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從回憶裡抽回了神, 就見到景琇垂著長睫, 眉宇間是她曾經熟悉的強忍黯然。她慌了神,反應過來景琇可能是誤會了她的沉默。
“阿琇。”她急切地出聲, “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那樣難看的臉色, 不是那樣,又是怎麽樣?景琇眼眸裡暮靄沉沉。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季侑言對她的幫助都一樣的避如蛇蠍啊。
別人給她機會,季侑言會歡喜感激, 她給季侑言機會, 季侑言只會覺得恥辱傷自尊。但明明,她們才是最親密無間的人, 才是最應該互相扶持、攜手共進的人不是嗎?
很長一段時間,景琇都覺得痛苦。她不知道她究竟該怎麽做,才能更好地愛季侑言,才能挽救她們岌岌可危的感情。
她尊重季侑言的自尊心,放著季侑言不管, 季侑言偏離初心,賣了歌演了戲簽了汪珺嬋。她又心疼又害怕, 她不知道她繼續袖手旁觀,季侑言還要遭受多少挫折侮辱。於是她在保證季侑言驕傲的基礎上,默默放出風聲庇護季侑言,讓人不敢覬覦季侑言,季侑言卻依舊選擇了最傷人傷己的方法,與人糾纏不清, 炒作不斷。
她不是沒有體諒過季侑言。她安慰自己,也許季侑言是風箏,注定要高飛。季侑言不要自己做她的風,那她可以做季侑言的牽線人,即使相望遙遙,她們也依舊是連在一起的。
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許是從她一次次試圖與季侑言溝通卻一次次隻得到閃躲欺瞞開始、也許是從季侑言一次次失約於她,卻一次次與緋聞男友傳出約會照片開始,景琇開始自我懷疑。
季侑言還是那隻風箏,越飛越遠,她站在原地牽著線,卻已經看不到她是不是還在自己線的那一端了。
她的線,好像不是季侑言的牽掛,而是季侑言的束縛?季侑言不提分手,是不是只因為著當初自己交付身心時她承諾過的“我會負責的”?
她不安惶恐,她迫切地想改變現狀,可季侑言卻像她手中的流沙,她握得越緊,流失地越快。
她絕望了。
而今晚,她鼓起勇氣去相信季侑言最近的改變,鼓起勇氣坦誠相告。季侑言那樣的沉默,怎麽能讓她不失望。
為什麽她不幫季侑言不對,幫了季侑言,季侑言卻也只會覺得她不對。
出生在羅馬,仿佛是她的原罪。如果季侑言永遠要這樣與她分得清清楚楚,那麽即便她們複合了,也不過是再經歷一次互相折磨。
景琇鼻頭有些酸,可她還是給了季侑言時間。她望著季侑言,期許著她或許真的能給自己一個安慰。
季侑言站起身,兩步跨到景琇的身旁,在她椅子旁蹲下了身子。她仰頭望著景琇,眼底是全然的柔情,輕聲解釋道:“阿琇,我剛剛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她想問景琇關於上一世的事,可馬上又反應到景琇怎麽可能會知道。景琇說了,是剛好陶行若要發展公司所以才簽了自己。這次比上一世提前一年可能是因為上一世被汪珺嬋偷偷攔截下了?
她試探性地把手覆蓋在了景琇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景琇微微後縮了一下,終是縱容了她。
季侑言眼裡有了笑意。她誠心誠意地感謝景琇:“謝謝你阿琇,謝謝你肯這樣幫我。”
景琇與她對視著,眼眶發澀。她像是帶著一點不敢相信,低聲地問季侑言:“你是說真的嗎?”
以前她看不過去幫季侑言的時候,季侑言知道了也不是沒有感謝過她。可她明白,打心底裡,季侑言是不情願的。
季侑言看著她的神情,心上像是被密密麻麻地針扎著。她以前,讓她的女孩這樣委屈忐忑過多少次。
她握緊了景琇的手,察看著景琇的神色,一點點把下巴輕靠在景琇的膝蓋上,溫聲道:“我是說真的。”
“阿琇,我承認,要是說我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所謂的自力更生,依舊是沒有離開你的幫助時,我一點難堪和失望都沒有,那是假的。”承認自己的自卑不是容易的事。可比起景琇曾經為她一次次地放低身段,她如今放下一點驕傲又算得了什麽。
她以前鑽了牛角尖,用名利來衡量自己,便也覺得所有人都會這樣衡量自己。她怕她的卑微、她的仰人鼻息會讓景琇看不起她。她全身心都關注著自己,以至於豬油蒙了心,才會對景琇的付出和脆弱視而不見。
景琇感受著腿上的重量,僵住了雙腿。
“可是後來,我更多的是愧疚和心疼。我心疼一直讓你這樣委曲求全,愧疚領受了你的好意卻沒有真心地感謝過你。我不知好……”歹字還沒有出口,景琇打斷了她。
“你不用這樣貶低自己。”
季侑言心上有暖流淌過。別人怎麽想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景琇怎麽想她。
一句“言言”在喉嚨口打轉,景琇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她說:“我沒有幫你什麽。你也沒有什麽所謂的不是自力更生。”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簽約冉聞,我從來都沒有插手過你事業的發展。唯一一次希望你和我一起拍電影,你也拒絕了不是嗎?歌手的成就是歌,演員的成就是戲,我最多只是提供了你一個專注事業本身的環境。如果不是這個圈子發展病態,有才華的人憑借實力出頭,本不就是理所應當的嗎?”
“戲是你自己演的,獎是你自己憑實力拿的,你能夠抓住機會取得成就,和我有什麽關系?”這個圈子裡花大錢都捧不起來的人比比皆是,更何況,她沒有花錢捧過季侑言。除開愛人的濾鏡,她也從來都是欣賞、相信季侑言的才華的。
季侑言眼眸如水,低笑出聲。
“是,和你沒有關系。”可上一世她想通的時候,景琇已經不在原地等她了。
“阿琇,我感謝你讓我遇見了魏頤真。”上一世離開了汪珺嬋的打壓控制法,跟了魏頤真,她才慢慢地找回了自信。
景琇的眼裡有了幾不可覺的氤氳水汽。她聲音輕輕的:“魏頤真不是我找的,和我沒有關系。”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般地撇清關系。
季侑言看見她流露出了些許自己熟悉的溫軟,心躁動了起來。
“我知道了。”她低聲回答。
她太讓人渴望了。季侑言咬唇,心跳如擂鼓。她壓抑不住了,在景琇的注視下,試探性地將自己的薄唇印在了景琇冰涼的手背上。
溫熱的觸感,像是一路從手背燙進了景琇的心裡。她的身體,跟著心顫栗發軟。
長久的渴望得到了滿足,景琇聽見自己的心發出了熨帖的喟歎,而後,渴望更甚,貪婪地想要更多。
理智與情感拉扯著,景琇怔怔地望著季侑言,欲言又止。
她的不抗拒,她的柔媚滋養了季侑言的勇氣。季侑言仰起優美的脖頸,眼神灼熱。她緩緩起身,從仰望變為俯視,試圖接近景琇那,她垂涎已久的紅唇。
季侑言的手壓在了景琇的椅背上,不過咫尺之間了,她們溫熱的吐息已經在空氣中交纏了……
景琇喉嚨滑動,忽然轉開了臉。
季侑言錯愕,連忙頓住,指節用力得發白,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阿琇……”她啞著聲無措地叫喚,帶著一點可憐的意味。
景琇不敢看她,聲音沙沙的:“為什麽你以前不會這麽想?”她的理智終究是佔了上風。
“為什麽以前,你從來不會和我溝通?”
為什麽?季侑言在心裡跟著默念了一遍。好多好多的原因,她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也許是當局者迷。”她艱難道。她和景琇分手越久,她就越清醒,越後悔當初的辜負。無論她曾有過什麽樣的苦衷,都不是她傷害景琇的正當理由。可她陷在局中時,她沒有辦法看清了。
景琇的視線悠遠了一些,低緩道:“所以,距離可以讓我們更好地溝通是嗎?”
分手後痛不欲生的日子裡,她反省過很多次。是不是當初她追季侑言太迫切了,以至於沒有溝通好,沒有給夠季侑言清醒考慮的時間,才會讓季侑言草率答應了和自己在一起。
分手後,季侑言從來沒有找過她。如果不是這一次在節目中相遇,她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她是真的想和自己在一起嗎?
愛不愛,在不在一起,這是兩件事。
愧疚可以讓人一時衝昏頭腦,勇往直前,可時間會磨滅一切的。
這一次季侑言真的考慮好了嗎?她們真的不會重蹈覆轍嗎?
景琇沒有信心。
季侑言張了張口,欲辯無言。
手機鈴聲突然急促地響起,聲音來自於景琇的口袋。景琇掏出手機,季侑言看見屏幕上顯示著,來電地點好像是延州。
景琇看著來電,徹底冷靜下來了。她視線落在季侑言圈在她兩旁的手臂上,季侑言連忙尷尬地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景琇微微頷首,一邊接起電話,一邊起身向外走去。
季侑言站在原地目送她,抬手失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半晌,她彎了彎唇,釋懷一哂。
不論如何,阿琇的松動顯而易見了。
來日方長,她可以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