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遲津周日休息,中午十二點多才起床,薑葉早離開了,在床頭櫃留了一張紙條。
——去劇組了,別喝冰牛奶。
鍾遲津拿著紙條小心翼翼放進一個盒子內,裡面已經有東西了,好幾種類似的紙條,還有最顯眼的一本劇本,是當初在Y省拍《少華歌》,薑葉送給他的。
將來等他們老了以後,這盒子裡攢下的東西就可以給孩子看,讓他們看看自己和阿葉的感情史。
鍾遲津已經暢想過好幾回,他們未來的生活,連幾十年後都幻想過了。
下樓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去熱,鍾遲津一邊打開音樂,一邊自己開火煎了個蛋。
阿葉也不知道請假,昨天本來就睡得晚,而且還……
鍾遲津將蛋放進吐司上,咬了一口頓住,有些懷疑自己。
……
早上八點趕到劇組的薑葉,精神並不好,她幾乎一晚上沒怎麽睡覺,然而今天拍得戲正好需要孟程慧頹廢蒼白的狀況。
薑葉連妝都省了。
劇組裡人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這段時間薑葉的演技得到了充分的證明,最直觀的便是不止對手幾個演員,連工作人員都對她避而遠之。
“你這有點太拚了,不會一晚上沒睡吧?”雷海建從旁邊過來,見到薑葉嚇一跳,“你別入戲太深。”
薑葉罕見露出一個笑:“不會,昨天有點事沒休息好。”
“那行,你自己悠著點,被把身體搞出毛病來。”雷海建說完走到自己監控器的位子去。
做導演的,對這種容易入戲深的演員又愛又怕。
愛當然是這種演員能給電影帶來最好的效應,怕是演員難出戲,到時候出了什麽時候,導演心中難免會後悔。
今天的戲算是重頭戲,孟程慧要和男主對手戲。
“各部門準備。”雷海建站在監控器面前,拿著對講機最後一次確認完,才喊道:“Action!”
寧城一中的學生接連消失自殺,終於引起刑警上門,男刑警審問相關人員,旁邊一起跟來的女心理醫師則負責輔導校內學生的心理狀況,順便幫助刑警從安撫好的學生口中問出一些消息。
“您曾經是三班的英語老師,教過一段時間曾強,對他有什麽印象嗎?”刑警和孟程慧面對面坐著,他手裡頭拿著一本記錄本。
孟程慧愣了愣:“曾強?不是問嚴中力的事?”
這次失蹤的五班男學生叫嚴中力,孟程慧作為剛上任的班主任,遭到這種打擊,很顯然有些頂不住,應該好幾天沒睡好覺。
“我看了報案記錄,寧城一中,最開始失蹤的學生是曾強。”刑警不停用筆敲著筆記本解釋道。
孟程慧努力想了想,臉上十分困惑:“記不太清楚了,學校的英語老師總是不夠,我帶過的班級又太多,每一年的學生都不同,不記得這個人。”
說完她又想起來道:“曾強?能不能讓我看看照片,好像又有點印象,幾年前有個學生和家長鬧別扭離家出走,應該沒有再回來了。”
刑警從自己的記錄本中拿出一張兩寸的照片:“認識嗎?”
孟程慧拿著照片,仔細看了看,忽然捂著嘴,掉下眼淚:“他、他也是失蹤的?”
刑警盯著孟程慧的臉,最後點頭:“雖然據記錄,是和父母吵架後離家出走,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再出現,所以我懷疑,他是寧城一中失蹤案的第一人。”
“懷疑?警官還沒有證據嗎?”孟程慧接過心理醫生遞過來的紙巾,擦乾淨淚水感慨道,“我記起來了,我確實教過曾強,那時候他個子高高的,手長腳長,總愛在球場打籃球。有一次我經過那裡,還不小心砸到了我,雖然這孩子看著挺叛逆的,但當時立刻跑過來和我說對不起。”
實際上,那天曾強是故意將籃球砸過來的,他是寧城一中籃球隊的隊長,平時打球還算技術不錯。當時孟程慧穿了一條鉛筆裙,身材看著比較明顯。曾強直接拿著籃球對準她屁股砸了過來,整個籃球隊的學生都在笑,笑得下流。
曾強走出來撿球的時候,也沒有對她道歉,甚至說了些侮辱性的話。
“我記得後來同事和我說他離家出走的事,我還不信。”孟程慧眼睛紅紅的,臉色蒼白,“如果曾強那孩子真的是……我是個沒用的老師,這麽多孩子都在我任課期間失蹤。”
心理醫師在旁邊安慰:“這不關老師您的事,寧城一中只有這麽幾個英語老師,二十幾個班,來來回回都是你們幾個教。”
“如果我再多關心關心這些學生,或許就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孟程慧說著眼淚又不自覺掉了下來。
“關於這個曾強,孟老師還有什麽印象?”刑警繼續提問。
“沒有了,我和他接觸不多,這孩子上我的課老逃課,沒怎麽交談過。”孟程慧搖了搖頭道。
一番問詢下來後,心理醫師送孟程慧出去。
兩人回到臨時借的會議室,刑警扭頭過來問心理醫師:“你覺得她怎麽樣?”
“孟老師平時應該壓力挺大的,聽說班主任期間,如果學生出事,是要受處分的,她應該嚇壞了吧。”心理醫師感歎一句,寧城一中這邊的師資力量不太強,像孟老師這種英語底子好,留過學的老師更是少之又少,寧城一半的班都是她接手,這樣才吸引到其他學生報考寧城一中。
“是挺優秀的一個老師。”刑警伸腿搭在剛才兩人談話中間的茶幾上,“按理來說她這種人應該更堅強,雷厲風行一點,現在看起來好像太脆弱了。”
心理醫師不太同意他的說法:“自己的學生出事,當老師的怎麽可能會好過,孟老師應該算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刑警挑眉看她:“你怎麽回事?好像不太冷靜。”
心理醫師深呼吸了幾次,才道:“我父親當年也是老師,他也是班主任,管教了大半輩子的學生,結果有一屆一個女學生出事,他再沒緩過來,老師也當不成。每個人心理承受壓力不同,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這是你學心理醫生的原因嗎?”刑警聽她說完後,忽然問道。
“cut!”
雷海建在旁邊喊停:“這條拍得不錯,還有幾個鏡頭補一下,薑葉你準備準備,待會要拍孟程慧暴露的那條戲。”
剛才那條還是簡單,後面孟程慧那條爆發的戲,才是深深揭露這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曾強是孟程慧第一個綁架的人,她一直留著他,調教他。這幾年帶來的男學生,無一例外,在孟程慧玩膩後,全部被殺。直到嚴中力被綁架殺害後,他的家人沒有像其他家人一樣認為自己孩子是離家出走,而是直接報警。
這家人堅稱嚴中力不可能會好幾天不回家,他們兒子雖然在學校逃課,成績不好,但做家長的都知道,因為嚴中力愛好編程,不喜歡受到學校的拘束,很多時候逃課都是回家玩電腦。
家人之間的感情並非像常人以為的那樣雞飛狗跳,反而很平和民主。
孟程慧作為班主任第一個受到詢問,她為了不讓刑警發現,便將曾強和嚴中力一並殺了,並處理掉屍體。
她曾經在國外留過學,留學期間交過的男友是一個化學實驗室的實驗員,她經常去實驗室看他,學了一些處理‘東西’的手段。
因為她利落除掉兩個人,刑警那邊又重新陷入死局。
……
一整天戲拍完,薑葉面無表情坐在車內,讓助理開回溪地小區。
“阿葉,你回來了?”鍾遲津正在試湯的味道,他最近沉迷於煲湯,可惜每周只有一天的時間回來。
薑葉上前抱住鍾遲津:“我……很想你。”
鍾遲津身上還套著圍裙,他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放在薑葉的背上,隻用手臂攬了攬她。
他手指上還有油漬。
兩人這麽抱著大概有十分鍾,薑葉才松開他,情緒好了不少,從片場的那場戲中出來。
“我去洗手。”鍾遲津揚了揚自己的手,他洗乾淨手,將圍裙拿下來。
走到薑葉面前,鍾遲津主動抱住站在那邊看他的薑葉,問:“是不是拍戲有問題?”
“裡面有個凶手。”薑葉靠在鍾遲津胸膛,目光怔忪,有些出神,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專製強橫,誰違背了她的意願,就讓誰不好過……好幾個學生死在她手裡。”
鍾遲津不知道凶手是誰,但察覺到薑葉似乎有些未出戲,又或者把裡面的人代入了誰身上。
他沒看過《暗湧》的劇本,偶爾翻了翻,也只是在上面寫寫畫畫,沒關注過內容,只知道是一個像刑偵題材的網劇。
“嗯,凶手很討人厭。”鍾遲津這次才抬手拍了拍薑葉的背,像哄小孩子,“我們阿葉不理他。”
薑葉安靜地靠在他懷裡,終於能夠徹底將這個人放下。
只是這麽簡單的幾句話,薑葉腦海中那個喋喋不休的孟程慧,陰暗的女教師,消失了。
“煲了什麽湯?”薑葉問鍾遲津。
“玉米蓮子湯,我嘗了很甜。”鍾遲津拉著薑葉坐下,“我不在這,你要記得早點睡覺,睡不著可以打電話給我,唱歌給你聽。”
他不想再看見大半夜薑葉坐在客廳。
“嗯。”薑葉接過鍾遲津盛的一小碗湯。
“我明天早上要去D市,下周才能回來。”鍾遲津自己端著一碗坐在薑葉旁邊,“阿葉,馬上要過年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