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在溫檀可以出院的這一天， 早早過來的人是柯聽寒和左禾冬， 宋沉在幾天前已經和安苓杉一起返回琴州市。安苓杉這七天每天給溫檀燉湯， 陪她散步聊天，和宋曼卿各司其職。

　在離開之前， 安苓杉告訴溫檀，這段時間裡宋曼卿不在海城， 卓家的生意反倒安生很多， 卓茴似乎停下了碼頭自家運貨的船，暫時止住了水路上的交易。安苓杉是報社的人，多少知道一點卓家的船有時候運的貨並不乾淨。之前碼頭上有宋曼卿在那守著， 卓家想運貨麻煩些。

　現今宋曼卿不在，本該是卓茴趁機大撈一筆的機會，卻異常的安分。兩家很是太平。安苓杉也是覺得此事奇怪， 這才和溫檀提了一嘴。

　溫檀冷哼了一聲，卓茴她到底是什麽目的？琴州市如今宋卓兩家， 各種利益人脈相關。八大家族之中宋佳自古往今都是家族之首， 就如同宋曼卿所說的那樣，宋家做生意處事終究是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之類的生意從來是不碰， 但卓茴卻不一樣， 下線太低。

　也由此，卓家的勢力在迅速擴張中。就卓茴這趨勢，明顯是想取代宋家的位置，成為琴州市老大。兩家的矛盾掩藏在粉飾太平之下， 宋沉是宋家的門面，卓茴是不可能動的。再加上，想要扳動宋家，她就要針對背後真正主事的那個人。

　即宋曼卿。

　兩家的拉鋸戰一旦開始，卓茴就會費盡心機的來對付宋曼卿。溫檀多少知道一些自己這次中槍，還有在文山遭受的伏擊之事，與卓茴有關。她搞了一次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會平靜一段日子。

　也有可能，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溫檀已經可以自己換衣服，洗澡，吃飯，恢復的差不多。但宋曼卿仍舊不讓她提任何的重物，將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除了在做力量恢復訓練的時候會嚴格要求溫檀。

　溫檀在醫院裡住了半月，堆積的東西足足裝了一個大箱子。柯聽寒一邊把箱子放到車上去，一邊對溫檀說：“你在醫院住的挺滋潤的？怎麽東西多了這麽多。”

　“都是她買的。”溫檀跟在宋曼卿的身後，太陽很大，宋曼卿幫她撐了一把太陽傘。正準備上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小車開到了兩人面前，停下。

　宋曼卿將溫檀往自己身邊一拉，自己站在溫檀的前面，低聲道：“終於來了。”

　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下來，面無表情的站在宋曼卿和溫檀的面前。柯聽寒在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就走過來，到了溫檀的身邊，與宋曼卿一起呈現保護和謹慎的姿態。宋曼卿對她微微搖頭，示意道：“沒事，他是沒有惡意的。”

　通過黑色的車窗，只能隱約看到裡面還坐了人，但卻一直沒有露面。

　年輕人道：“宋當家的，老先生想要見你們。今天是溫小姐出院的喜慶日子，我們特地過來接你們。之前我們有見過……你應該有印象。”

　宋曼卿確實有印象，這個年輕人就是之前在山腳下見到的那個。

　溫檀知道這事與玉壺碎片有關，在邊上沉默不語，看宋曼卿是如何安排。柯聽寒看著宋曼卿，低頭道：“要不要我……將溫檀先帶走？”

　那年輕人沉聲道：“我們老先生想見一見溫小姐。”

　柯聽寒說：“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溫檀伸手放在柯聽寒的肩膀上搭了一下，“沒事的。”

　她和宋曼卿對視一眼，年輕人已經心神領會，讓出位置。

　宋曼卿對柯聽寒道：“沒事，有我和溫檀一起。”

　宋曼卿拉開車門，溫檀先坐了上去，這才發現後座上正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大約七十歲的年紀，但仍舊精神矍鑠。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倒像是個大學的老教授。

　面生，溫檀從來沒見過她。

　“您好。”作為小輩，溫檀還是禮貌的打了招呼。她坐進去之後宋曼卿也跟著進來，看著老先生的目光明顯一愣。車子平穩的開起來，宋曼卿坐定之後便將溫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自己則輕輕覆上溫檀的手背。

　老先生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一瞬，笑容溫和，“溫小姐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溫檀詫異，“您認識我？”

　“見過你的父親，有過幾面的緣分，知道溫先生是非常好的人。”老先生寥寥數語，車內的氣氛並不如溫檀想的那樣沉重壓抑，“宋當家的現在比以前看上去要溫和許多。”

　溫檀這才將目光在宋曼卿和老先生的身上流轉，似乎……兩人認識？

　宋曼卿微微低頭道：“尹老，我就猜到是你。”

　與宋家在琴州市的地位相當，尹家在海城的地位也舉足輕重。現在尹家出面的人是尹啟，尹老爺子早在十年前就不再出面活躍在公眾的視線中。加上尹啟一直說，壺身並未保管在尹家，由此沒有人去找過尹老爺子。

　尹老隱退之後便再不管理尹家事務，蹤跡神秘，有說他去隱居了，也有的說早就去了國外，誰也沒想到他一直在海城。

　宋曼卿三年前才來到琴州市，曾經在宋沉的安排下與尹老通過一次電話。兩人並未見過面，但是從尹老的語氣中，宋曼卿能猜到這幾年尹老應該一直在密切關注著。

　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尹老有壺身卻不說出來，還要見溫檀？

　且很明顯，他對溫檀的態度很不錯，甚至能可以稱之為對晚輩的一種喜歡。

　尹老笑道：“我知道你們肯定會有問題要問，今天我個老頭子冒昧將你們帶到我家來做我的客人。到時候我自然會將你們疑惑的事情都告訴你們，小溫累了吧？不如休息一會兒。”

　溫檀受寵若驚，“沒事，沒事，老爺子您言重了。”

　關於尹家的一些淵源宋曼卿還是清楚的，尹啟雖然姓尹，實則卻是尹老爺子的養子。尹啟並無尹家任何血緣關系，是尹老爺子在自己的親生兒子去世後帶回來的。

　她知道可能是尹老爺子，但不確定尹老爺子是否會真的出現。畢竟在尹啟口風一直守得嚴嚴實實，如果真的是因為溫檀的面子讓尹老爺子願意出山……

　宋曼卿在心裡想著，只剩下兩個半月了。

　加上這件壺身，玉壺大概形狀已經收集完畢。壺身是最大件的那一塊碎片，卓茴手中的那塊小玉則是最小的那一塊。

　進度已經到一半，只剩下最後四塊碎片了。

　***

　路上溫檀真的睡了一覺。

　尹老爺子確實住在僻靜之地，車子經過了一大片海岸線，慢慢開進了一座恢宏老宅。這裡在大海邊的半山之上，再往外開就能直接往文山去，這座山是文山的最低的山脈之一，蔓延至海城，右側則臨海。

　有幾分大隱隱於市的味道。

　在溫檀睡著的時候，宋曼卿讓溫檀靠在自己的肩頭，看著外面思考著，今天尹老爺子的住宅選址，倒是個很不錯的觀星地址。

　說是宅子，內部裝修的是很統一的中式風格，進門就能看到玄關處掛著字畫，書法瀟灑大氣。溫檀從進門到坐下，發現宅子裡僅有幾位傭人，沒別的人，老爺子就這麽自己孤零零住在這？

　這些傭人年紀都不小，看上去是一直在尹家工作的。

　客廳裡，溫檀看到了那件擺在最高處的壺身。它被放置在紅木櫃台之上，周圍都用透明玻璃妥帖護好。壺身玉面瑩潤光潔，足以看出老爺子對它的珍視程度。

　與溫檀一樣，宋曼卿的目光也在壺身之上。

　尹老坐下後，有傭人給三人送來熱茶。兩個青年人跟進來，小心翼翼地將壺身搬下來放到宋曼卿和溫檀的腳邊。

　溫檀的目光在壺身上挪不開，她如此近距離的看這件據說能有穿越時空功能的法器。越過千年，這種古韻在震撼著她，令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同時，她也清楚的意識到，這些碎片正在被慢慢的收齊。離宋曼卿離開的日子，是不是也就近了？

　尹老慢慢道：“那件流通到琴州市的贗品，就是我燒製的。確實，我是想引你們到海城來。尹家再追溯到上頭，曾經是燒製這件壺身的圖樣保存者。”

　他看著溫檀的肩膀幾秒鍾，眼中有歉意：“但我不知道的是會讓小溫發生意外……這是屬於宋當家從琴州帶過來的紛爭。卓家的那個小姑娘確實性子急躁，少了幾分教訓。”

　宋曼卿道：“尹老爺子怎麽改變主意願意讓出壺身了？”

　溫檀覺得宋曼卿這番話說的著實好。用了個讓，而不是交字，立馬變得好聽起來。

　“我之前確實不想將壺身交出來。”尹老站起來，慢慢走到了壺身的面前，“宋當家的過來掌管宋家之後，手段狠厲出了名，連我都有所耳聞。而壺身如此重要的一件東西，誰知道現在人心多險惡？再是寶貴的器物，若是要交到一個暴徒手中，我自然是不願意。”

　老爺子的眼中出現幾分沉痛：“人老了之後每日念經頌佛，便更受不得那些事。宋當家的，你手上沾上太多鮮血。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最終還是遭了報應，痛失我兒。”

　宋曼卿沉默不語，尹老爺子說的是事實。

　“至於我後來為什麽改主意，不僅是因為小溫。”尹老爺子頓了頓，看了溫檀一眼，這才溫和道，“那日大巴車發生爆炸側翻，而你卻不顧安危去救人。就這一件事，讓我決定將壺身給你。”

　尹老爺子擺了擺手道：“宋當家的在遇見溫小姐之後確實變得不一樣了，這件壺身我物歸原主。”

　溫檀的話在嘴邊饒了兩圈，咽下又回來，反覆咀嚼了才說：“她是很好的人，真的是很好的人。”

　尹老爺子的眼光仿佛洞悉一切，微微搖頭，語重心長道：“曾經不是，遇見你之後宋當家的才是。”

　宋曼卿點頭，對著尹老低下頭，低聲道：“尹老說的極是。”

　作者有話要說： 溫檀：？？又秀恩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