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國天靖十九年秋,帝都天潁城被歷國攻破。易國皇帝易迦舒自縊殉國。太子易迦齊被殺。鎮國頤敏公主易迦辰絮持國璽素衣出降,易國亡。
這一年是歷國大有二十四年,歷國太子景桐率軍進入天潁城。原本許諾屬下縱兵劫掠三日,卻在半日後突然停止。而後歷國士兵整肅軍紀,對天潁城內百姓秋毫無犯。
皇宮內,景桐坐在易國皇帝批閱奏章的素性殿中,對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眾易迦皇族微笑著。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那是將一個王朝的生死捏在手心裡的滿足感。
良久,他的目光落到了為首的女子身上。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素衣,全身上下無一配飾,連耳墜子都沒戴。她如花一般的面容上神色平靜而安詳,如同廟裡的菩薩一般。然而若是仔細端詳,就會發現她的眸子深處隱隱暗藏著激烈的情緒,只是這一切都被她很好的掩藏起來。
“頤敏公主請起。你是鎮國公主,若是沒有你開城投降,我歷國大軍想要進城還需要一些時日。獻城之功,本殿下會稟告父皇的。”
他這話一出,在場其他的易迦皇族皆目光怨恨地望著跪在首位的鎮國頤敏公主易迦辰絮。
辰絮微微抬頭,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嘲諷。果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獻城投降之舉,雖然實屬無奈,但卻也是賣國,必定為易迦皇族,為易國百姓,甚至為天下人所不容。猶記得父皇臨終前的殷殷囑托。這件事無論誰做都是萬劫不複。她是鎮國公主,理應承擔這千載罵名。
千載罵名嗎?她一介女流,何德何能以汙名見著史冊?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不過是生前身後名罷了。國都亡了,誰還在乎那些?
“太子殿下,你答應過我,只要開城迎貴國大軍進入,就保證我帝都百姓無恙。”
景桐笑得奸猾,“本殿下可沒讓手下人動手殺人。”
辰絮早就聽聞景桐為人反覆無常,聽到這話也不意外。“易國寶庫中的珠寶奇珍,是我國百余年來歷代先祖的珍藏,貴國不想要嗎?開啟寶庫的方法,一向由鎮國公主保管,而我是如今易國唯一的鎮國公主。”
聽到奇珍,景桐的眼睛亮了。“公主莫惱。本殿下既然答應了公主,自然要言而有信。來人,下令整肅軍紀,不得隨意劫掠百姓,軍令之下,如有違抗者,立斬不赦!”
立刻有人下去傳令了。
景桐看著辰絮,笑道:“這下公主可滿意了?”
“多謝殿下仁愛。”辰絮抿唇。
“好說好說。公主獻城有功,自然是本殿下的座上賓。”景桐笑容滿面地看著辰絮。目光轉到其他的易迦皇族身上時,卻又閃動著些許森冷殺意。
“來人,除了頤敏公主,其余人皆安置到啟恩殿。派專人保護,不得懈怠。”
手下人聽了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立刻上來拿人。亡國的皇族幾乎就是待宰的羔羊,比一般的百姓還不如。
殿中立刻出現一片痛哭之聲。辰絮明白如今形勢比人強,她的話也沒有什麽用。可是看到這些自己的親人被人押解著向外走的狼狽模樣,還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答應保我易迦皇族性命的!”
景桐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公主,本殿下承諾的事自然會做。不過也只是說不傷性命而已。”言下之意,只要這些人還有一息尚在,他就不算不守承諾。
“那就煩請太子殿下將我也帶去啟恩殿,我願和族人待在一起。”
景桐眼眸微眯,辰絮打什麽主意他還能不知?鎮國頤敏公主,竟然是他們雲國進攻易國最忌憚的人物。此女年雖十七,卻師從飛葉津書院掌院門下,兩年前回國後即展現出非凡的手段。南聯慶國,東合風國,才讓本已是無藥可救的易國多撐了這兩年。
“此女本帝王命格,可惜偏生女兒身,命帶不祥。”歷國皇帝景騰時常在景桐面前這樣說。
“製住了易迦辰絮就等於製住了整個易國。”他的妹妹在他臨發兵前特意叮囑道。
“公主……”景桐本要拒絕。
辰絮卻道:“聽聞貴國陛下最近身體不大康泰。太子殿下是不是該做些準備了?我易國府庫之內所得都要全數上報,這樣算下來,殿下此番勞師遠征,還真是一件苦差事呢。”
這麽明顯的意思,景桐立刻會意,揮退了手下,“公主有話請講。”
辰絮微笑,“只要殿下保我易迦皇族平安無事,事後辰絮必不讓殿下失望。”
景桐很感興趣。“公主此言可當真?”
“我一族性命都在殿下手上,殿下還怕什麽?”
“好。希望公主不要食言。”景桐隨即下令派親信帶人保護易迦皇族。
看到這一幕,辰絮終於松了一口氣。與虎謀皮,端得是驚險萬分。眼下過了景桐這一關,卻不知到了歷國後,他們這些亡國之人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由於易國皇帝崩逝,雖然國破,但是秉承著人臣子女之禮,景桐還是準許易國皇族和大臣百姓為易迦舒舉辦了葬禮。
停靈七日後,易迦舒下葬。景桐押解著易國皇族大臣回到歷國。
歷國國都,嶽嵐城。
皇宮西南的羽煙宮中,歷國柔嘉公主景含幽正在聽宮女的稟告。
“人都關在武威將軍府?辰絮呢?也關在那裡?”
打探消息的宮女回道:“頤敏公主好像被太子殿下帶回了德昌宮。”
景含幽一聽這話冷冷一笑。“太子也真是太心急了。不知道這次辰絮又許了他什麽好處。”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安心。“去德昌宮。”
德昌宮,歷國的太子東宮。
辰絮身為一國公主,不是第一次來到歷國,卻是第一次進入德昌宮。德昌宮並不奢華,卻透露著古樸和威嚴。想來一國儲君的住所,本就應該如此。
“公主,本殿下說到做到,如今易迦皇族的人都毫發無傷地到了嶽嵐城。公主也該兌現諾言了吧。”景桐正是為此才將辰絮單獨帶進宮。
辰絮歎了口氣,“太子殿下真是著急。不過說得倒也是道理。天潁城西南十裡,有座客儀亭。亭子下埋了十萬兩黃金,這是我族對太子殿下的回報。”
十萬兩黃金對於一國太子來說算不上太大的數字,但是也夠景桐滿意了。
“公主果然是守諾之人。那皇宮的寶庫……”得隴望蜀,世人由來如此。
辰絮看著他,“太子殿下確定要知道嗎?如果我是太子殿下,就不會想知道這件事,免得皇帝陛下疑心。”
景桐心下一驚,看著辰絮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探尋。“公主果然是大才。”
“過獎了。亡國之人,什麽才都已無用處。我隻願能護住族人平安,僅此而已。”辰絮雖然說的是心聲,卻也知道這只是奢望。
歷國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她如今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太監跌跌撞撞跑進來回道:“太子殿下,柔嘉公主……”
話還沒說完,門外已經有人闖了進來。
辰絮抬眸,眼眸中已經映入了那個女子的清麗身影。
“看來你過得不錯。太子真把你當成座上賓呢。”景含幽的語氣透著不善。
“柔嘉,你的囑咐,我可是半點都沒有慢待頤敏公主。”景桐一見妹妹進來,笑道。
“多謝太子。”景含幽微微俯身施了一禮。而後上前拉住辰絮的手,“跟我走。”
辰絮被拉著出了德昌宮。跟隨景含幽進來的幾名宮女施禮之後迅速跟了出去。
路上,一直被拉著的辰絮終於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景含幽回頭,望入了那一雙湖水般平靜的眸子裡。“你到這時候還沉得住氣?”
“沉不住氣又能如何?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不是任人擺布?否則,就憑你,如何能對我如此不敬?”辰絮揮開景含幽的手,素淨的白衣被微風吹拂,更顯得她身嬌體弱。
景含幽的眸子裡明暗不定,良久嘴角才彎起一絲笑意。“你說得對。如果不是滅了你易國,我怎麽能讓你長留我身邊?這一局,終是我贏了,師姐。”
辰絮的手握緊了。“若不是你堅主入侵我國,易國怎麽會亡?景含幽,自古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但是你我早已不是舊時情景。”明明該克制的。如今局勢混亂,自己若是不能自保,如何保護自己的族人?可是國仇家恨,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她易迦辰絮也只是個凡人,也有喜怒哀樂,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當年師父說你是經天緯地之才。如今我歷國強盛,若不趁機滅了易國,等你勵精圖治反過手來,天下局勢可就難說了。”景含幽走近她,清雅的蘊結草香氣就縈繞在鼻端。“師姐,還記得兩年前我對你說的話嗎?你只能留在我身邊。你這株蘊結草,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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