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海陽坐上車，就在開回家的那麽幾分鍾裡，他急匆匆地掏出手機，開始搜索：“凌逞”。

　經紀人一看到自家小偶像恨不得把眼皮子貼在屏幕上看，一副老年人用智能手機的樣兒就覺得傷眼；竟然還用的是手寫輸入法，字號還設置的奇大。

　他隔著這麽老遠都能看見“凌逞”這倆大字。

　經紀人驚了，“你連凌逞都不知道？”

　林海陽不敢吱聲，傻乎乎笑：“現在就看看。”

　搜索頁面上掛著剛剛那個男人的硬照，黑白底色，五官精致，剛出道的成年老照片看上去還是秀美小少年那一掛的，現今卻改了風格，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塊冰冷的頑石，氣質冷硬無比。

　林海陽睜大了眼看他的履歷：14歲童星出道，18歲人氣高峰時退出娛樂圈出國專注學業，22歲默默無聞，回歸兩年斬獲三金影帝，無數大小獎項，今年26歲。

　“……影帝！”

　經紀人在前面一邊開車一邊碎碎念：“這兩年他都沒怎麽曝光了，就偶爾接部電影。不過凌逞這人也真奇怪，老是去客串一些奇奇怪怪的場合還不愛要片酬，按理說他逼格都這麽高了，還去客串天雷電視劇幹嘛……”

　“因為喜歡劇本？”林海陽謹慎猜測。

　經紀人翻個大白眼：“黑道嬌妻帶球跑？我和我的十三個男人？乾隆皇帝的女人？”

　林海陽：“……”

　“他客串的還不是乾隆，是女主入宮前的對象，唯一兩集戲份還是想陰人被打臉最後拖出去斬了。”

　“……我錯了。”

　林海陽回到家，洗完澡一身清爽，又開了那個小號，跑去看凌逞家的粉絲。

　從小到大他都是個乖孩子，因為長得好看，又練武術，很多女孩子有向他表白過，但他都認真拒絕了。雖然是學校不讓早戀，不過也有林海陽的確沒那些小心思小悸動的原因，在他的青澀年華裡，實在沒對哪個女孩子有過特殊的情感。

　凌逞扶住他的時候，林海陽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嘴裡蹦出來了，碰擦碰擦的，可大聲地在胸腔裡撞。

　林海陽沒感覺自己有什麽不對，他只是覺得奇怪的好奇心撓的心癢癢，想多了解一些這個熱·心·腸的好心人。

　和日姐姐們不太一樣，林海陽逛了一圈，總覺得凌逞的粉絲們從裡到外透出一股佛氣——

　[凌逞什麽時候發博]：姐妹們，今天有糧嗎？沒有的話，也就罷了……

　1L：妹妹退下吧，今天依舊沒有糧......

　2L：我扒出來兩年前的寫真，算不算？

　3L：ls，你盡管發，沒看過算我輸……

　[凌逞什麽時候接電影]：服了你了@凌逞V，閑著沒事看天雷宮鬥劇，你又跑去客串了？

　1L：這次不是太監了？

　2L：這次不是侍衛了？

　3L：竟然有了名字，還有兩集戲份，姐妹們將就點磕吧，餿糧也是糧啊......

　林海陽：“……”這麽恐怖的嗎。

　他點進去看凌逞的微博，上一條博還是三個月以前，一張路邊的小貓舔肚皮照，評論轉發區簡直狂喜亂舞現場，辛酸極了。

　林海陽點了關注，頭一蒙立馬睡著了，晚上還得訓練。

　次日清晨，之前錄製的采訪就被放出來了，速度挺快。

　林海陽被連環電話砸醒，一臉懵地聽經紀人嚷嚷：“這可是你第一次營業！！！”

　他揉揉鼻子，前兩天在公司練習練到深夜，現在手腳都酸的厲害，顫巍著手登陸小號，首頁猛地刷過來一陣颶風：

　[海陽多摔幾次]：啊啊啊啊啊弟弟的采訪我哭了！！先轉再看

　[海陽別再摔了]：我激情轉發並在床上做三十六周轉體甩頭圓周運動一頭栽進地毯，陽，你怎那可愛呢！！！！

　視頻有足足十五分鍾，大部分的粉絲們都率先轉發了，林海陽看著一串串的感歎號，覺得姑娘們才實在是很可愛。

　從屏幕裡都要溢出來的那種，青春朝氣的可愛！

　林海陽之前錄製了大概三四十分鍾，對於采訪的內容很清楚，也不點開視頻看，洗漱完徑直晨跑去了。

　一個小時後回來，林海陽衝個澡，又打開圍脖，津津有味地打開小號首頁——

　誒，今天竟然不是滿屏的“哈哈哈哈哈”？

　林海陽把手機貼的更近了些，發現姑娘們不知怎麽的一個個都寫起了小論文，長長的一大段，比以往嚴肅了不少。

　他急忙跑去找日解解，那邊很快給了回復，鏗鏘有力的幾個大字：

　“趕緊去看采訪！！！！”

　林海陽很乖的打開了視頻。

　實際上，他對於自己現在的狀況依舊是有些漂浮雲端的，不太敢確認；林海陽天生是個隨遇而安不爭不搶的性子，隨他爺爺，最常說的幾個字是“吃虧是福”；因為太認真、也沒有手機不愛上網，和同齡人幾乎沒有什麽話題，從小到大，林海陽只有光屁股一起玩上來的朋友。

　到了大學，林海陽更對自己的無趣有了新的認識，他甚至不怎麽會察言觀色，對於別人的好意和惡意都一概認真對待，鬧出了不少笑話；表示好感的異性也有很多，但全都不了解他。

　每天看著小粉絲們精力十足地嚷著喊著喜歡他，林海陽幾乎是受寵若驚的：這麽沉悶無趣、不懂氣氛的人，怎麽會有人喜歡呢？

　就在出來這短短的一周多時間裡，他也逐漸明白了，相對的，不喜歡自己的人也很多，不喜歡日姐姐的人更多，甚至會和姑娘們因為分歧吵的不可開交，吵到天翻地覆。

　開幕詞彈出來，視頻裡的林海陽穿著水藍色的襯衫，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緊張地揪手指。

　主持人用清脆的嗓音問了他幾個常規的問題，林海陽仍是有些忐忑的樣子，說話有些結巴，停頓時間也有些太長。

　彈幕裡刷過去好幾條惡意的評論：“沒實力的花瓶選手”“小家子氣的村炮”“廢物”，林海陽的眼睫毛顫動幾下，最終還是沒有移開。

　視頻的最後，主持人問他：“現在網絡上對你的看法幾乎兩極分化，你的粉絲很多，但不喜歡你的人也很多。你的話題度排名已經連續在榜十二天了，有人說你的粉絲凝聚力很強，戰鬥力很高，懟的黑子不敢發聲，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嗎？”

　這本來是個可以輕易糊弄過去的問題，林海陽卻結結巴巴地、緩慢認真的答了：“我很感謝喜歡我的人。但是，我不希望她們去和不同意見的人吵架......我明白的，最開始的時候，喜歡我是因為我，我在台上摔了一跤呀，大家覺得很好笑，因為我給大家帶來了快樂，所以大家喜歡我。但如果，如果就因為我這個人去和別人吵架的話，不好。”

　視頻裡的林海陽撓了撓頭，緊張地停頓了下，繼續道：“因為一開始的喜歡是因為開心的話，和別人吵架、去做自己原本不想做的事、還有沒有義務的事，我覺得，最初喜歡的這份心情會慢慢的消磨掉的。喜歡我，是為了開心，如果變成因為喜歡我而不開心的話，那不就違背了初衷嗎？”

　“況且，我的確沒有實力，所以，所以不喜歡我也很正常啊。”林海陽有些尷尬地笑，“其實也沒有必要那麽累的，要弄數據啊、各種很累很難的事，只要把我當做，就像那個，像貓咪咖啡館裡的貓一樣，開心的時候隨便過來看看，就更開心，不開心的時候抱一下，心情會好一點。咖啡館裡的貓咪只會帶來快樂，這個，這個也是我的目標……”

　林海陽看著視頻裡的自己支支吾吾的樣子，彈幕一瞬間密集起來，他認真地一條條看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

　竟然誇他的比較多誒……

　主持人最後額外加上了一個問題，她問：“海陽，還有什麽話想傳達給你的粉絲呢？”

　林海陽記得這是個合作推廣品牌的采訪，也依稀記得經紀人在采訪前交代的注意事項，再看到主持人意有所指的眼神，他似乎了悟了，有些試探地說道：

　“這周五橘子牌果汁套餐半價學生二折大家了解一下……？”

　主持人原本隻想讓他再煽情下討好粉絲，結果現場沉默：

　“……”神他媽突然廣告，猝不及防。

　“海陽，看你一副呆頭笨腦的樣，結果竟然這麽會說話？”經紀人翻著關鍵詞廣場，嘟囔道：“這下也算是固了點粉了，某些黑也閉嘴了，總得讓你路人好感上升了點兒吧？”

　林海陽坐在後座啃肉松餅，傻乎乎笑：“哪能呢，我太緊張了，話都說不全乎……她們每次吵架，看上去都很不開心，所以不希望這樣。”

　經紀人推推小眼鏡：“少見多怪。粉圈撕逼多常見啊，今天你撕我，明天我撕你，內撕外撕混戰撕，連大熊貓圈都要撕逼，何況更亂的娛樂圈……”

　他轉過來拍拍林海陽胳膊：“這次乾的不錯！”

　林海陽莫名其妙得了誇獎，有點開心，笑道：“謝謝姬哥！”

　“……別叫我姬哥！！”經紀人一口氣上不來，見他還要開口說話，連忙堵回去：“老姬小姬也不許！！”

　林海陽雖然點了頭，但其實沒有答應。

　圍脖首頁上那群姑娘們終於從小論文狀態中恢復過來，又開始興高采烈地搞轉發抽獎轉沙雕圖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海陽看著她們活蹦亂跳，更高興了。

　他又刷新了一下首頁，最新的一條跳出來，是有很多粉的一個站子，內容只有兩個碩大的字：

　“臥！！！槽！！！”

　林海陽一激靈，車上網速慢，圖片的小圈圈轉呀轉，他的心蹦呀蹦，終於刷新了出來——

　陰雨天蒙蒙的灰暗空氣中，冷黑西裝的高大男人微微彎腰站在暗紅地毯上，攔腰攙住另一個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英俊青年，兩人臉離的極近，雙目對視，呼吸絞纏，身後一個助理在頭上遠遠撐起把黑傘，隔絕了這片空間。

　林海陽：“？？？？？！！！！”

　評論與轉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激增，他抖著指頭點進去，一片下去都是排列整齊的：

　“臥！！！！槽！！！！！”

　“臥……槽……”

　“臥？？？？槽？？？？”

　那位日解解反應迅速地轉發了，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我覺得我又有點東西可以搞遼！！[呲牙][呲牙][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