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節目從剛開始打的就是“全程觀眾決定”的旗號，不由導師評定、不由專業審核，一切決定權都在觀眾手上。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希望出道的九人中讓林海陽佔了一個名額。

　實際上，這個節目已經內定好了名單，每個公司一個名額，多給點鏡頭，不動聲色地捧捧，也的確是選手們專業素質過硬，招人喜歡，現在的人氣情況和名單差不離，頂天了再刷刷票就完事兒了。

　可平地裡殺出來個黑馬林海陽，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出圈爆火，一下子話題榜指數竄上榜首，他一個實力接近於0卻能排這樣名次的“花瓶”選手，一時的粉絲雖然多，但看不慣的人更不少，你掐我打的，鬧成一團，反而熱度更高了……

　九個名額，誰丟了都不是，節目負責人在與大公司的談判下熬禿了頭，最終還是厚著臉皮來找了林海陽。

　林海陽坐在屋裡吃黃瓜，清脆脆的，問：“領導好，有什麽事嗎？”

　他看著製作人光溜溜的頭頂，不由得有些疑問：明明前幾天看上去還尚存一絲毛發呀？

　製作人有些難以啟齒，但想起了七位數的違約金，想起了大公司代表給他看的臭臉大鼻孔，還是硬著頭皮道：“海陽啊……我這看著，你現在人氣這麽旺，這樣下去我們很不好做啊……”

　林海陽咬著黃瓜，呆住了。

　“就是，我尋思著，不如你先退賽？我們這違約金會給你，給你多加百分之五十，就當賠償了，你看看行嗎？”

　製作人想著簽的合同上那可憐的五位數違約金，不禁覺得自己簡直欺人太甚，簡直無理取鬧。

　林海陽又活了，開開心心嚼黃瓜：“好呀！”

　“我知道是我們有些過分......但是，”製作人苦口婆心，“等等......你說什麽？！”

　於是，在節目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林海陽，為了十萬塊的違約金，退出了比賽。

　同公司的選手簡直痛心疾首，恨不得給他的大腦瓜來幾個巴掌，“你怎麽就這麽傻呢！！你待在這，往後賺的錢不比那十萬塊多啊？！！”

　林海陽又委屈了：“我真的不會唱歌跳舞呀……來這兒是為了奶奶的手術費，現在奶奶已經恢復健康了，而且，小姑娘們現在願意給我投票，不代表以後也願意，”他的聲音低下來，有些心虛：“再說了，我，我好想我爸媽哦。”

　“……”這是什麽大型可愛蜜桃天使？

　節目給出的理由是：“由於身體原因，林海陽選手遺憾退賽”，一時間激起波浪無數，節目組是嚴令禁止選手攜帶能與外界通訊的工具的，也就是說林海陽頭一個出來，終於能看見自己的人氣現狀了。

　林海陽帶著不合臉的口罩，憋的難受，他覺得不需要帶，公司派來接他的經紀人說一定得帶，他很聽話，忍住了。

　走出鐵柵欄，外邊陽光熱烈，林海陽終於有絲自由的喜悅，他剛邁出腳，一群姑娘像看見了雞的小狗一樣猛撲過來，嗷嘰一陣亂叫：

　“陽陽終於出來了！！”

　“我的寶！！媽媽愛你！！！”

　“慶祝日姐姐終於見到真人了！！陽陽好乖好可愛！！！”

　林海陽嚇得虎軀一震，他身高189，旁邊圍著的妹子最高也就175左右，眾星拱月似的，把他拱在中間，挨挨擠擠的，他動都不敢動——

　現在，現在的女孩子怎麽回事，湊這麽近，要是萬一碰到什麽地方怎麽辦！

　林海陽有點害羞，還有種不真實感，他不太相信真會有人喜歡自己，把口罩摘下來，輕輕問：“你們怎麽來了呀？”

　“鴨——媽媽的小寶貝，不要這樣說話了，媽媽要昏過去了！！”

　“林海陽，我不允許你這麽可愛！！！”

　周圍鬧成一片，女孩子們好像太激動了似的，還有人給他塞手幅，純白的背景下，印著黑糊糊的，趴著的，什麽人形——

　他猛地瞪大眼睛，感覺有些許不妙：

　“啪！”

　擠擠攘攘中，有個嬌小的女孩子鑽到了他身後，激動地一揮手，不小心精確無比地拍中了他的屁股，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林海陽覺得自己的屁股一陣陣發麻，他看著不到一六零的女孩子顫巍巍的模樣，在心裡感歎：

　這小姑娘看起來濃眉大眼的，手勁兒真是大……

　那女孩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海陽回答：“沒關系。”

　姑娘們終於安靜了一些，處理完事情的經紀人也趕過來，林海陽想做主給她們買點飲料，結果發現自己身上沒一毛錢。

　經紀人是個帶金邊眼鏡的成熟男人，臉色看起來十分冷肅：“回公司之後，先去了解一下自己的狀況，我會通知你開會確定一下之後的路線。”

　“好，”林海陽乖乖應了，慢悠悠伸出一隻手，兩根手指頭並在一起，微微搓了搓。

　經紀人皺起眉：“我在跟你說正事，你在這裡跟我比什麽心心？收回去！”

　林海陽連忙解釋：“沒有，沒有比心！我是想借點錢，給她們買點水喝……”

　經紀人好像噎住了似的，半晌憋出來一句話：“我帶了這麽多人，你是第一個一見面就向我借錢的。”

　“啊，我一回去就馬上還你！”

　經紀人去買了飲料，分發給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們，這才帶著林海陽上車走了。

　【性感日解解在線賣安利】：#林海陽#陽陽在嗎？出來了嗎？帥哥在看嗎？在嗎拿到手機了嗎？沒有被嚇到吧？在微博搜自己的名字嗎？想知道是誰在給你投票嗎？點開我的頭像，你就可以知道一切！

　林海陽看著幾周沒摸的手機，一到手就立馬去微博關鍵詞搜索自己大名，一入眼就是廣場最頂上的這條博，評論幾百條，博主頭像......好像是他自己。

　他三指點開放大，又從層層疊疊的濾鏡中觀察了一番，才確認是自己。

　......主要是衣領是那套鋼絲球西裝的，他記得很清楚，而且這個表情……

　林海陽順著頭像點進去，謔喲，四千多粉絲！

　女孩子的微博裡滿屏是他看不懂的詞，什麽“日解解”，什麽“摔哥哥”，再加上小鑽石超話，各種意味不明的縮寫加上一連串的表情符號，林海陽啥都沒看懂，皺著眉頭百度。

　百度也百度不出個所以然來，林海陽又刷新了一下，刷出了一條新博：

　[性感日解解在線賣安利]：摔哥哥終於出關了，心情好，揪一個日姐抽233rmb，只要摔唯，兩小時後開，姐妹們別讓我糊啊！！！

　迅速的就有了兩三百轉發，林海陽現在登陸的是經紀人剛給他的小號，他自己的認證帳號被公司接管了，暫時不能用。

　他小心翼翼地按了轉發，又皺著眉看了一圈，發現自己真是老了。

　怎麽什麽都看不懂？

　經紀人遠遠地叫他過去開會，林海陽連忙把手機放下了，有點緊張地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坐滿了公司的高層，每一個看上去都很厲害，臉色冷冷的，頭禿禿的。

　林海陽心驚膽戰地問好：“下午好……”

　坐在最上首的中年男人直接跳過了寒暄環節，問道：“剛剛你看了微博，對自己現在的情況了解如何？”

　林海陽小聲回答：“其實沒怎麽看懂。”

　“......”經紀人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翻了翻他的小號：“所以你就會去轉發抽獎了？”

　林海陽面對著旁邊咻咻射過來的目光，不太敢說話。

　“粉圈的更新換代速度很快，有的時候你一個不注意，全新的名詞、代稱、縮寫就會變化，粉絲的梗也很多，這些都要你去注意的。”中年男人推推眼鏡：“以前上學時候就算沒追過星，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吧？”

　林海陽撓撓腦袋：“手機……手機是上了大學之後，爸媽給買的。”

　……這是什麽淳樸農家耿直男孩。

　“所以你現在知道你為什麽紅了嗎？”

　旁邊的女助理看林海陽搖搖頭，頓時心中充滿了憐愛：“我給你看看吧。”

　她打開了會議室的大屏幕，又搗鼓搗鼓調出了兩段視頻，林海陽看封面，好像是第二次會演時他們小隊的演出視頻。

　音樂響起，一路下去，他的存在感幾近稀薄到為零，同公司的選手們眨眼的眨眼，撅嘴的撅嘴，比心的比心，奇招百出，拉了不少鏡頭，經紀人看著林海陽一臉驚奇的樣子，抽了抽嘴角。

　最中間的副歌時間到了，是隊長的獨Part，其他隊員在後邊舞動著，林海陽站在隊長的背後，只見鏡頭一個從上而下的掃射，直直對準了隊長的大臉，清晰到不行——

　林海陽有種不妙的預感，緊接著，他就眼睜睜的看著隊長臉旁的鏡頭裡，自己默默地出現了，動作僵硬地仿佛剛從地裡挖出來了一樣，很快不小心失去了平衡，但表情仍是嚴肅著，手舞足蹈著，木愣愣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視頻裡甚至發出了沉悶的“砰”一聲，足見摔的慘烈。

　助理捂住嘴，想笑，但還是憋住了。

　“這個鏡頭被做成了動圖。”經紀人把手機拿過來，圖上隊長正對鏡頭甜膩膩地wink，後頭一個傻大個在動作中面無表情地摔趴在地上，沉吟了片刻，又反應迅速地一骨碌爬起來，好像無事發生似的，繼續表演。

　“……而且轉發了一萬條。”經紀人把那條博遞給林海陽看，他一眼瞥見了剛剛轉發抽獎的那個ID，內容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媽呀”，附上了這張動圖，轉發裡也是一片歡聲笑語，和諧友愛。

　“……”林海陽把臉皺成了小籠包。

　“而且，”經紀人投來了憐憫的目光，“你是不是忘記了，還有直拍這種東西？”

　“直，直拍？”

　另一段視頻開始，林海陽看著自己的單獨全身被清清楚楚收錄到了鏡頭裡，捂住了臉。

　這下更是清晰了，像是馬上要毆打別人的舞蹈動作，摔倒時忍不住呲牙咧嘴的神態，心虛的左右瞟動的眼神，甚至爬起來後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四五次摸屁股動作，全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大家夥面前。

　……會議室陷入了尷尬的寂靜。

　小助理憋著笑道：“摔哥哥，沒事，雖然你屁股疼了，但是你紅了呀！”

　林海陽有些恍惚地出了門，走了幾步，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尋思著這話怎麽這麽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