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簡單。國破家亡, 連我都被你藏在了這歷國皇宮裡, 又去哪裡找那些人?”辰絮歎口氣, 見景含幽還要說, 擺手阻止道:“蘊結草一事你不必再費心,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 偏它不可。”
“總是委屈你了。”景含幽心疼道。
辰絮促狹地看了她一眼,“你委屈我的地方多了, 是我大度, 不與你計較而已。”那般語氣, 嬌俏中帶著一點點的挖苦,勾得景含幽心動不已。她的手剛要有所動作, 就聽門外的宮女道:“公主, 該用膳了。”
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景含幽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卻似乎讓辰絮心情大好,笑著出了門。
這幾日, 秦修媛的胎在太醫院的全力救治下終於穩定下來。辰絮總說這孩子經歷了風險,將來是個有福的。
飛葉津的回信終於到了。辰絮看到那熟悉的字跡, 眼眶有些濕潤。她知道師父是疼她的, 盡管她並不成器。“我辜負師父太多, 這次希望不會令她失望。”辰絮將回信在火盆裡燒了,歎了口氣。“讓琳琅去準備蘊結草,我要沐浴。”
蘊結草是易國特產,琳琅在易國時有所接觸,比泠音要熟悉一些。
泡在滿是蘊結草香氣的浴桶中, 辰絮終於覺得身心安寧。這是她自幼就極為熟悉的味道,是到了飛葉津後師父建議她用蘊結草來沐浴和熏香的。因為她身體特殊,如能得蘊結草十年浸潤,或許能夠脫胎換骨。師父見多識廣,也只是說“或許”,若不能呢?她記得自己曾經這樣問過師父。師父沒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是沒有答案。因為這種事本就是個傳說,師父也只是聽說而已。
出於對師父的崇拜和信任,她用了十年的蘊結草。然而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效果,她有一點失望,但也只是一點而已。那時的她並沒有感覺自己有什麽需要脫胎換骨的地方。自己的身體,除了天生聞不得忘靈香外,並沒有什麽不好。相反,她的根骨俱佳,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可是如今的她,卻真的希望能夠借助蘊結草而讓自己的身體有所改變。“虛空”對她身體的損害,遠非僅僅失去內力那麽簡單。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天天虛弱下去。也許在外人看來並不明顯,但是她自己清楚,如果任由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她極有可能撐不到復國成功的那一天。這讓她無法接受,她並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毫無作為的死去。她不想輸給景含幽,她要讓景含幽知道,師姐終究是師姐,她會是最後的勝者。
“泠音,琳琅,這幾天我交代你們的事情一定要記住了。萬一我有什麽問題,你們不要慌張,一切按照計劃行事。救我的事,交給含幽就行。千萬不要自亂陣腳。”辰絮輕聲囑咐著。
泠音和琳琅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濃濃的擔心。“郡主,”泠音道:“奴婢們會做好您交代的事。可是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辰絮一笑,仰起被熱水蒸得通紅的臉頰,“我就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才兵行險招的。你們不明白,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冒險,可是你們也看到了,我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為了日後的復國大業,我需要一個好的身體。”她必須賭這一次,賭自己的身體,賭師父的知識。
師父說:“裂九天而成鳳。”如果這次自己賭贏了,就會真如鳳凰浴火,涅槃重生了。
宮內外這幾天都很忙。朝廷因為易國雪災的事,宮裡因為何美人謀害秦修媛和慧婕妤的事,幾番勢力都在暗暗角力。景含幽也很煩,辰絮又病了。這次並沒有像之前那樣來勢洶洶,卻也讓她牽掛不已。
辰絮還能下床走動,只是精神上差了好多。臉色總是呈現出異常的蒼白,說話的樣子也是有氣無力。太醫開了方子,喝了藥也不見絲毫作用。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辰絮的病情卻總是這麽不好不壞地拖著,讓景含幽的心總是懸著落不了地。
進入臘月,天氣愈發寒冷。辰絮整日裡待在寢殿內不得出門。景含幽十日裡總有兩三日是要留在羽煙宮陪著她的。
“你總是這麽陪著我,於我的身體沒有任何益處,卻平白讓我擔了惑亂公主的罪名。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找我的麻煩?如今我這個樣子,可是經不起任何折騰了。”辰絮雖然精神不濟,有景含幽在身邊時,總還有心情開著玩笑。
“我有什麽辦法,就算去了大營,腦子裡也都是你生病的樣子。辰絮,你這個樣子太讓我擔心了。”景含幽抱緊了她,說出來的話都是小心翼翼。
“總是讓你擔心,我也不想。含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辰絮後面的話被景含幽的吻盡數封在了嘴裡。
許久,景含幽才放開她。“不許你再說這種話,想都不許想!”
辰絮被景含幽孩子氣的樣子逗笑了,“好,都聽你的。不過,你放我躺下好不好,我想睡覺了。”
景含幽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不多時就沉沉睡去,心裡愈發擔心。表面上看辰絮的病情沒有惡化,可是她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現在一日裡有半日都在昏睡,這種情況說明了什麽?景含幽不敢想下去。
又一次請了太醫過來診脈,太醫說得和之前幾次並沒有什麽不同。只是說辰絮身體虛弱,天又冷,所以染了風寒。好好服藥,好好修養,等到來年春暖花開就會好的。
景含幽忍著怒氣問:“辰絮越來越嗜睡是怎麽回事?”
太醫答道:“回公主,冬日天短,順恩郡主身體虛弱,難免需要常常休息,所以看起來有些嗜睡。”
“你的意思是,辰絮的這些症狀都是正常的?”景含幽的話裡已經隱隱有雷霆之威。
太醫聽出她的語氣不善,諾諾不敢再答話。景含幽問不出什麽,隻好揮手打發了太醫。一旁的塵心看見自家主子這副煩惱的模樣,勸道:“公主,也許真像太醫說的那樣,順恩郡主只是因為天冷的原因才是現在這個樣子,一旦天氣轉暖,郡主就會好起來的。”
景含幽不置可否,沉默了一會兒,吩咐道:“你安排人去城裡尋訪名醫,看看能不能找到救她的人。”
如此過了四五日,何美人一事終於塵埃落定。何美人謀害秦修媛和慧婕妤的罪名坐實,打入冷宮。她的父親禮部尚書何大人被降職,空出來的禮部尚書一職由原來的禮部左侍郎張遠道擔任。皇上為了安撫慧婕妤,晉其位份為充容。秦修媛的位份沒有晉升,想來是打算等秦修媛生產後一並晉升的。
宮裡這些升降自有人津津樂道,卻和羽煙宮關系不大。今日辰絮難得醒著,此時正聽著琳琅說著各處匯總來的消息。
“張遠道上了位,該知道怎麽做。”她擁著棉被,只露出一張日漸消瘦的臉。“如沙那邊可有消息?”
琳琅道:“柳將軍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啟程。”
辰絮點點頭。“研墨,我要寫信給雲逸公主。”她此時的身體下床都有些困難,景含幽特意準備了一張小炕桌,讓她清醒時看書寫字用的。這會兒泠音準備好筆墨,辰絮給馮靜蘇寫了一封信。“交給如沙,讓他等我消息,一旦啟程,先將這封信交給雲逸公主。”
琳琅拿著信出去了。泠音收了小炕桌,服侍著辰絮躺下。“郡主,您是否還要繼續用蘊結草沐浴?”泠音很清楚,這次辰絮的身體之所以一天天虛弱下去,就是因為蘊結草的關系。景含幽覺察不出,是因為景含幽知道辰絮一直有用蘊結草沐浴的習慣,之前沒有出過事,所以這次她也沒有往這方面想。
“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堅持下去。”辰絮的眸光灼灼,“泠音,你若忠心,斷不可因為心疼我而半途而廢。”
“奴婢知道。”泠音躬身道。
辰絮覺得困意上湧,她現在清醒的時候確實不多。“替我去看看慧充容,順便送份賀禮過去。告訴她好生養病,她的福氣可遠不止於此。”這些話,辰絮實在很想自己去和慧充容說,奈何現在的她什麽都做不了。
泠音看著辰絮漸漸陷入睡夢之中,忍不住歎了口氣。郡主清醒的時候除了用來應付柔嘉公主,就是用來籌謀局勢,簡直沒有片刻是為自己想的。這樣殫精竭慮若是還不能成功,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這幾日塵心在城裡走訪名醫終於有了一點眉目。一位姓李的郎中據說醫術高明,藥到病除。塵心請示了景含幽後,將辰絮的病情對李郎中仔細說了。李郎中撚須沉吟半晌,提筆開了一張方子,“這位姑娘,根據你說的情況,老朽這裡有一副藥。這副藥並非治病所用,而是要證實老朽心中的一個想法。正如姑娘所說,既然病人不方便讓老朽見面,那就只有這種方法了。這副藥病人喝下去如果嘔吐,那說明病人的症狀老朽還能治。如果病人毫無反應,那麽姑娘也不必來找老朽了,恕老朽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