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怔這麽快轉變了態度也不是沒有原由的。
他在常清走後, 總是有意無意地去關注他的動向,找人看著常清不僅是一個保障,也是為了滿足自己名為關心的其他私欲。
本來只是這樣就好了, 陸怔也覺得足夠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他開始做一些夢, 有陸軒的, 也有常清的。
有陸軒的夢境裡, 他抱有歉意,對陸軒訴說了自己的煩惱, 並請求他原諒。
夢裡的陸軒是怎麽說的呢, 他依然是一副包容的表情, 還反過來開解他。
這就是他的大哥,一直包容著他的所作所為, 甚至還一直為他背黑鍋, 即使是夢裡, 他也還是像以前一樣, 從來沒有變過,這讓陸怔覺得自己越發卑劣, 但是隨著這種自覺的產生, 陸怔心裡的另一種想法卻漸漸清晰起來。
雖然很無恥,但也是事實, 如果常清一定要和誰在一起, 他顯然是最好的人選。
至於別人會怎麽說, 這還真的不在陸怔的考慮之內,他考慮的從來都只是自己內心的那一關跨不跨得過去和常清的想法而已。
那天他發燒,常清來找他的事情,他也記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那時候說了什麽話。
他只是發燒而已,並不是喝醉了,腦子也許會有些迷糊,但絕對是處於清醒狀態,他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對常清傷害有多大。
秘書交上來的有關常清的報告,他一一看了,知道常清在外面的生活,早起規律,一天散步兩次,會去菜市場買菜……一個人生活得很好的樣子,但他臉上的笑容少了,更多的是一種平靜的表情,有時候會看著落在廣場上的鴿子發呆,那是一種孤單的狀態。
陸怔能看出他雖然一個人生活得很好,但顯然並不喜歡一個人的生活。
陸怔喜歡看他笑是真的,在所有人都假裝走出了大哥去世的陰影實則亂糟糟的時候,只有他能露出那種並不勉強的笑來,陸怔能那麽快走入正規,也是因為常清。
常清身上有一種能讓人覺得溫暖安心的力量。
陸怔想問問他,他讓他走,他不傷心嗎?
肯定也是傷心的,可能心裡都覺得不可能再回來了。
陸怔不想讓他露出那種孤單寂寞的表情,為什麽一定要將他推開?
常清在陸家過得開心,他和陸花也都開心,他為什麽一定要推開他?讓他走呢?
就因為自己的私心嗎?這樣看自己也很自私,將一切都推給常清承受。
陸怔從高燒清醒過來,都覺得臉紅,搞不懂自己當時怎麽會說出“走了也好,我不想看見你了”這種話。
簡直就是在常清身上扎刀子。
清醒過來的陸怔,又走了另一個極端,他開始更想要常清。
他已經是一個可以負責任的男人了,所以他也有能力負責起常清的一輩子。
陸怔就是這麽想的,只是一直沒時間找到常清說清楚而已。
現在終於全都說出來了。
陸怔看著常清的臉,唇角勾起,帶著幾分認真地說:“我現在是在認真的引誘你。”
常清平複了一下呼吸,才看了一眼陸怔,輕聲說:“那就看看你的本事了。”
陸怔笑了起來,拍了拍常清,說:“行了,和你說了這麽多,該聊的也聊了,去睡覺吧。”
常清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開口說:“我不會搬回來的。”
陸怔也沒逼他搬,他笑著,聲音放輕了許多,“不搬也好,但是你住的地方得換一個。”
常清愣了一下,“為什麽?”
陸怔一本正經地說:“太小了,換個大的。”
常清有點搞不懂這其中的關系,他說:“我一個人住不用那麽大。”
陸怔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以後可能就是兩個人了。”
常清:“……哈哈哈哈,有道理,換個大的,可以請朋友來來趴體。”
陸怔皺了一下眉,“你哪兒有那麽多朋友?”
常清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挺多的,你不知道的更多。”
陸怔笑了一下,那銳利的眉眼也軟化了似的,有那麽幾分溫情,“行了,你交友我不管,房子我給你選好了,鑰匙放你門口,自己去拿。”
常清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了,就點了點頭,說:“我去睡了,晚安。”
陸怔回了一句:“晚安。”
常清回到自己臥室,果然在桌子上看見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串鑰匙,底下還壓著地址,竟然是碧玉園的江景房,還是視野最開闊的最頂層,能看到碧綠的海灣和雪白的細沙灘。
常清拿著鑰匙,想起來,自己有說過想住海邊的房子。
他唇角微微翹了起來,又猛地意識到,帶著點慌張地壓下了唇角。
他難道就心動了嗎?常清仔細想了想,發覺好像還真的有那麽一點。
至少沒辦法做到和對喬振然那樣無動於衷。
常清又有點煩躁,他打開抽屜,拿出了抽屜裡的相冊,和一個小盒子。
這是陸軒的相冊,還有那三枚戒指,都在他手裡。
常清捧起相冊,看著照片上相貌清俊溫潤的陸軒,他烏黑的眼睛即使隔著照片,都那麽溫柔地看著他。
常清有些泛酸,他是真的有那麽點喜歡上男人的,他是他見過最溫柔的、最純情的、最不經逗的男人,偶爾對視一眼,他都能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像是將他整顆心都泡在溫水裡,軟綿綿的溫暖,是可以讓他安定下來的安全感和依靠。
常清打開盒子,三枚戒指都落到了掌心,這三枚中,有兩枚是陸軒的尺寸,比他的戒指大一些,他看了許久,戴上了屬於他的那一枚,他伸展出手指,看著他細白手指上泛著金色光澤的戒指,像沒有了力氣似的趴到了桌面上。
“陸軒,你要是還在就好了,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沒準會很好。”常清對照片裡的陸軒說。
他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輕聲說:“也許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徹底喜歡上你,只是命運弄人,我們倆有緣無分。現在你弟說要來追我,我真的覺得……有點荒謬,但是……我好像也不是很反感,我這樣你會生我氣嗎?如果要生氣,氣我吧,不要對陸怔發火,他已經很忍耐了,還說不要再見我……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怎麽又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還有,有些事情我沒和你說,其實我不是常清,我不是他,我騙了你,我一開始就沒有和你說明,也沒打算說,當時看著你,也心動了,所以就繼續扮演‘常清’的角色來和你相處,現在想想,你應該很愛他吧?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佔據了你對他的愛,還想抓住你……我說這些,不是想否認什麽,我的確對你心動了,並不是想找借口,我只是想,也許一開始你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
常清歎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亂糟糟的在說些什麽,他乾脆閉上了嘴巴。
他看著照片裡的陸軒,目光漸漸堅定,他輕聲說:“對不起啊,我會堅持住,不會讓你弟弟走上歧途的。”
他將相冊放了回去,手上的那枚戒指沒有再摘下來。
次日清晨,常清的變化立即就被陸花發現了,她這次起晚了,乾脆就讓阿堅幫自己在學校請假了,所以才能和常清一塊兒起床。
她洗漱完畢,穿了一件兔毛毛衣,暖烘烘毛茸茸的樣子,說不出來的漂亮,她再見到常清,也不會動不動撲到他懷裡去了。
一家人坐到了餐桌上,常清依然和陸花坐在一塊兒,所以常清一抬手,陸花就瞥見了他手指上的戒指,她有點驚訝,說:“清清,你這個戒指哪裡來的?”
陸怔和陸適兩個人的目光隨即落到了常清左手無名指上,果然看見了一枚奢華光澤內斂的戒指。
常清輕聲說:“婚戒,之前放起來沒有戴,現在找出來,戴一下。”
陸花呐呐地說:“挺好看的。”
常清笑了一下,沒說話。
陸花想了想,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問:“清清,你以後會結婚的吧?”
常清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陸花說:“你肯定會再婚的,你才22歲。”
她想起來這件事,心情也有些不好了,在她看來,常清已經是她家的人了,要再嫁給別人怎麽看都很別扭。
常清安撫她說:“暫時不會。”
陸花扁了一下嘴,“你也說暫時不會,那就是以後會了。”
常清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麽,很想去看陸怔的表情,但是他忍住了,沒有抬眼去看陸怔,他輕聲說:“以後的事情沒法保證,要是見到我喜歡的,可能會吧。”
陸花心情低落得不行,“算了,說這個讓我傷心,不要說了,吃飯吧。”
常清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想那麽多。”
陸怔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他就算再嫁也還是陸家人,輪不到你操心。”
陸花眼睛睜大了,“昂?”
陸適:“?!”
常清心臟差點都要停止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