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駛回宮裡。路上再無其他事發生。然而景含幽卻在心裡有了計較。回到羽煙宮, 兩人對面而坐。辰絮笑了笑, “看你這陰沉的臉色, 嚇都嚇死人了。”
“是我連累了你。”景含幽努力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笑容。
“你也知道是你的原因。我一個亡國之人,哪裡就那麽招人恨?這世上的事都因利益而起。你手握兵權, 坐鎮京畿,多少人將你視為眼中釘呢。我得你這般保護, 已經成了你的弱點。他們對我下手, 必然是衝著你來的。一旦你忍不了這口氣出了手, 茲事體大,你最好想清楚了。”辰絮的聲音平緩, 但是每個字都極為有分量。一如數年前師姐對於師妹的勸導。
“我不出手又如何?她們不會罷手的。”景含幽何嘗不知道牽一發動全身的利害, 可是隱忍就能解決問題嗎?現在不僅是馮貴妃要除掉辰絮,連明孝公主也開始動手,這些人, 是不會學乖的。
“難道你手上除了飛雲騎,就沒有旁人可用了嗎?”辰絮不經意地說。
景含幽何等聰明, 一語被點醒, 瞬間明白了辰絮的意思。“你且看著吧。”她說完就出了寢殿去了書房。很快, 羽煙宮幾個宮女紛紛出門,不知去了哪裡。
“泠音,幫我看看後背。”
泠音小心地脫下辰絮的衣裳,看見白皙的後背上有一大片淤青。“這是……在侯府撞的?”
“小點聲,別讓含幽聽見了。你去拿點化瘀的藥膏幫我塗上, 別讓人知道。”辰絮是行家,之前那一撞估計是要留下痕跡的。
泠音不敢怠慢,急忙取了藥膏過來小心替她塗上。“郡主,三皇子的事奴婢也聽說過一點。您既然不信他,為什麽復國一事還要告訴他呢?”看看易佳初的反應,絕對不會是一個助力。
“二哥知道的事,三哥一定會知道。與其讓二哥告訴他,不如我直接告訴他。你說得對,我從來都不信他。可是,我還能信誰呢?這件事,依靠你我這些深宮之人難成大器。真正的爭鬥,從來都是在朝堂之上的。”辰絮的目光飄遠。后宮爭鬥,對她來說凶險很小。就算出現什麽意外,她自信有辦法應付。可是一旦爭鬥出現在了前朝,那就是虎口奪食的險中之險,出現任何狀況都有可能。
“郡主,如果有什麽危險的事情請讓奴婢去做,您要保重啊。”泠音已經預感到未來的艱辛。
辰絮拍了拍她的手。“從我踏上這條路開始,就沒想著能夠活下來。泠音,也許我們都看不到復國的那一天,但是你記著,我們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她所做的一切,不為人理解,不為人認同。恐怕千載之下,猶有罵名。那又如何?她易迦辰絮,真的在乎生前身後名嗎?她求的,也不過就是利益二字。易國的利益,易迦皇族的利益,如此而已。從這一點看來,她也終究是個俗人而已。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馮貴妃從豐成公主那裡回椒蘭殿。路上有宮女執著八寶宮燈引路,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回走。
突然數道勁風襲來,宮女手中的宮燈全數熄滅,四周一片漆黑。眾人大驚,卻還記得先保護馮貴妃。馮貴妃惶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黑暗中感覺眼前似乎閃過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反應,臉上就被什麽摸了一下。她大叫著,讓宮人們盡快點起宮燈。宮燈很快被重新點亮,宮女太監們四處尋找,哪裡還有人影?眾人急忙過來看看馮貴妃的情況,卻一個個都愣住了。
只見馮貴妃的右臉頰上赫然出現了一道黑色印記。似乎被什麽髒的東西沾上了。馮貴妃聽了宮女們的稟告,急忙用手裡的帕子擦了臉,誰知卻擦不掉。回到椒蘭殿,馮貴妃命宮女打了水,仔仔細細地洗了臉,卻還是洗不掉黑色的印記。
這一晚上,椒蘭殿裡就沒有消停過,然而用了各種辦法,馮貴妃臉上的黑色印記卻就是無法消除。
景含幽聽到這個消息只是微微冷笑。“原本隻想對她小懲大誡。如今我卻改變主意了。”她揚起下巴,“我倒要看看,父皇對她的寵愛能有多少?”
馮貴妃被弄黑了半張臉,哪裡還敢出門。無奈之下,隻好一直稱病不出。皇后聽說她病了,少不得也要派人去探望一下。馮貴妃不敢見人,隻說得了不能見風的病,不見任何人。不能見風的病,那還能是什麽好病?宮裡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處傳播。傳到後來,甚至說馮貴妃得了天花之類的傳染病,誰碰著都會死的。
流言越傳越凶,皇后不能不下令嚴禁眾人胡說。皇上萬壽節在即,這樣的流言弄得人心惶惶。皇后請示了皇上之後,將馮貴妃遷居到皇宮東北角最偏僻的景安宮居住。
馮貴妃心裡有苦卻不敢說出。她不敢讓外人知道她的臉上有印記的事。要知道后宮女子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如果皇上知道她的臉變成這樣,恐怕她將再無翻盤之日。
羽煙宮。
“你下手真狠啊!”春日午後,陽光都是懶懶的。辰絮坐在窗下的小爐子邊熬著花汁。
景含幽就坐在她身邊。“就是因為這招太狠,我才一直沒用。那東西你知道的,一旦沾上就再也弄不掉了,除非把皮割下來。”
“此時若是讓皇后知道,怕是又要說我魅惑你胡作非為了。”辰絮執著一把小扇,小心地扇著爐火。
“你要怎麽魅惑我?”景含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又開始不正經了。”辰絮笑著,“皇上的萬壽節在即,我送你一份大禮,讓你在皇上面前露臉可好?”
景含幽感興趣地挑眉,“什麽大禮?”
“昔年東方曲國出現了一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你可知道?”辰絮邊說邊讓宮女將爐火熄滅,將小鍋裡面的花汁用紗布過濾,倒入事先準備好的瓷壇中。
“我怎會不知?百年前最著名的戰神薛無極。”兩人一同學藝,這人飛葉津掌院可是重點介紹過。
“薛無極著有一本兵書。”
“《無極要略》?”景含幽的眼睛瞬間亮了。“在你手裡?”須知這本兵書曾引起無數人的覬覦。各國為了得到這本兵書都派出無數細作潛伏各國查找線索,卻都一無所獲。
辰絮唇角笑容愈發明媚。“這算不算一份大禮呢?”
景含幽點頭的同時,也忍不住問:“此書如此重要,你既然有了,為何當初……”為何當初易國大軍還能一敗再敗?這話,景含幽不忍問出口。
“兵書雖好,終究是死物。總要有人能將它用好。”
景含幽知道易國衰腐已久,但是她不知道易國內部已經腐敗到什麽程度。辰絮回國後日夜不歇,外修兵勢,內治朝局。可惜她終究是個公主,好多政令無法直接下達,必須通過她的父皇才行。雖然父皇對她信任有加,所有政令一律照準,但是一來一往間,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
歷國來犯,辰絮也曾動過領兵禦敵的念頭,奈何京城之中若非她坐鎮指揮,肯定是一團亂麻。一人不可二用,辰絮分身乏術,終究無力回天。
“你真的肯將兵書交給我?”景含幽一直懷疑辰絮還是要復國,她目前只是沒有抓到確切的證據。可是這樣一來,辰絮怎麽會主動交出兵書?這無疑會使歷國如虎添翼。
辰絮俏臉一寒。“你到如今都不肯全然信任我。我之前不肯交出兵書,是因為我不知道在你的親人和我之間,你會傾向於誰?我或許霸道了些,但我要的,從來都是一心一意。”景含幽這次對馮貴妃下手,不僅解了她的氣,也讓她下定了決心。
景含幽一見師姐生氣,立刻賠笑道:“我哪敢不信任你啊。這不什麽都聽你的嗎?”
辰絮看著她小心的模樣,繃不住也笑了。“《無極要略》我無法帶在身上,所以將它藏在武威將軍府。你派人去取來便可。”
景含幽即刻派人按照辰絮說的地點去查看。半個時辰左右,塵心將一個油布包好的小包裹奉上。景含幽拿給辰絮,辰絮接過來小心打開油布,裡面是一本書。泛黃的外皮上寫著《無極要略》四個大字。
辰絮也沒翻看,直接交給了景含幽。“東西我給你了,不過你千萬不要說是從我這裡拿去的。我只怕族人們會將我吃了。”話是玩笑話,可是細細想來卻不完全是玩笑。
“我明白。”景含幽並不急著翻看兵書,只是讓塵心將兵書收好。“你是怎麽得到兵書的?”
“你忘了我是真龍之命嗎?運氣總會比一般人好些。”辰絮笑著說。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是不打算回答了。
景含幽也不強求,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這本曠世奇書已經落到他們歷國的手裡了。
一日後,前朝傳來消息。戶部員外郎邱全貪贓枉法,被皇上下旨法辦。又一日,邱全在獄中招供所貪銀錢半數孝敬給了高義侯。高義侯隨即被刑部傳喚。人進了刑部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高義侯府一下子亂了,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沒了一個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我今天好像隻吃了一頓飯。難怪洗澡的時候挺不住了,唉唉唉,明天要出去覓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