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秘書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麽霉。
他明明好好在自己辦公室裡整理文件, 看著葉卿走進陸洵辦公室, 心想這下好了,老板正高興呢,葉小少爺一來, 他肯定心情更好了。
老板高興, 那他這個秘書也會好過很多。
——結果沒過一分鍾, 陸洵就滿臉陰沉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張秘書:“……”
老板不高興了,那他這個秘書也不好過了。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 陸洵沒管僵在邊上的張秘書,他正在生悶氣。
他的小晚輩居然想搬出去,想跑得遠遠的。
之前明明和自己說過不會離開,現在又要走, 這算什麽?
男人繃著臉, 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陸總……”
張秘書心想葉小少爺大概還在辦公室, 老板晾著他也不是事,便小心翼翼試探了一句,“要不要我去看看葉小少爺?”
陸洵沒說話。
過了一會, 他才起身向外走去。
有些話必須和葉卿說清楚, 既然承諾過的事情, 就要做到。
他不能放跑這個人。
陸洵這麽想著,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然而葉卿早走了。
陸洵:“……”
葉卿此時正沿著街道慢慢散步,並不知道陸洵已經出來找他了。
他本來打算等陸洵點頭就回去收拾東西, 結果陸洵剛才的反應好像是……生氣了?
葉卿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可能錯了, 但如果是錯的, 那來找陸洵的女人、還有陸洵這幾天對他的回避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個人慢慢走。
街上很熱鬧,不遠處就是廣場。廣場裡有許多鴿子,一個街頭畫家正站在街邊,抬筆畫那些鴿子。
微風吹過,拂起葉卿柔順的黑發。他微微垂著眼睫,陷入沉思。
“先生。”
忽然有人叫他,葉卿抬眼,發現是不遠處的街頭畫家。
街頭畫家拿著畫筆,對他微笑道:“可以為你作畫嗎?”
清雋漂亮的青年站在落滿鴿子的廣場中間,實在是賞心悅目的畫卷。
但葉卿現在沒心思,只能婉拒道:“抱歉,我還有事。”
街頭畫家遺憾地“哦”了聲,道:“那希望下次我有為你作畫的機會。”
葉卿微微笑了下,快步離開了。
他剛剛想到自己要做什麽了。
去選家具,給他的新房裝修。
葉卿準備去打車,但他還沒走多遠,就見路邊駛來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
葉卿停步。
然後扭頭跑了。
陸洵:“……”
陸洵下車去追,沒追一會就抓住了葉卿的手,道:“跑什麽?”
跑不了了,葉卿只能乖乖道:“怕你罵我。”
畢竟陸洵剛才還對他發火了。
陸洵心道剛才果然是嚇到葉卿了,無奈,只能把人拉回了車子裡。
“剛才是我太衝動了,”
陸洵道,“對不起。”
葉卿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本來都準備搬出去了,偏偏陸洵不但沒有答應,還追了出來。
葉卿頓時不知道陸洵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車子裡一度安靜,陸洵沒問葉卿為什麽要搬走,他不想問,也是不敢問。
葉卿……只能留在他這裡。
過了一會,陸洵淡淡道:“想去哪裡?”
葉卿抬頭:“陸叔不用上班嗎?”
陸洵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葉卿隻好道:“去……最近的家具城?”
陸洵眸色微沉。
果然要去選家具,然後搬出去。
陸洵面色緊繃,葉卿還以為他又要發火,但男人已經調轉車頭,朝著附近的商城開了。
一路上都沒人說話,空氣沉寂得要命。但在經過第二個紅綠燈路口時,陸洵聽見了窸窸窣窣剝開糖紙的聲音。
葉卿在吃糖。
他選了一顆葡萄味的,酸酸甜甜,才剛含進嘴裡,就看見陸洵往自己這邊掃了一眼。
葉卿:“……陸叔要吃糖嗎?”
他知道陸洵不喜歡吃甜的,也只是問問。誰知這句話才說完,陸洵就道:“要。”
葉卿:“?”
他這麽多天一共就攢下了四顆糖,剛剛吃完一顆,現在只剩三顆了。
“沒有了,”
葉卿道,“你把我的糖都拿走了。”
陸洵:“你口袋裡還有一顆。”
每次葉卿說沒有的時候,他都藏著最後一顆糖。
葉卿:“……”
葉卿不甘不願地掏出那顆糖,剝開糖紙,慢吞吞塞進了陸洵嘴裡。
這顆是橙子味的,在陸洵看來,甜得發膩。
他微微皺眉,但也沒有吐出來,而是就這麽含在嘴裡,任其慢慢融化。
最近的家具城很快到了,葉卿以為陸洵送他到這就會回去,沒想到男人和他一起下了車。
一樓都是大件的家具,葉卿看來看去看中一張紅木床,床沿刻著花紋,非常漂亮。
哪知陸洵道:“難看。”
葉卿:“……”
他指了指旁邊的床:“那這個呢?”
陸洵:“太矮,睡著不舒服。”
葉卿心道好吧,然後又看上了一套特別柔軟的真皮沙發。
陸洵又道:“還不如我們家的舒服。”
葉卿:“……”
其實這套沙發比陸家的舒服多了呢。
一直跟著他們的銷售員笑容僵在臉上,要不是這兩個人穿著非富即貴,她都要以為他們是買不起來挑刺的。
一樓的家具不行,那就只能去二樓。二樓家具偏小件,葉卿一眼就喜歡上了一款別致的床頭燈,然後不等陸洵說什麽,立刻要銷售員包好買下。
陸洵:“……”
後來葉卿又挑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件東西,準備先放到市中心那套房子裡。
房子買下時就已經粉刷好了,牆壁雪白,玻璃乾淨。陽光從寬敞的落地窗灑落,外面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江面。
這樣的景致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誰知陸洵一進來就道:“這裡布局不好。”
葉卿:“……”
“采光也糟糕。”
陸洵又道,“下面就是街道,晚上太吵——”
葉卿忍不住打斷:“這裡隔音挺好的。”
陸洵面無表情:“容易進賊。”
葉卿:“……”
葉卿看著陸洵,陸洵也看著他。
隔了數秒,陸洵道:“回去吧。”
葉卿垂眼,沒有說話。
陸洵便伸手,把自家小晚輩帶走了。
……
回到陸家時,葉卿發現大門外站著一個人。
是鄭樊樊。
保姆不會隨便放人進來,因此鄭樊樊只能等在陸家門口。她手裡還抱著一份便當,應該是想送給陸洵的。
見到黑色轎車開過來,鄭樊樊眼睛一亮,往這邊小跑幾步,道:“陸叔!”
葉卿:“……”
陸洵下車,鄭樊樊便跑到了他面前。
“陸叔,我今天在家裡做了幾道菜。”
遇到陸洵,鄭樊樊就不再是那個只會低頭害羞的少女了,雖然臉龐依然紅紅的,但她已經努力抬頭去和陸洵對視,“這些是好不容易成功的……我想送給你嘗嘗。”
陸洵道:“是你外婆的意思?”
他的語氣淡淡的,也沒有去接那份便當。
鄭樊樊一愣,搖搖頭。
陸洵道:“下次不用過來了。”
然後看也不看她,直接走進了陸家。
鄭樊樊愣在原地。
葉卿歎息一聲,走到她面前道:“我幫你帶進去吧,下次要來,記得提前打個招呼。”
“謝謝你……”
鄭樊樊低頭說了一句,把便當塞到了葉卿手裡。
葉卿注意到她的手很粗糙,應該是一雙做多了農活的手。
送出便當,鄭樊樊又小聲問道:“明天陸叔會來我家嗎?”
葉卿道:“應該吧。”
鄭樊樊又道:“葉先生也會來嗎?”
葉卿遲疑。
他並不想去那場宴會,鄭夫人邀請他也只是順帶罷了。
但是鄭樊樊就這麽看著他,他也不好直接拒絕,只能道:“我看看吧。”
鄭樊樊點點頭,見陸洵真的走了,便失落地轉身,慢吞吞回去了。
……
送走鄭樊樊後,葉卿就回了陸家。
他並不討厭這個少女,反而有些同情。鄭樊樊其實什麽都不懂,她只是個被鄭家利用的工具罷了——如果沒有價值了,鄭家會第一個把她丟掉。
出去時還是下午,回來後就是傍晚了。保姆已經做好晚飯,鄭樊樊的便當也擺了上去,只是陸洵沒有碰。
葉卿想到鄭家一堆事情,還是忍不住問了陸洵一句:“鄭樊樊的父親呢?”
“他涉及人口拐賣,已經被送進監獄了。”
葉卿“哦”了一聲,知道鄭家人不會讓那人好過了。
陸洵給他夾了一片筍。
葉卿還在想事情,下意識就把筍夾了回去。
陸洵:“……”
葉卿發現那是自己最喜歡的菜,立刻又從陸洵碗裡把筍夾了回來。
陸洵:“……”
葉卿默默給他夾了一塊煎得外焦裡嫩的小羊排。
陸洵道:“再過幾天,我帶你出去轉轉。”
葉卿道:“陸叔不是要出差嗎?”
陸洵默。
葉卿笑笑:“還是算了,工作要緊。”
陸洵沉思數秒,道:“其實沒有影響。”
他正在解決未來幾天的工作量,到時候挑個可靠的人代替他去就行了。
葉卿還想說什麽,陸洵又道:“明晚的宴會你想去嗎?”
葉卿皺眉:“我剛才沒有拒絕鄭樊樊……但我不是很想去。”
“沒關系,你在那裡待一會,然後我帶你回來。”
陸洵這幾天事情太多,明天未必能準時到場。葉卿點了頭,道:“我偷偷溜出去,然後再和你走。”
被陸洵當眾帶走太過張揚,他不想引人注目。
陸洵頷首,又道:“如果有人欺負你,立刻告訴我。”
葉卿笑笑:“好。”
——
下午五點,蘭惠心坐在梳妝鏡前,小心翼翼打開了她的首飾盒。
今晚她要去參加一場重要宴會,聽說陸家家主也在場,為此葉承天已經囑咐她好幾次了。
那天吵架之後,葉承天吼著讓她滾出去,又摔了她不少東西——當時蘭惠心就嚇傻了,回過神來立刻向葉承天示弱,百般討好,才把自己丈夫給哄了回來。
別人不清楚,她卻最了解葉承天的性子。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想把她趕出去,她不低頭的話,最後一定會流落街頭。
葉卿當年不就是這樣嗎?
走廊上響起腳步聲,一身西裝的葉承天出現在門口,皺眉道:“好了沒,怎麽這麽慢!”
“好了好了,”
蘭惠心柔聲道,“你急什麽呀,我這不是想好好打扮一下,給你長臉嗎?”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發現自己還差一副耳環,便在首飾盒裡翻了翻。
這些首飾都是葉承天將她接進豪宅後才給她買的,只有一副翡翠耳環不一般,是她所有耳環裡最好的。
蘭惠心小心翼翼將翡翠耳環挑出來,別在了耳垂間。
葉承天已經走了進來,看到這副耳環微微一愣,道:“這耳環怎麽有點眼熟,是我給你買的?”
蘭惠心笑了笑,沒回答,而是輕輕挽住了葉承天的手臂。
葉家樓下,葉傑謙早早坐進了後座裡,見到葉承天也只是悶悶地喊了他一聲“爸”——前幾天葉承天打了他一巴掌,他還在鬧脾氣呢。
葉承天道:“臉怎麽樣了,還疼嗎?”
葉傑謙不吭聲,蘭惠心便笑道:“早就不疼了。”說著又看向葉傑謙:“多大人了,不就不小心打了你一次,至於這麽多天不和你爸爸說話?”
她拉了葉傑謙一把,葉傑謙這才慢吞吞別過臉,又喊了葉承天一聲。
葉承天哼了一聲,道:“我看你是疼了才能記住。”
說完便挨著葉傑謙坐進了車子裡。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倒是和樂融融。只是葉承天總有心事,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
他這次去參加鄭家的宴會,主要是想見到陸洵,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
要是葉卿也在,他就向葉卿示好,當著陸洵的面把葉卿接回來——這樣一來既不得罪陸家,也顯得自己愛子情深。
葉承天算盤打得很好,帶著妻兒準時到了鄭家。
鄭家雖然沒落多年,但曾經的宅子還留著。如今張燈結彩,外面停滿豪車。
鄭夫人帶著外孫女鄭樊樊在外面迎接客人,鄭樊樊換上一身禮服,雖然妝容精致,但依然難掩她的僵硬與不安——她正翹首以盼,等待什麽人來。
“別東張西望的,難看。”
鄭夫人道,“告訴你的都記得了嗎?”
鄭樊樊點頭。
“那就去吧,和他們好好打個招呼。”
鄭夫人道,“別丟了我鄭家的臉。”
鄭樊樊便獨自去到大廳裡了。
葉承天和鄭夫人打過招呼,一家三口進了鄭家。他環顧一圈,並沒有看見陸洵的身影,也沒有找到葉卿。
葉卿其實早就來了,只是一直躲在清淨的角落裡,和謝辜視頻聊天。
謝辜:“你在哪?”
葉卿給他看了看周圍,道:“鄭家。”
“鄭家?”
謝辜想了想,“哦”了一聲,“我知道,他們最近剛找回自己的外孫女……但你怎麽會在這?”
葉卿就把鄭夫人帶鄭樊樊來陸家的事和他簡單說了。
誰知謝辜的關注點完全不在鄭家:“你在陸家?你怎麽會住在陸家?”
葉卿:“……”
謝辜又“臥槽”了一句,道:“你回頭。”
葉卿於是回頭——
看見了不遠處的葉承天。
葉卿:“……”
葉承天這時還沒發現他,葉卿也不想被注意到,但他很快看見了葉承天旁邊的蘭惠心。
燈光下,蘭惠心的翡翠耳環散發著瑩潤美麗的光澤。
葉卿一下子蹙起了眉。
謝辜道:“怎麽了?”
“……沒什麽,”
葉卿道,“我去要回一件東西。”
他關掉手機,大步向蘭惠心走去。
“葉夫人這對翡翠耳環真好看。”
“是啊,這色出得極好,一看就不便宜。”
“葉先生對您可真好……”
蘭惠心正與幾位貴婦人交談,見她們紛紛誇讚自己的翡翠耳環,嘴上謙虛著,卻滿心得意。
就在這時,一道清悅冰涼的嗓音落入她耳中:“這副耳環從哪來的。”
“是我老公……”
蘭惠心正想炫耀,忽然發現這聲音不對,立刻扭頭。
——她對上了一雙清冷的淺褐色眼眸。
蘭惠心:“……”
“哎呀,”
一位貴婦驚呼一聲,道,“這不是葉少爺嗎?”
她平時就看不慣蘭惠心,此時笑眯眯對葉卿道:“好久不見你都這麽大了,這模樣,真是和你母親一樣好看。”
不遠處,葉承天聽到這聲“葉少爺”,一眼就看到了葉卿。
他第一反應是,葉卿是一個人來的?陸洵不在?
陸洵居然沒陪葉卿一起過來……看來葉卿在他心中也不過爾耳,恐怕就是個玩物,早就失寵了。
葉承天心裡寬慰,只要葉卿不和陸洵在一起,陸洵就不會對付葉家,他更不用忌憚葉卿了。
葉卿完全沒理會葉承天怎麽想,他的目光定在蘭惠心身上,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這幅耳環,你從哪裡偷來的。”
“……偷?”
蘭惠心溫和地笑了起來,像個寬容不懂事小孩的長輩,“葉卿,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怎麽能沒有證據誣陷人呢?”
說著又向其他貴婦致歉道:“不好意思,這孩子長期養在外面,教養方面是有些欠缺,讓大家見笑了……”
她話音未落,葉卿就已冷冷開口:“耳環背後刻著一串小字,是我母親的名字。”
蘭惠心臉色一變。
她才戴這對耳環幾次,可從沒留意過上面還有什麽名字!
“喲,這可真是巧了。”
剛才的貴婦又笑了起來,“這也難怪,葉先生的原配夫人可是柳家大小姐,什麽珍寶首飾沒有,自然招人惦記了。”
她這話說得極不客氣,簡直就是當眾罵蘭惠心是賊。一時間議論紛紛,不知多少道目光向蘭惠心投來。
蘭惠心暗中咬牙,臉上卻還保持著笑容,絲毫未變。
“我不知道什麽小字,這對耳環是我從一位收藏家裡買來的。”
她道,“你別生氣,如果這真是你母親的東西,我一定還給你。”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她卻沒有一點要動手的意思。
只要把話擺出來了,別人都會覺得她寬和大度,不與小輩計較。反而是葉卿咄咄逼人,給她潑髒水。
“收藏家?”
葉卿卻問出了蘭惠心沒想到的問題,“他叫什麽名字,你什麽時候買下的,又花了多少錢?”
蘭惠心:“……”
她沒想到葉卿一語中的,當下卡殼了:“這……我……”
這個時候葉卿不應該繼續頂撞她,甚至動手搶她的耳環嗎?!
幾年前不就是這樣,葉卿只會一味衝撞,她抓住機會混淆視聽,才讓葉承天以為她的孩子真是被葉卿弄沒的——同樣的套路,怎麽就不管用了?!
蘭惠心僵在原地半天沒說話,旁邊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而葉卿,那個女人的孩子就只是冷冰冰地看著她,要她當眾難堪!
終於,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一聲怒喝:“葉卿,你在胡鬧什麽!”
葉承天快步走過來,他剛才就弄清發生了什麽,暗地裡怒罵蘭惠心,面上卻仍然要維護她,隻對葉卿沉下了臉:“耳環是我給的,還不快向你母親道歉!”
蘭惠心原本提起來的心頓時放下了。
她不免得意起來,又看了葉卿一眼——看看,你父親還不是護著我?我才是他的妻子,你又算得了什麽?
至於你母親留下來的首飾……呵,落到我手上了,還不是我想戴就戴,想扔就扔,你又能把我怎麽樣?
“……你給的?”
葉卿早知道葉承天會這麽說,沒有期待,便說不上失望,“這副耳環是我母親的嫁妝,當年你拿了我母親這麽多錢還不夠,又偷我母親的嫁妝給情婦?”
這話說出來極不好聽,在場誰不知道當年葉承天靠著柳家起來,又在外包養情婦。可憐柳家大小姐毫不知情,發現真相時,還懷著葉承天第二個孩子。
葉卿一字一句漠然吐出,簡直像把鋒利的刷子,將葉承天那層偽裝的皮都給刮了下來。
葉承天最聽不得別人說這個,登時怒了:“你說什麽!胡言亂語!在外面待了幾年,你就學會頂撞長輩了嗎?!”
“你算什麽長輩,”
葉卿冷笑道,“我可沒有偷女人首飾的長輩——把我母親的耳環還給我!”
葉承天還要說什麽,卻被蘭惠心一把拉住了。
她緊緊盯著葉卿,盯著這張和那個女人相似的臉。大腦從未這麽快地飛速運轉,同時生出了一個極度惡意的想法。
“葉卿,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她擺出端莊姿態,緩緩笑了起來,“你母親去世時,遺囑裡隻留給你一套房子,剩下的東西全歸你父親——現在你連葉家人都算不上,又憑什麽向你父親要東西?”
她摸摸自己的翡翠耳環,笑意更甚:“這副耳環很漂亮,是你父親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你看,我戴得多好看。你母親要是見到我把她的首飾戴得這麽好看,肯定會很高興吧。”
“我會好好珍惜它……替你母親一起珍惜的。”
葉卿:“你憑什麽——”
“就憑我是葉家夫人呀,”
蘭惠心眨眨眼道,“反正你母親也戴不了這些首飾了,給我戴戴又怎麽了?你不要太小氣了。”
她的後半句話,葉卿已經聽不太清了。
耳邊嗡嗡作響,葉卿攥緊十指,眼前全是蘭惠心的笑……惡意的,挑釁的,趾高氣昂的。
怒火幾乎要將全身焚燒,他從未如此憤怒過,也從未覺得這個女人如此令人憎恨。
蘭惠心滿意地將葉卿模樣收在眼裡,就在剛才她忽然想通了,葉卿被趕出葉家多年,沒有依仗。葉承天又向著她,她還有一個兒子,以後就要繼承葉家。
她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怕葉卿,怕那個死了多年的女人?
“我記得你母親還有很多漂亮首飾,是不是都在你那裡?太好了,我最近正缺首飾換著玩呢。”
蘭惠心用她最溫柔的目光注視葉卿,最柔和的語氣輕輕說道。
“那些也不是你的,是葉家的。我是葉家夫人,就該配那些貴重的首飾……改天我讓傑謙去你那裡,把它們都拿回來吧。”
“拿回什麽。”
男人淡淡的嗓音落入耳中,蘭惠心正要得意地笑,葉承天卻忽然狠狠拽了她一把:“住口!”
陸洵不知何時出現在葉卿身後,脫下自己的黑色大衣輕輕披在葉卿肩上,又安撫地輕拍他家小晚輩後背。
然後他抬頭,漆黑眼眸如望不見底的深淵,埋伏著令人肝膽俱裂的寒意。
“你要從我那裡,拿回什麽。”
蘭惠心:“……”
蘭惠心先是一愣,而後忽然明白了陸洵這句話的意思。
葉卿……和陸洵在一起了?!
那一刻,蘭惠心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
她求助地看向葉承天,卻見葉承天無言別過臉——分明是不打算幫她了。
他們是夫妻啊!他怎麽能不幫自己?!
蘭惠心大急,她被迫一個人承受陸洵寒涼的視線,額上冒出細密汗水。
“不,不是……”
她磕磕碰碰說著,往後退了一步。
“我只是和他開開玩笑,我怎麽會貪圖他母親的首飾呢——”
陸洵:“摘下來,還給他。”
蘭惠心立刻摘下耳環,才剛剛還給陸洵,葉承天就抬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我怎麽會瞎了眼,娶了你這樣的人做妻子!”
蘭惠心一下子沒站穩,摔在了地上。發絲凌亂散落,她剛才還是貴婦,現在就狼狽得像個瘋子。
葉承天打了蘭惠心,又對陸洵道:“陸總抱歉,是她太無禮,頂撞了小卿,我替她給您和小卿賠禮。”
蘭惠心捂住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承天——他居然打自己?這麽多年了,葉承天就算不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哄,也沒有對她動過手。可是今天,他居然為了那個女人的孩子打了她?
葉卿……葉卿他和陸洵在一起,那她現在得罪了葉卿,是不是葉承天就不要她了?葉承天要把她趕出家門?!
蘭惠心惶急地想去拉葉承天,葉承天卻避開了她。
在蘭惠心提到遺囑時,葉承天就想讓她閉嘴了。此時他手心冒汗,只能借著打蘭惠心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僵硬。
只有他知道,當年柳繾音那份遺囑……是假的。
如果葉卿發現了遺囑有問題,那陸洵也會知道。以陸家的能力,怎麽可能查不出來幕後主使?
到那時候,他就徹底完了。
葉承天扭頭就走,他不能再留在這裡。因為走得太急,他甚至沒顧上地上的蘭惠心。
蘭惠心還沒爬起來,她成了所有人的笑話。直到剛才避出去的葉傑謙匆匆過來把她扶起,母子兩人低著頭做賊似的離開了。
他們的狼狽被在場所有人收在眼裡,從此以後,葉家要不好過了。
……
陸洵把那對翡翠耳環輕輕放到葉卿手心。
他家小晚輩明顯被氣到了,眼睛都紅紅的。陸洵把人拉到一邊,端了杯果汁給他:“乖,不生氣了。”
葉卿喝了一口果汁,又勉強對陸洵笑了一下:“我沒事,謝謝陸叔。”
陸洵一出現就成了全場的焦點,此時他們雖然在邊緣,但還是有不少目光投了過來。
葉卿不太適應那些目光,道:“陸叔,我想自己待一會。”
陸洵道:“我帶你回去。”
“等等再走吧。”
葉卿搖搖頭,陸家家主剛來就走,那也太打鄭家的臉了。
陸洵便在葉卿手裡輕輕放了一顆糖,道:“什麽時候想走了,叫我。”
葉卿點頭。
陸洵便往人群裡走了。
他到哪裡都是一群人擁簇,很快就成了宴會的中心。葉卿則待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喝自己的果汁。
沒過多久,鄭樊樊找到了他,眼神怯怯的,手裡還端著一杯酒。
葉卿道:“怎麽了?”
“我想……我想給陸叔敬酒。”
鄭樊樊道,“但是我不太敢過去……”
剛剛她在旁邊猶豫了很久,直到外婆對她說讓葉卿帶她過去。有葉卿在旁邊,陸洵也會接下她的酒了。
葉卿聞言看向宴會中心的陸洵,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身形高大挺拔。察覺到葉卿的視線,偏過頭來與他對視。
鄭樊樊沒想到陸洵會在這時看過來,心一慌,手抖將一顆藥丸丟進了葉卿果汁裡。
鄭樊樊:“……”
藥丸入水即化,葉卿沒看見她的小動作,陸洵隔得遠,就更不可能看見了。
葉卿收回落在陸洵身上的目光,道:“要我帶你過去嗎?”
“不用了不用了,”
鄭樊樊要哭出來了,“我不過去了……再見。”
然後她端著那杯酒,匆匆跑開了。
葉卿:“?”
葉卿不明所以,又喝了一口果汁。
……
陸洵算著時間,在宴會上待了十分鍾,便想帶他的小晚輩回去。
哪知他一回頭,葉卿不見了。
陸洵微微皺眉,立刻去找,半路鄭樊樊忽然急匆匆向他小跑過來,他看不也看,直接避開了。
鄭家很大,問了旁人也不知道葉卿在哪裡。陸洵腳步匆匆,臉色陰沉著,像醞釀著一場風暴。
在路過一道長廊拐角時,他停下了腳步。
昏暗角落裡,葉卿癱在地上,黑發濕漉漉貼在白皙的肌膚間,他閉著眼,指尖微顫,無意識地抓撓地面。
察覺到有人來,葉卿微微抬起眼簾,纖長眼睫被汗水打濕,底下的淺褐色眼眸一片氤氳,像含了層水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一瞬之間,陸洵明白發生什麽了。
——他的人,被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