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此時捧著一柄長劍出門, 院子裡辰絮正在賞月。
“我說郡主您怎麽有興致買布料做衣裳呢, 原來是為了隱藏這柄劍。郡主, 您要劍幹什麽?”泠音不解。
辰絮抬手接過長劍, 一按機簧,一泓秋水一般的劍光耀花了眾人的眼睛。辰絮的眼眸微眯, 伸手就將長劍抽了出來。
“鏘”的一聲如同龍吟,清脆悅耳。連泠音和琳琅這兩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都知道這是一柄好劍。
“采薇劍?”琳琅離開易國僅有四年時間, 所以對於這柄鎮國頤敏公主的佩劍還是有了解的, 只是從未見過。
辰絮看著出鞘的采薇劍, 目光溫柔得如同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近一年的時間沒有碰過它了。自己當初將此劍托付給了柳如沙讓他將其送到沈瑩手裡,果然是正確的。
“我曾經也是十年學劍……還記得那個古馳嗎?若是一年前, 他未必是我的對手。”一劍在手, 辰絮眸子裡的光芒都熾烈了一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傲骨英風的歲月。
可惜,一切都只是曾經。辰絮的右手執劍, 左手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丹田,依舊是一片虛無。
東院裡, 一片劍光交織出匹練一般的光影。
“采薇采薇, 薇亦作止。曰歸曰歸, 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女子身姿綽約,月下舞劍,美不勝收。
“當啷!”采薇劍突然落地。泠音和琳琅急忙跑過來, 查看辰絮是否受傷。
辰絮苦笑著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低頭撿起采薇劍,“如今的我,再也配不上這柄劍了。”那聲音中的落寞,令旁邊兩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郡主,您……”
采薇劍還鞘。辰絮將其交給了琳琅。“明天你去交給沈瑩,讓她設法安排人將此劍送去飛葉津。”她的手雖然離開采薇劍,目光卻舍不得移開。“這麽好的一柄劍,別埋沒了它。”
琳琅不敢說什麽,轉頭看著泠音。
泠音道:“郡主,這是您的佩劍,自然要跟著您的。您何必一定要將它送走呢?”
辰絮搖頭。“你們不學武,所以不懂。劍有靈性,我既然不能再用,何不讓它去跟著更適合它的主人?”辰絮終於收回了目光,自己失去了那麽多,總要討回來的。
沈瑩收到采薇劍也是大吃一驚。聽了琳琅的解釋無奈道:“公主就是太愛惜這劍,才舍不得它蒙塵。琳琅姑娘,公主所托,沈瑩會辦好的,請公主放心。”
琳琅點頭。臨走時欲言又止,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沈姑娘,你認得我姐姐?”
“去年帝都城破之時,還是我安排她逃出城的。你說我怎麽會不認識她呢?”沈瑩露出很少有的,姐姐看妹妹一般的眼神繼續道:“你很像她。連眉間的滄桑之色都像。”
“姐姐她……還好嗎?”琳琅是私生女,楚家上下都對她和她娘極不喜愛,唯有這位楚家嫡出的大小姐帶她毫無芥蒂,是真正將她當做親妹妹一般。她當年在生母去世後自告奮勇入歷國皇宮做細作,為此楚思緣不惜親自去找辰絮阻止這件事。雖然結局都是一樣的,但是這份關心琳琅永記在心。對於那個家族,她其實沒什麽感情的。辰絮許她衣錦還鄉,但是對她而言,那個家,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唯獨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是她對於那個家唯一的一點親情。
“她現在留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思緣是心地良善之人,蒼天必不負她。”
五天后,蓬州地區的亂民果然都偃旗息鼓。而孫媚兒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辰絮的那封書信已經被送走。
因為這難得的安生日子,刺史劉東旭設宴款待辰絮,大讚她的能力,並表明不日就將上表朝廷,為辰絮請功。辰絮自謙了幾句,表明自己此番受皇帝命,自當盡心竭力,些許功勞不足掛齒。劉東旭眉眼通透,明白辰絮這是委婉地表示她是皇上的欽差,不該自己上表的意思。
蓬州事情已了,辰絮應該繼續趕路了。可是她沒走,她在等柳如沙回來。又過了兩日,柳如沙終於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在沈瑩的布匹店後院,柳如沙向辰絮複命。
“事情都辦好了吧。”辰絮喝著沈瑩親自調配的天薑茶,有些慵懶。
“回公主,幸不辱命。”柳如沙的面上滿是風沙之色,連飯都是剛剛在沈瑩這裡吃的。
“辛苦你了。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啟程。”辰絮打發走了柳如沙,轉頭對沈瑩說:“馬上就要過嚴江了,少不得要你安排一下。”
沈瑩道:“公主放心,人手兩天前就派下去了。可惜屬下要留在此地,否則真想一路陪著公主。”
“有你坐鎮蓬州,我才能安心離開。沈瑩,說句實話,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可是仔細想想,又想不出什麽。”辰絮歎了口氣。“我此番回國,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到令人奇怪。”
沈瑩起身為辰絮重新斟了一杯茶,“公主您做事總想做得完美,可是這世上的事啊,太完美也就是缺憾了。只要您回來,天大的事,有屬下們撐著。”她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子,說出來的話,卻有著不遜於男子的豪氣。
“或許吧。”辰絮暫時將心裡的那份不安壓了下去。“如沙今日就歇在你這兒了。你替他好好打點一下,別委屈了他。”
沈瑩笑,“說得像他是個大姑娘似的。”
“他不像嗎?”
院子裡,女子們笑作一團。房間裡剛要洗澡的柳如沙聽了這笑聲忍不住搖頭,肯定又在取笑他了。
歷國,羽煙宮。
景含幽的手裡拿著兩封信。一封是她派出去緊跟辰絮的密探傳回來的。另一封是今早剛剛收到的蓬州刺史劉東旭密報辰絮意圖復國的諸多罪狀,才從皇上那裡轉過來。
“公主,皇上為何要將這份密報轉到您這裡?”塵心不解。
“不只是這份密報,所有關於辰絮的消息都會轉到我這裡。你別忘了辰絮是真龍之命,如果沒有我的擔保,父皇怎麽肯放她回國?”景含幽看著那封密報上的每一個字,她敢肯定這每一個字都是辰絮草擬的。
“公主,奴婢一直不明白您為什麽要放順恩郡主回國?”塵心皺眉,這個問題在她心裡很長時間了,今天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問了出來。
景含幽眸子微動,掃了她一眼。“你以為我為了討好她,打算將易國江山還給她?”她轉頭摩挲著桌子上的粉彩茶壺,這是辰絮很喜歡用的。如今她不在這裡,這茶壺都覺得孤單了。“我到底還是個公主,不會拿國家大事開玩笑的。她要復國,必定在易國留了諸般安排。目前易國的亂局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她授意的,想平亂局,就得讓她回去。你看,現在洪州和蓬州兩地不是都消停了嗎?”
“可是……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景含幽的手指擺了擺,“辰絮她不是虎,她是龍。她想潛龍勿用,我偏偏不讓她如願。”有一點她沒說的是,易國如今的局面固然多半是辰絮的授意,但是亂到這種程度已經超出辰絮的預計了。這當然就是景含幽刻意安排的。這樣一來,辰絮對於易國的局勢失去了控制,必定急於回國。可是回了國能幹什麽呢?聯系手下將一切重新納於自己的控制之中?
“辰絮,當你的手下一個個露面的時候,他們的命可就不在你手裡了。”景含幽的唇角勾起了殘酷的微笑。
辰絮這會兒帶著人來到了嚴江邊,前面就是滾滾波濤。船已經準備好,辰絮卻遲遲不上船。
“郡主,我們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泠音不得不提醒。江邊風大,辰絮這幾日身子雖然好了很多,到底不能這麽一直吹風的。
辰絮沒說話,所以眾人只能繼續等。天邊的太陽漸漸西垂,就在天邊的最後一絲陽光消失的時候,辰絮突然松了一口氣,似乎已經做了決定。
“不過江了,改道蒲州。”
“郡主!”負責保護的薛鏑不解。他們為了過江已經做了很多安排,怎麽到了江邊說不過就不過了?
“我的話沒聽懂嗎?”辰絮很少疾言厲色地說話,這時的語氣也不嚴厲,只是有些冷。可是那掃過來的眼神,讓薛鏑不得不低頭道:“末將遵命。”
入夜,一行人總算找到了一處客棧落腳。辰絮剛剛躺到床上,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聲音很輕,一聽那手法,就知是柳如沙。泠音過去開門將他讓進來。
辰絮躺在床上也沒起身,琳琅將床幔放下,才將柳如沙讓到了床邊。
“什麽事?”辰絮問。
柳如沙單膝跪地道:“啟稟公主,微臣發現有一個人從我們白天起就一直跟著隊伍,不知是否要處理?”
辰絮心裡一驚。她沒有內力,目力和耳力都恢復到尋常人的水平,是以一直沒有發現被人跟蹤。這個人會是誰派來的呢?是皇帝還是景含幽?
作者有話要說: 好歹是今天更的,嗯,所以……作者君還是很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