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端華宮, 她都在想皇后的話。難道自己的身份就注定了一輩子要陷入后宮的爭鬥之中去?想想就覺得可怕, 她情願真刀真槍地打上一場, 哪怕輸了, 死了,至少是個痛快。
羽煙宮。
景含幽回來時剛好是用午膳的時間。辰絮見她神色有異, 笑道:“事情有眉目了?”
景含幽看著眼前的美麗女子,問道:“辰絮, 如果讓你成為一國皇后, 你會不會整日陷入后宮的爭鬥算計中去?”
辰絮一愣, 怎麽也沒想到景含幽會問這樣的問題。“你在想什麽?”
“你會嗎?”景含幽執著於這個問題。
“你覺得呢?”辰絮不答反問。見景含幽露出一臉無解的蠢樣,無奈搖搖頭。“難怪師父總說你的性子太過耿直, 半點不像她。”她走過來將景含幽壓在桌子上, “你覺得師父教出來的人,會被后宮那點小手段算計?”
“咳……”景含幽的鼻尖和辰絮的鼻尖隻隔一張紙的距離,這會兒辰絮說話間的氣息全都噴在她的臉上。蘊結草的香氣讓人陶醉。還有……辰絮那飽滿的雙峰壓在她的胸前……景含幽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癢。
辰絮也注意到景含幽眼睛的不老實, 恨鐵不成鋼地起了身,“你腦子裡能不能裝點別的?”
景含幽起身, 揉了揉鼻子, “是你先撩我的。”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想, 什麽都沒做,是辰絮自己湊過來的好不好!
辰絮一時間竟然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尷尬地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我若為後,可以將后宮治理得服服帖帖。但那不是我的目的,所以我不會那麽做。”
景含幽皺眉,“為什麽?”
“男人永遠是需要刺激的。后宮百花齊放才能拴住男人的心。難道要我每天去侍寢?”她說得輕巧, 卻見景含幽瞬間變了臉色。
“當然不會。我不會讓你成為別人的女人。”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設,甚至是個玩笑,但是只要一想到辰絮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她的心就難以抑製地痛了起來。
辰絮的身體被景含幽抱得緊緊的,仿佛要勒斷一般。她歎了口氣,“不過是種假設你就怕成這個樣子。若是有一天真的成真了……”
“不會的!”景含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辰絮的頭枕在景含幽的肩上。“你自己總有一天都要去和親,憑什麽不許我……”
“我不去!我不會和親的!”景含幽的眸子泛起了紅。“我不會離開你!就算不做這個公主,就算違抗父皇的旨意,我也不會去的。”她松開辰絮,轉而拉起辰絮的手,“我們一起回飛葉津。”
辰絮低頭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心中緩緩舒了一口氣。到底她還是等到了這句話。只是……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族人怎麽辦?”辰絮抬頭,目光中滿是溫柔。“含幽,能得你這麽一句話我就知足了。我們都過了可以恣意妄為的年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再不能無憂無慮。”辰絮清楚,無論多少情深意重,海誓山盟,景含幽始終不會將易國送還。國家利益為上,任何的兒女私情都要讓步。這是她們在飛葉津書院受到的教育。
“對不起。”景含幽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她沒有辦法解決易迦皇族的事情,便沒有能力對辰絮做出什麽承諾。她為了得到辰絮,慫恿自己的父皇滅了易國,因為她是公主。可如今也是因為這個公主的頭銜,讓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
兩人就在沉默的氣氛中用了午膳。之後景含幽出了宮,辰絮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
泠音看到了辰絮眼中的心疼。郡主這是在心疼柔嘉公主嗎?“郡主,您這是……”
辰絮回神,“含幽她是庸人自擾了。原本兩國之間的事便不是她能解決的。”
泠音卻不讚同。“若是沒有柔嘉公主的慫恿,易國也不會這麽快被攻破吧。”
“話是這樣說。可你覺得歷國皇帝會因為自己女兒的慫恿就舉兵侵略嗎?”辰絮搖頭。一切都是注定的。不過若說她心裡沒有半點埋怨也是不可能的。畢竟當初在邊關,易國是有機會阻擋住歷國的軍隊一時半刻的。而對於那時焦頭爛額的她來說,能多拖一刻都是好的。是景含幽夜襲了邊關,殺了守軍將領。而她,終是因為不舍放了景含幽一條生路。這樣算來算去,是否她要連自己都要怨恨進去?
城南,安和堂。
這是一家藥鋪。掌櫃姓王。藥鋪裡有一位坐診的郎中,姓郭,看著沒什麽特別。景含幽此時就坐在安和堂中,看著郭郎中給塵心把脈。
“姑娘的脈相平和,並非有症之像。”郭郎中撚須道。
塵心道:“郎中,我夜裡總是睡不好,一閉眼就夢見有人要殺我!”
郭郎中道:“這樣,老夫先給姑娘開一副安神的方子,姑娘回去先喝幾天看看。”他說著走到櫃台裡面拿了紙筆寫方子。
景含幽此時也起身,狀似不經意地在大廳裡四處轉悠。很快,她發現了一處問題。開藥的小夥計腳上穿著一雙薄底快靴。城裡的夥計大多穿著家做的布鞋。就算是掌櫃也就穿著鋪子裡出售的鞋子,尋常人斷不會穿著這樣的靴子。會穿這樣靴子的只有一種人——會武功的人。
塵心接過藥,向郭郎中道了謝,和景含幽一同離開了安和堂。
“辰絮也總是睡不安穩,改天讓她也來看看。聽說這家的郎中醫術不錯。”景含幽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朝著塵心使了個眼色。
塵心會意道:“奴婢看,還是等奴婢喝了這幾副藥看看效果再說吧。”
兩人說著已經快要走出窄巷。突然景含幽回身,腳尖點地,兩步上了旁邊的房頂,將一個人拉住摔在了地上。
那人正是方才安和堂藥鋪裡的小夥計。這會兒他摔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要逃,景含幽一腳將他重新踹到了地上。
“為什麽跟蹤我們?”塵心上前將人扣住,窄巷口出現了十幾個飛雲騎的士兵。
“封了安和堂,所有人一個都別放過,帶回大營。我要口供。”景含幽簡單交代完,一揮手,士兵們很快消失在窄巷裡。
自從上次皇后提到安和堂後景含幽就讓飛雲騎的人在城裡秘密打探。一查才知道城裡叫安和堂的地方竟然有六處之多。手下人一個一個摸過去,最終排查出這家安和堂藥鋪嫌疑最大。又守了兩天,發現了一個宮裡出來的小太監鬼鬼祟祟進來又出去,這才報告給景含幽。
回到羽煙宮,辰絮似乎在專門等她。
“怎麽了?”景含幽問。
“也沒什麽。幾天沒動彈了,想和你切磋一下。”辰絮抬起頭,目光落到了一旁架子上放著的裂天劍上。
景含幽極度懷疑自己之前一番話惹到了辰絮,讓她尋機報復了。
“不敢嗎?”辰絮挑釁道。
景含幽一笑,“哪有什麽不敢的?難得你好興致,走。”
院子裡,景含幽的手裡握緊了她的清鴻劍。這是易國滅國之後兩人第一次正式交手。辰絮午睡時又做了那個噩夢,讓她的心裡總有一種噩夢會成真的感覺。同門十載,她很清楚景含幽的武功到了什麽程度。可是她現在對於自己的水平並不確定。她需要和景含幽認真地切磋一下。
“老規矩,不許放水。”辰絮強調了一句。飛葉津同門切磋,從來都是不留情的。
“自然。”景含幽可沒有自大到敢對辰絮放水的地步。
兩人各持長劍,對面而立。微風吹拂著兩人的發絲,卻都沒人在意。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趕回了房間,不得留在現場。
空氣中仿佛吹起了一陣風,是景含幽出劍了。她和辰絮師出同門,所學劍法也是一樣。不過劍法雖然相同,因為兩人的性格原因,使出來的效果大有不同。景含幽性格方正耿直,雖然不得掌院的好臉,卻極得江封憫的青睞。這位飛葉津學院中專門教習武藝的絕頂高手背後沒少指導景含幽,所以景含幽的武功其實身兼掌院和江封憫兩家之長。從這一方面講,辰絮似乎是比較吃虧的。她在飛葉津十年,只是一門心思跟著掌院學習。其他人的武功,她或有接觸,卻從沒學習過。
同樣的一套劍法,景含幽使出來中規中矩,辰絮使出來卻繁複非常,令人眼花繚亂。景含幽很快意識到辰絮提高了出劍的速度,而且將原本她能夠倒背如流的劍法拆開來重新組合。這招說起來簡單,可是要想做到卻需要不斷地思考,不斷地練習。
轉眼間兩人已經過了五十招。辰絮手中的裂天劍依舊只是一柄平平無奇的長劍。景含幽知道,裂天劍的威力遠不止於此。顯然辰絮還沒有真正使出新本領。既然是切磋,這樣的和風細雨顯然就太沒意思了。景含幽是個好武之人,難得兩人切磋一回,看不到一點真的東西,豈不是猶如入寶山空手而還,這讓她怎麽甘心?
想到此,她的劍招突然變化,瞬間凌厲起來。一看這種殺氣四溢的劍招,不用想就知道是江封憫的親傳。辰絮的眸子裡閃出一簇火光。說起好武,誰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