們口中螻蟻般的“賤奴”撕咬成渣。
她做事敷衍,這四家自然很快發現了自己密庫失竊,金銀都變成了石頭,可是無人有證據,就算當面也不敢質問她。只有孫家一位郎君忍無可忍問了一句,而辛秀理所當然反問他:“是我又如何呢?”
看見朱榮護法那張臉上的神情,郎君憤怒通紅的面頰,瞬間變成雪白,冷汗涔涔,倉皇惶恐地低下頭去。
是啊,是又如何呢?對方要他們死就和捏死螞蟻一樣,拿了他們的東西,他們難道還能討個公道嗎?如果真有公道,那些被他們強佔家產的人,怎麽得不到公道,這世間不就是這樣。
這些綺羅披身的富戶郎君們,終於從膏粱堆裡爬起來,清醒了一點,又陷入沒有錢財供養的慌張,然後他們也理所當然地作出決定:沒有了錢,就再去那些比他們弱的人手裡搶!
讓他們想盡辦法為他們賺錢,就是敲骨吸髓,也要盡快聚集財富!
見這些人離開,老四還樂呵呵地直罵活該,沒有反應過來,而比他更小的老五已經眉頭緊皺,問道:“大姐,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讓這些人再去逼迫那些窮苦的民眾嗎?”
老四笑聲一頓,看著大姐和五弟對視並陷入沉默。
辛秀忽然笑了:“對啊,我拿光了他們的錢,他們當然要趕緊再去賺。所以,我們現在也該去幫忙了。”
小五語氣沉靜:“怎麽幫忙?我覺得大姐說的幫忙,應該不是替他們殺了如同趙家這般的富戶。”
辛秀隻笑,她撕去身上朱榮護法的皮囊,:“走吧。”
她們去四處看了看,看趙錢孫李四家富戶名下廣闊的農莊,看那些被逼到絕境的奴隸們再也忍受不了,終於從木然的表情裡裂開縫隙,溢出憤怒。
可是他們就如同軟弱的羊群,只要有一隻凶神惡煞的狼在外,他們就隨波逐流,不敢去反抗。
辛秀細細地看這一切,不同於老四感同身受的憤怒,老五悲憫與無奈,她更像是在尋找什麽。
小五敏銳地察覺到了:“大姐,你在找什麽?”
辛秀:“找羊群裡的‘頭狼’……找到了。”
她落在田邊的林梢上,指著田間那一個拿起鋤頭的男人,他在憤怒之下砸死了一個看管他們的惡奴,沒有驚惶失措,反而顯得更加憤怒和激動。
辛秀:“就是他了。”
死了一個惡奴,不是大事,但有人開始反抗就是大事。如果這一個出頭椽子不先把他敲死,以後就會出現無數個,以後他們還怎麽安安心心壓榨。
這一家是李家的農莊,李氏家奴凶神惡煞,幾十個手拿長刀過來,嚇得先前那些同樣有些蠢蠢欲動的奴隸們再度老實下去,他們不是人人都有農具在手,大部分人都是赤手空拳,更何況常年忍饑挨餓,又沒力氣。如何打得過這些人?
有人後退,只有先前被辛秀點出來的那男子沒有退,他憤怒地看著那些圍攏過來的家奴。
小五開口:“大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他們……他們都手無寸鐵,你要他們如何呢?”
辛秀:“手無寸鐵,所以我給他們送鐵來了。”
辛秀揮揮手,將百寶囊裡那些刀槍劍戟撒出去,輕輕巧巧插在那些奴隸們面前。
老四沒想那麽多:“讓他們自己打不一定打得贏,乾脆我們上吧,反正就是些普通人!”
辛秀敲了敲這傻子腦袋,“我們固然可以幫這些人解決那些惡奴,難道我們還能替這些人活嗎。如今武器插在他們面前,有人站在前方帶領,如果這樣他們都沒辦法為自己的命拚一次,那救他們一次並沒有意義。”
有的人需要一頓飽飯救命,而有的人,需要火才能救命。
天降的武器嚇到了在場眾人,領頭那男人反應很快,也有幾分聰明,他用方言大喊:“這是天意,是天要我們反抗他們!”說完拔起身前鋒利的長刀,衝向那些惶恐起來的家奴。在他的帶領和煽動下,一場毫無技術含量的廝殺上演,鮮血澆灌了那些貧瘠的土地。
老四還未見過這樣的場景,臉有些發白,喃喃道:“他們這樣,要死很多人……”
辛秀坐在樹枝上望著那邊,手指偶爾動一動,嘴裡道:“不死人不流血,他們長久的憤怒又要怎麽發泄出來,世上沒有不流血的變革。”
又不是小孩過家家,大家互相理解,握手抱頭痛哭一場然後盡棄前嫌,一起重建美好家園。他們的矛盾太深了,不可調和,總有一方要成為勝利者。
老四忽然注意到她在動手腳偏幫下方戰場:“大姐,你是在悄悄幫那些人嗎?你在隔開那些家奴的攻擊!”
辛秀隨意嗯了聲:“少不了流血,話雖如此,但在我眼前,能少一點就少一點。強弱相爭,幫弱者是國際定論。”
幫弱者戰勝強者,然後等弱者變成強者,出現了另一群弱者,就再幫弱者戰勝強者——這麽一想,簡直就是勇者鬥惡龍成為新的惡龍被人鬥。
任何事物本身都是循環的。
辛秀:“結束了。”
她站起來,“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
那四家富戶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爆發這樣沸騰的民怨,他們欺壓多年,不是沒出現過反抗,可從來沒有這樣可怕過。成千上萬的奴隸還有許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共同砸開了他們華麗的大門,燒了他們的院子。
他們不得不逃來尋求朱榮護法保護。
“護法救我們,那些刁民如此大膽,求護法賜下天兵天將將他們全部殺死!”
辛秀披著朱榮的皮囊,笑望這些憤怒又狼狽的華服老少。
他們仿佛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一個個都停下了抱怨和怒罵,“護法、護法為何不說話,我們、我們多年信奉金剛天王菩薩,是你們最忠心的信徒,我們以後都會建廟,建很多菩薩廟護法宮、護法你不能放著我們不管啊!”
辛秀翹著二郎腿,輕描淡寫:“可我不想管了。”
每一個人都露出絕望的神情,辛秀還有印象的那位錢家四姑娘從人堆裡爬出來,踉蹌撲到她面前,“護法,我願意伺候護法,哪怕給您當個小小奴仆。”
朱榮作為朱煞他哥,這張臉說實話也沒好到哪裡去,這四姑娘先前想伺候朱煞,現在又說要伺候朱榮,倒是真不挑。
辛秀:“我不需要。”
四姑娘聞言大哭出聲,忽然崩潰了,“那些人會殺了我的,我是無辜的,我沒有像父親兄長他們一樣殺過人,我也沒欺負過那些賤民,他們不能一樣對我!”
辛秀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你並不無辜,何必如此憤憤。”
她還記得那一次去看了他們兄弟姐妹舉辦的小宴會,這四姑娘就非常熱情,給她展示了身上幾十個織娘費了兩年才織出來的裙子,告訴她那裙子的絲線染成雲霞的顏色,需要去高高的懸崖上采一種石頭,而石頭異常難采。
她那時的語氣多麽炫耀驕傲啊。她知道為那一件裙子,有多少人要死嗎?大約不知道,但辛秀知道。她先前曾路過的采石山崖,聽說那裡為了采石,已經摔死了許多人。有婦人撲在屍體上痛哭,哭聲回蕩在山間,被那座山崖的回音遠遠傳出去。
傳到辛秀耳朵裡。
“既然享受了這麽多年別人的血肉,別人要你還的時候,你只能割下自己的血肉了,有什麽不對?”
辛秀說罷,一揮手,讓小妖怪們把他們都趕出去。離開了這裡,他們會是個什麽下場,不用想都知道。
有妖怪覺得很疑惑,不明白朱榮護法為何這麽做,辛秀隻一句話就讓它們信服了,辛秀說:“我的弟弟死在這裡,他們當然要負責,他們還和黑山護法有牽扯,我留他們不得。”
合情合理,一眾妖怪們搖旗呐喊:“護法威武!護法威武!”
辛秀:“罷了,走吧,我要帶著弟弟的屍體離開這個傷心地。”
於是轉了一圈回到黃石城,先前匆匆一面送走了朱榮護法的梁城主一直在擔心她們被看穿出事,如今才算是放心,心裡對於她們的能力更為信任。
辛秀:“黃葦夫人,你的黃石城地盤還不夠大,我給你找了一塊無主之地,上面百廢待興,恐怕需要城主派人前去打理收編了。”
梁城主朝她行個大禮:“多謝仙人大禮。”
辛秀:“還給你帶了一份大禮。”
梁城主好奇:“哦,不知是何?”
辛秀直接了當:“錢。”
梁城主:……這還真是簡單粗暴。
“我明白了,我會令他們休養生息,多謝仙人。”
辛秀:“哦,對了,我們要離開了,只有一個黃石城鶴立雞群也不太好,我決定往旁邊走,多給你找點同伴。”
梁城主一笑,再次拜倒:“那我就等仙人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