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絮喘了幾口氣, 讓胸中的憋悶減輕一點。若是沒有蘊結草, 她的身體應該還能撐上幾個月, 蘊結草大大加重了身體裡原本的毒性, 讓她的身體迅速虛弱下去。所以目前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莫離那邊……是不是快臨盆了?”
泠音答道:“還有一個多月呢。太子側妃胎養得好,必然是順利的。您還是多顧著自己吧。”
琳琅這時進來, 送來了一碗燕窩粥。“郡主,奴婢剛收到消息, 柔嘉公主去了太醫院。”
辰絮道:“看來含幽是發現了什麽。估計我再次清醒的時候又要費口舌勸她了。”此時她半靠在軟枕上, 端著燕窩粥一口一口地喝著。一陣陣惡心上湧, 她也只是不動聲色地強忍下去,到底把一碗粥都喝完了。“沒什麽事你們先下去吧, 仔細自己的身體。”她拿著帕子邊擦嘴邊道。
泠音和琳琅不放心, 卻見辰絮滿臉倦色,並無意多說話,也隻好默默退下。
“你看看郡主, 才剛剛醒來,依舊那麽疲憊, 她這樣硬撐的, 用蘊結草激發體內‘虛空’的藥性, 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住。”泠音歎著氣。
“我們現在也只能相信郡主了。她還有復國大業,我相信她不會輕易放棄的。”琳琅對於外部的情況比泠音更加了解。她清楚辰絮從來沒有停止過在外面的布局,而所有的布置,目前都只是布置。何時動,如何動, 都要靠辰絮一個人指揮,萬萬缺不得人的。
寢殿裡,辰絮抱著被子將自己裹緊,仿佛這樣她會多出一絲安全感。想自己五歲離開易國進入飛葉津書院,十年學藝,從不曾退縮畏懼過什麽,如今卻對自己缺乏信心。她清楚自己很快就會吃不下東西了,“虛空”的藥性遠比她想象得更加厲害。看來自己料得不錯,有人在那杯酒裡下了致命的東西。就這麽怕自己活著嗎?辰絮有些想笑。既想害她,又不想落下把柄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皇后有這樣的權力和立場了。
辰絮藏在被子裡的手抱緊了自己,她想恢復內力。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所以她賭了這一局。既然是賭局,總有輸贏。她不想輸,一點都不想。“咳咳……”咳了兩聲,她脫力一般地癱倒在床上,唯心中一點執念讓她掙扎著保持一點清醒。
寢殿裡安靜異常,讓她的痛苦漸漸放大。她想起幼時無意間聽宮裡嬪妃說起她是真龍之命,一生注定遠離父母親眷。她想起初到飛葉津書院,師父對她百般刁難,隻為試出她的真性情。之後雖收她為首徒,卻也對她極為嚴格。她想起景含幽,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景含幽總是伴隨在她身邊。學文、練武、一同研習縱橫之術。師父曾經笑景含幽總是輸給她,景含幽渾不在意。那時候這個一直傻笑的師妹說了什麽?辰絮努力想了一會兒,還是記不得了。
“好想回飛葉津啊!”辰絮輕聲道。
“你當真想回去?”門外景含幽走了進來。看見辰絮癱倒在床上的樣子就是一皺眉。
辰絮勉強轉過頭來,“是啊,好想見見師父。”
“我送你回去。”景含幽連披風都沒脫,直接吩咐跟著一同進來的泠音幫辰絮更衣。
辰絮讓泠音退下,“你又在胡鬧什麽?”
“母后在‘虛空’裡加了別的東西,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辰絮,只有回飛葉津才能救你,我現在就送你走。”景含幽的聲音十分平靜。所有的糾結和掙扎,都在回來的路上被壓了下去。她清楚現在不是自己猶豫的時候,她必須迅速做出決斷。
辰絮伸出手,景含幽急忙上前抓住。“皇后娘娘不會讓我離開的。”辰絮輕聲道。
“我帶你闖出去!”景含幽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硬闖,她也要救辰絮。
辰絮低聲笑了。這一笑走岔了氣,忍不住咳嗽起來。一道血絲從她嘴裡流出,蜿蜒過下頦,落在衣襟上。景含幽拉著她的手握緊,立刻要起身行動。
辰絮很努力止住了咳,示意景含幽坐下。“如果只是我自己,此刻便是閻羅鬼域我也隨你闖上一闖。可惜我身後有整個易迦皇族,我不能丟下他們。含幽,生死有命。我本是亡國之人,身為鎮國公主,城破之際沒有以身殉國,已經愧對易迦皇族的列祖列宗。你我之間……”她說到這裡垂下眼睫,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繼續道:“是兒時情誼也好,是禁忌孽緣也罷,我知你真心,便也想多陪你幾年。可惜,終究是不成了。”
“辰絮……”景含幽聽著她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話,隻覺得一陣心慌。眼見著辰絮唇邊留下的鮮血,拿了帕子細細地擦著。
“難得我這會兒還能清醒著,你讓我把話說完。”辰絮笑著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雖深陷這皇宮之中,卻也有自己的心思。我知你真心待我,便利用你這份真心為己所用。含幽,這段情中終是我有太多私心。但是我易迦辰絮至今仍可向你保證,今生今世,我只會愛你景含幽一人。”字字句句,皆出肺腑。“我是回不了飛葉津了。如果我熬不過去這一關,你記著,永遠不要和飛葉津再扯上任何關系,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景含幽重新拉起辰絮的手,辰絮想要把話說完,她就等著辰絮把話說完。眼見辰絮不再開口,她才道:“我不管你利用我多少。我慫恿父皇滅了易國,這是我應得的。我會救你的。辰絮,我已經送信去了飛葉津,師父會有辦法救你的。我還讓太醫院重新配製你喝的‘虛空’。到時我也喝一杯,我不信母后不給解藥。總之我不會讓你死。”她的聲音清晰而穩定,冷靜到失常的地步了。
辰絮彎了彎嘴角,“何苦?”
景含幽也笑了,笑得小心而矜持。“我追隨你十年,你今天才說出愛我的話,這讓我怎麽甘心?”她將辰絮的手放回被子裡,小心替她蓋好被子,“你知我真心,我又何嘗不知你是真心?”
將你心,換我心,始知相憶深。
辰絮再度昏睡過去。景含幽見泠音仍在費心準備蘊結草,不由皺眉問道:“辰絮身子虛弱,如今天又這麽冷,還要沐浴嗎?”
泠音施禮道:“回公主,蘊結草的味道是郡主極愛的。她吩咐奴婢無論她身體如何,每天必要用這草來沐浴。”
景含幽也知道辰絮對於蘊結草的偏愛。說也奇怪,蘊結草的味道並不重,也沒見得多好聞。可是這味道染在辰絮身上,卻令景含幽極為著迷。
“塵心,等太醫院那邊配出‘虛空’後,你帶著趕去飛葉津。無論師父提出什麽要求,都替我應下。辰絮這樣……”景含幽看著床帳內昏睡的人,“我實在不放心離開。”
塵心點頭。想了想,她低聲道:“公主,太醫院那邊,未必會聽您的。”景含幽要太醫院重新配製“虛空”是什麽意思,辰絮知道,塵心知道,皇后必然也知道。
“我知道。”景含幽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狠戾,“我知道那些太醫不過聽話辦事,可事到如今,說不得我也要做回壞人了。”
塵心立刻明白了景含幽話裡的意思,當下不再多言。
飛葉津。
掌院的院子裡開著一樹白梅,這會兒打開窗子,梅花的幽香飄進房間,清雅宜人。
房間裡,掌院正在看著歷國剛剛傳來的消息,唇邊的笑愈發森冷。江封憫剛剛走到門口,透過開著的窗子看到掌院的表情,她扭了一下脖子,毫不猶豫地轉身,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你真的不打算進來?”掌院的聲音裡透著甜膩。
江封憫咽了口口水,轉回身,就見掌院倚在窗邊看著她。她賠著笑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邁步進了房間。“起風了,窗子還是關上吧。”她說著關上了窗子。房間裡的風頓時停下。
“景含幽來的消息,辰絮喝的那杯虛空被加了別的東西。”掌院的臉色比外面的溫度還冷。
“你不知道?”江封憫奇怪地問道。
“我怎麽會知道?”掌院當即暴怒,“我辛辛苦苦教了十年的好徒弟,一個傻乎乎地做了別人的刀,就這麽送了杯要人命的酒給她師姐。另一個呢?為國也好,為家也好,居然就這麽喝了!好!很好!”掌院怒極反笑,“如今景含幽居然還有臉求我出手救人?”
面對掌院難得的怒氣,江封憫一點都不意外。面前這人可是她見過最護短的人。偏偏這次事情雙方都是掌院的弟子,這讓掌院一直有股怨氣無處發泄。現在一股腦發泄出來也好,再憋下去,連江封憫都要替兩個小的擔心了。
“這麽說,你不打算救人?”見掌院終於肯老實地坐下來,江封憫試探地問道。
“不救!”掌院賭氣道。
江封憫摸摸下巴,心疼道:“不救也好。原本就是她們倆自己作的。只是可憐辰絮那丫頭,畢竟是你十年的心血,而且你今後恐怕也找不到她那樣的好苗子了。”
掌院一記眼刀飛過來,江封憫立刻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真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在看這文,問個問題啊,如果作者君開新文,大家想看哪個方面的?給個大概方向就好。當然你們給了我也不見得會寫,就是想知道大家的口味= =(鬼知道我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