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是壞人。”還是頭頂的那道聲音。
屈雪松胃裡難受得很, 掙開對方也需要力氣, 便不再反抗讓對方將她扶了進去。
隔間裡傳來嘔吐聲, 程歸鳶本來打算一走了之的,她出來一趟這麽久, 也沒帶手機, 顧硯秋該擔心她了。但方才看對方情況那麽不好,生怕她走以後出什麽意外,譬如昏倒之類的,罪過就大了。
於是她便站在隔間外耐心等著。
屈雪松把胃裡能吐的都吐乾淨了,按下衝水,背抵著門板輕輕喘氣,感覺沒什麽大礙以後重新戴上口罩出來。一出門就見到長身玉立在外面的年輕女人。
淺灰色半高寬松毛衣, 波特褐闊腿褲,一直到地。這個顏色很挑人,大部分人都穿得不倫不類。
可眼前這人像個衣服架子,身材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出眾, 仿佛在秀場後台等待走秀的模特, 光芒四射。
可惜再怎麽好看的人, 屈雪松在圈子裡都見得多了,只是在心裡有個評價,並不到驚豔的地步。是以她略微掃過一眼,便再次向她道了謝。
程歸鳶:“還需要什麽幫助嗎?”
“不用了,多謝。”
屈雪松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沉著冷靜, 程歸鳶看著她帽簷下的那雙黑沉的眼睛,恍惚升起一絲熟悉感。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這話湧到了嘴邊,但程歸鳶沒有問出口,聽起來實在太像是拙劣的搭訕了。
屈雪松點點頭,和方才在門外那樣再次繞開她,去了洗手台。這次沒有再步履不穩跌倒,程歸鳶觀察了她一會,發現她確實應該無礙了,便默默地出去了。
一直到她走後,屈雪松轉過臉看著門口,眯了眯眼。
剛剛那個女人是馳墨傳媒程總的女兒,屈雪松在片場和聚會上見過她兩次,印象裡似乎對林閱微有所貪圖,是以頗為深刻。
看她的表情,應該是沒認出來自己。
屈雪松關了水龍頭,對著鏡子給自己補了個妝,高跟鞋在廊道裡發出有規律的輕響,她重新醞釀起笑意,推開了包廂的房門。
***
“怎麽去了那麽久?”果不其然,程歸鳶一回來顧硯秋就面含擔憂地問道。
“哦,剛剛在洗手間遇到了一個喝醉酒的女生,我幫了把手,就耽誤了一會兒。”程歸鳶如實答道。
“好看嗎?”
“應該……挺好看的吧。”程歸鳶回憶起那雙眼睛,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應該?”
“戴著口罩,看不清臉,就和你家這位一樣。”程歸鳶努嘴指了指林閱微,“我估計也是個明星,這塊兒不是經常有明星出入麽。”
“我以為你……”顧硯秋一切盡在不言中。
程歸鳶磨了磨後槽牙,道:“我最近還沒有饑渴到見到誰都想發展一下的地步。”
顧硯秋淡淡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魅力大。”
這話中聽點兒,程歸鳶懶洋洋用筷子撥著面前的一小碟花生米,道:“那有什麽用?又吸引不到我想要的人。”
“我給你介紹一下?”
程歸鳶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你說什麽?”顧硯秋什麽時候做起牽橋搭線的生意了?
顧硯秋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容:“逗你的。”
程歸鳶:“我說呢,你怎麽突然轉性了。不過要真是你介紹我還能放心點,我跟你說之前有好幾個朋友給我介紹對象,一個比一個不靠譜,人都不怎麽了解呢,就往我這兒說道。”
她講述了自己前幾段失敗的經歷。
顧硯秋但笑不語,林閱微卻突然朝她使起眼色。
顧硯秋用眼神表示疑惑。
林閱微做了個“尹”的口型。
顧硯秋意會,搖頭。
林閱微問為什麽,顧硯秋說回去再說。
她們倆當著程歸鳶的面眉來眼去,“眉目傳情”,程歸鳶不滿了,蹙眉道:“你們倆嘀咕什麽呢?能不能給單身雪橇犬一點點人權了?”
顧硯秋略微思忖了一下,說道:“我最近認識一個朋友,看上去還不錯,林閱微覺得可以介紹給你認識一下,但是我對她還不是特別了解,所以就想著算了。”
“在你嘴裡能得到不錯的評價,應該算很好了吧。”程歸鳶笑道,“叫什麽名字,我看看認不認識?”
“尹靈犀。”
程歸鳶品了品:“名字也不錯。”看上去倒像是真的感興趣了似的。
顧硯秋沒告訴程歸鳶她家裡的事,對尹靈犀的身份一筆帶過:“S市人,偶爾會到這裡出差,參加酒會,好像是打算在這邊拓展新的業務,要是巧的話說不定你會在哪個宴會上遇到她。”
“有照片嗎?”顏控程歸鳶道。
“她公司官網上有。”說話的是林閱微。
顧硯秋目露奇異地朝她看了一眼。
林閱微不小心說漏了嘴,欲蓋彌彰地低頭喝水,一邊看向門口自言自語道:“怎麽還不上菜?”
程歸鳶問了公司名字,上網搜索去了,照片是公式照,依然無法阻擋對方的美貌。
程歸鳶看了兩眼,將手機放到一邊,腦海裡又閃過不久之前那雙倔強冷清的黑眸。
她肯定見過那雙眼睛,到底是誰?
她在自己的大腦裡一遍遍地排查著認識的人,這是一場太過浩大的工程,以至於全程都心不在焉。
顧硯秋:“……你覺得呢?”
程歸鳶回過神,抬起頭:“你說什麽?我剛走了下神,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顧硯秋放下筷子,人往後靠,抱著手臂,好整以暇:“我什麽都沒說,隻說了這四個字。”
程歸鳶:“嗯,嗯?”
顧硯秋:“一整頓飯都吃得魂不守舍,想什麽呢你?”
程歸鳶:“……沒想什麽,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困了所以注意力不集中,吃飯吧。”
說她在想一雙眼睛?聽起來都覺得很無厘頭。
顧硯秋:“真的?”
程歸鳶巴不得這個話題趕緊揭過去,連忙道:“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嗎,我昨晚上出去嗨到半夜才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吃飯吧。”顧硯秋無奈地笑。
程歸鳶不再發散思維胡思亂想了,天底下的人那麽多,眼睛相像的不是沒有,就算是同一雙眼睛,最多代表她見過,而且是不熟悉的人,若是熟悉的人她肯定早就認出來了。
不禁對自己方才較真的想法感到好笑,實打實的大美人站在她面前都不能讓她動一下心,何況只是一雙眼睛。
程歸鳶把這次小插曲暫時壓到了腦後,繼續等待她的桃花吐出枝丫,卻沒想到那麽快就和對方重逢了。
她爸爸把公司的業務逐步交到她手上,程歸鳶跟著她爸程總代表馳墨傳媒出席一些重要場合,比如說首映禮、慈善晚宴、名流雲集的晚會等等等等。這天晚上是去參加一個XX雜志的時尚晚宴,男女明星都來了不少,一個個盛裝打扮,論資排輩,依次落座,席間推杯換盞,一派升平。
像圈內這樣的場合,都是人脈的互相置換,程爸爸帶著程歸鳶在桌席裡穿梭,認認人,路過一桌顏值明顯高於其他桌一個檔次的,都是雜志特別邀請的知名藝人,也是很常用的幾位。
程爸爸和裡面的幾個人關系都不錯,便互相敬了杯酒。
“程總。”女人露肩設計的紅裙曳地,腰身窈窕纖瘦,深棕色的大卷發有一小部分垂落在胸前,舉杯揚眉淺笑的動作成熟撩人,“我敬你一杯。”
“雪松敬我,那我肯定得喝一杯。”
程歸鳶看了她身邊的胖老頭一眼,胖老頭本就愛笑,現下更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程總是她親爹,她當然知道每個笑代表什麽,像這麽不在乎形象的笑,代表面前這個人真是他熟人。
程歸鳶目光聚焦到對方臉上,嘴角微微一翹,認出來了,是屈雪松。
屈雪松也認出她了,離上次洗手間過去了還不到一個星期,她記憶深刻,遂在看到對方的第一時間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避免目光直視,免得被對方發現那個人是她。
為什麽怕發現呢?大約是屈雪松覺得自己那天被對方抱在懷裡,還是兩次,太丟人了。
程歸鳶跟著程總走出幾步遠,忽然若有所感地回過了頭,只看見一個棕色頭髮的後腦杓。
程歸鳶:“爸。”
程總和路過的人點頭表示打招呼,鼻腔裡發出聲音:“嗯?”
程歸鳶:“你和屈雪松很熟嗎?上次你出去私人聚會也有她。”
程總:“挺熟的。”
程歸鳶:“怎麽熟的?她這人怎麽樣?”
程總:“怎麽熟的忘記了,有好多年了吧,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呢,那時候她……”
程歸鳶正聽得興起,她爸突然掐了話頭,轉過臉來看她:“你怎麽突然對人家那麽感興趣?你要追她嗎?我知道她現在單身。”
程歸鳶:“……”
她爸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程歸鳶:“我要是多問誰兩句都是要追人家,那我還過不過日子了,你老實說就得了,別管我為什麽問。”
程總:“你要是不追她的話就不用知道了,反正很早就認識了,圈子就這麽大,這麽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自然就熟識了,她人還不錯吧,可以深交。”
程歸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總帶著程歸鳶轉了一圈,回到了座位,程歸鳶沒吃幾口,遠遠地瞧著距離他們幾桌遠的那道紅色身影。那人站了起來,程歸鳶也跟著起來。
屈雪松上次喝酒喝得太多,回去以後胃一直不舒服,去醫院做了個檢查發現有點輕微胃出血,醫生叮囑她要好好療養,忌飲酒,忌辛辣。
屈雪松走到無人的地方,手按著胃部,微微弓下了腰,卻在同時聽到了高跟鞋的腳步聲,屈雪松立刻直起了腰,雍容大方天衣無縫。
她轉頭望向來人,完美無缺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僵硬。
她敢打賭程歸鳶應該是認出她來了。
比起來第一次她狼狽的樣子,今天這次好多了。
“好巧。”特地跟過來的程歸鳶睜著眼睛說瞎話。
“程小姐。”屈雪松也在第一時刻假裝那天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反正對方又沒有證據。
“屈小姐胃不舒服嗎?”
隨著程歸鳶的走近,陣陣好聞的花果香鑽進屈雪松的呼吸,屈雪松皺了皺鼻子,手掩上來,打了一個響亮的、稱得上是無禮的噴嚏。
程歸鳶:“???”
屈雪松:“我有點感冒,麻煩程小姐離我遠一點,免得被傳染。”
程歸鳶:“……”
剛剛喝酒的時候怎麽沒發現感冒,現在突然感冒?這個借口是不是太蹩腳了一點。
屈雪松:“我只是出來透透氣,現在透完氣回去了,程小姐自便。”
程歸鳶:“???”
她眼睜睜看著對方和她擦肩而過,然後走遠。
程歸鳶頭一次雲裡霧裡,自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好像一共就說了兩句話吧,然後屈雪松說她感冒,再之後就走了,好像她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程歸鳶從包包裡摸出了一面化妝鏡,仔細看了看,她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換了張臉,才這麽遭人嫌。
事實是沒有,她還是自己的那張臉。
程歸鳶在原地站了會兒,微微彎起唇角,屈雪松比她想象得還要有意思一點。
離開後的屈雪松突然感覺如芒在背,好似被什麽瞄準了似的,加快了腳步。
按著她平時的性子,是不會對程歸鳶那麽冷淡的,就是客套也會客套得對方挑不出錯處來,可能是喝酒也可能是胃疼,讓她失去了周旋的耐性,尤其是對方眼睛深處的好奇,讓她更加不想多說。
漫長的煎熬,晚宴散場,主辦方在門口一位一位地將嘉賓送走,屈雪松遠遠地便見程總和她女兒往門口走去,自己放慢了速度,等對方二位出去了許久,她才慢吞吞地告辭,上了門口候著的自己司機的車。
程歸鳶坐在車裡遲遲不讓司機走,程總打了個酒嗝,順著她的視線從車窗往外看:“你在等人?”
程歸鳶說:“沒有。”
剛剛她明明看到屈雪松就和自己隔著幾個人,怎麽這麽久還不見出來?
“爸。”
“怎麽了?”
“你剛剛說屈雪松,關於她以前的,沒說完的是什麽?”
“沒什麽,就是她以前啊,有個挺厲害的朋友,經常一起出席我們私下裡的聚會,後來有一天,她這個朋友就不和她一起出現了,她就一個人到場,性子也變了很多。”
程歸鳶直覺這個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很有可能是……
程總:“那朋友好像是她女朋友,現在在娛樂圈挺有名的,出身很好,有背景的,自身能力也很強,不少圈裡人都賣她三分薄面。”
程歸鳶:“叫什麽名字?”
程總:“叫嵇晗,我和她交情不是很深。”
程歸鳶上網搜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出乎她意料的,這位花邊新聞比普通的明星還要多。她在心裡腦補了一出屈雪松因受情傷性格大變的戲碼,頓時就有點索然無味起來。
拿得起放不下,表面看起來強大,心裡不知道脆弱成什麽樣子了。
她可沒有當救世主的癖好。
程歸鳶對前座的司機說:“老吳,開車吧,回家了。”
程總向後張望:“人都出來了你這時候走啊?”
程歸鳶:“說了沒等人,走了。”
***
顧硯秋已經一整個星期沒睡一個好覺了,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無他,公司下周召開董事會,她和顧槐布下的局就要收網了。
恰逢周末,林閱微把她強行拘在家裡,逼著她閉眼睡覺。
顧硯秋這顆心定不下來,哪裡睡得著,林閱微隻好讓她沒力氣掙扎了,一整個周末都是睡過去的,睜眼是天黑,閉眼到天亮。
周一早上,林閱微給她捏著肩膀,一路送上了車:“加油。”
顧硯秋在家裡得到了充足的歇息,信心百倍,踏上了去公司的路。
鑒於顧槐病重,董事長一職空缺出來,掌握實權的大小吳一派召開董事會,以絕對性票數優勢重新選舉出顧硯秋擔任公司董事長兼任CEO,以前他們倆就一直想把這個位置搶過來,因為顧槐牢牢霸著,董事會又信任顧家,一直沒有成功,這次天時地利,又扯了顧硯秋這面大旗,終於達成了目的,大小吳兩人雖有共同利益,但是二人之間也不是沒有嫌隙,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何況他們並不是親兄弟,讓他們眼中的“傀儡”顧硯秋坐收了漁翁之利。
顧飛泉氣得當場拂袖而去。
回了辦公室,顧飛泉的臉色就完全變了,蹺著二郎腿坐在辦公椅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給顧硯秋打電話,肅聲道:“顧董。”
顧硯秋:“……別鬧。”
顧飛泉哈哈大笑。
顧硯秋:“小心隔牆有耳。”
顧飛泉收了笑,正色道:“下一步怎麽辦?”
顧硯秋:“XX投資公司過兩天就來簽協議了,準備融資上市。”
“真要上市啊?”
“不上市能怎麽辦?我現在是他們捧上來的,他們把那些股東都說動了,我上來就反水,再把我弄下去也是分分鍾的事,爸要是能解決也不至於還躺在醫院裡,上市就上市吧,但絕不能讓這兩個人還留在公司裡指手畫腳。”顧硯秋聲音裡帶上一絲冷厲,“公司姓顧,不姓吳,他倆早該下台了。”
“行吧,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直說,如果有什麽需要揍人的活兒,更要叫我了,我特別熟,上次一拳就把小吳總懟出了鼻血。”
“……沒個正經。”
顧飛泉聽出她聲音裡隱隱的笑意,更加賣力道:“是真的,還有其他你不方便出面的事,通通可以交給我做,我辦事你放心。”
“我哪有什麽不方便出面的事,你把爸照顧好了就成。還有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先在公司夾會兒尾巴做人,表現得垂頭喪氣又憤世嫉俗一點。”
“我懂的。”顧飛泉非常上道,當天下午便早退了。
暫時還沒搬辦公室的顧硯秋聽到林至給她匯報這個消息,差點兒沒忍住笑了出來。
林至已經從經理秘書榮升為董事長秘書,身價抬了好幾倍,他滿臉喜色,對顧硯秋說:“你是沒看到顧飛泉那個樣子,面如菜色,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灰溜溜地走了,還對員工大發脾氣呢,我呸,喪家之犬。”
他真情實感地很,顧硯秋聽著卻尷尬,摸了摸鼻子,打斷他的眉飛色舞:“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
林至以為她是心軟了,勸誡道:“小顧總,不是,顧總你可千萬別婦人之仁啊,之前人家是怎麽對你的呀,你就算不同樣對待回去,但千萬別以德報怨。”
顧硯秋嚴肅地說:“我知道。”
林至這才松了口氣,他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衝顧硯秋揮了揮拳:“加油!”
顧硯秋笑了笑:“我會的。”
顧飛泉早退以後去了顧槐住的醫院,公司的事情顧槐了如指掌,一見到他便露出笑容,顧
飛泉一身輕松,搬了張椅子給他削蘋果。
賀松君出去溜了個彎,回來看見她兒子,又看看手機時間:“你怎麽下班這麽早?”
顧飛泉有心瞞著他媽:“我中午有個飯局,那老板非拉著我去唱歌,唱完歌這個點兒了,再去公司也上不了多久的班,我乾脆就過來了。”
“現在才三點。”
“對啊,都三點了!”顧飛泉著重號感歎著。
賀松君:“離下班明明還有兩個多小時!你上班怎麽能這麽不認真呢?!”顧槐還在場,賀松君教育起兒子來特別嚴厲。
顧槐出來打圓場:“行啦,不就是早退嘛,現在公司又不忙,早退一會兒怎麽了,來陪陪我也挺好的。”
顧飛泉厚臉皮地說:“對啊對啊。”
說完還將臉湊到顧槐枕邊,湊了個父子同心。
賀松君沒話說了,心裡其實喜聞樂見。顧飛泉和顧槐現在關系越來越好,顧槐生病這段時間她和顧飛泉衣不解帶地照料,反觀顧硯秋,除了過年那天來看過一眼之外,連個影蹤都不見。
她要是顧槐,心裡該知道誰才是對他好的人,也該知道財產要怎麽分配才妥當。
她是個小女人,一心為的就是這個兒子,顧槐不愛她,她知道,但如果顧槐能演一輩子戲,她可以裝作不知道,然後她的飛泉能夠好好兒的,衣食無憂,生活富足,把公司牢牢握在手上。
賀松君的想法總是在遊移,她很健忘,看見面前這幅父慈子孝的畫面,便舍不得了。如果顧槐的病能好起來,如果顧飛泉順利繼承了顧家的家產,她後半生或許真的能夠有一個依靠,過上她理想當中的生活。
可她的夢碎得也很快,這天傍晚她便接到了一個電話。
顧飛泉現在是真的無事一身輕,和顧槐一起用過晚飯後,顧槐眯會兒,他便坐在病房旁的沙發上戴著耳機打遊戲,手氣好技術也好,一連拿下五個人頭,一路上高歌猛進。
耳機被拽掉,手機被天外伸來的一隻手抽走,顧飛泉兩眼茫然地看著面前目光寒冷的賀松君。
賀松君揪著他胳膊,去了走廊深處,冷著聲音問:“怎麽回事兒?”
顧飛泉揉了揉胳膊:“什麽怎麽回事兒?”
“公司!”賀松君吼了一聲,“天瑞怎麽回事兒?!”
顧飛泉隨口道:“公司挺好的啊,沒倒閉,開得好好的。”
賀松君擰了他一把。
顧飛泉“啊”了一聲:“媽你乾嗎啊?”
賀松君氣得發抖:“你還跟我裝,公司推選了顧硯秋當CEO,這事兒你要瞞我到什麽時候?她是CEO,你是什麽?!”
“我還是現在這個職位啊。”顧飛泉認為重點不是這個,他眼神微凜,疑惑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公司的事情的?”
他媽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在醫院呆著,帶她出去散心都不去,公司的人事變動從哪兒傳到她耳朵裡?難道……
顧飛泉壓低聲音:“你在公司裡安插了人手?”
要真是這樣的話,他媽媽比他想象得複雜多了。
賀松君怒道:“你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我就問問你,你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她把公司搶走?”
顧飛泉皺眉:“什麽叫搶走,那本來就是人家的公司。”
賀松君這回在他胳膊上接連掐了兩把,還不夠,用腳去踩他皮鞋,怒不可遏:“你再說!你再說!這是你的公司,上上下下,全都是你的,就沒有她顧硯秋的份兒,她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顧飛泉喝道:“媽!”
護士從不遠處走過來:“吵什麽吵什麽,這裡不是大聲喧嘩的地方,要吵出去吵。”
顧飛泉拽拽她媽媽的袖子,賀松君甩開他,顧飛泉又牽住了她的手,就跟小時候一樣。
賀松君這回沒有掙脫。
顧飛泉拉著賀松君上了樓頂,路上,他腦筋瘋轉,明顯他媽媽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了,不能跟她硬碰硬的爭,最好是懷柔政策,從她嘴裡套出來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萬一她還有什麽別的招,恐怕會對顧硯秋不利。
“媽,你先別生氣。”顧飛泉給她媽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那條圍巾還是他送給賀松君的新年禮物。賀松君歲數不比年輕人,天氣轉暖,她暫時還離不開這東西。
“我能不生氣嗎?”顧飛泉態度好好的,賀松君便也柔和下來。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的,成麽?”
“不成。”賀松君很警惕,“你要去告密的。”
顧飛泉:“……”
他堂堂一個親生兒子,能讓他媽做出這樣的回答也是夠可以了。
賀松君被這個問題一問,怒氣又開始上來:“別人現在當CEO了,你還是個部門主管,我問你,你就這麽看著?”
顧飛泉前車之鑒在先,這次換了個無可奈何的語氣:“我能怎麽辦?她是董事會選的,董事會你知道吧,就是公司的決策層,重要決策都是要經過會議決定的。”
“你爸不是有股份嗎?他還是董事長,為什麽不直接讓你當?”
顧飛泉心說我的親娘,別說顧槐從來就沒起過讓我繼承公司的念頭,就算他想,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事。顧飛泉平心靜氣地和賀松君解釋:“是這樣的媽,爸爸手裡的股份呢,還不到可以一手掌控公司的地步,公司還有其他股東,他們聯手投票,是能把爸趕下台的,現實情況是爸已經下台了,現在在住院,隻掛個名頭,也摻和不了多少公司的決策。”
“那你現在去讓你爸把股份都轉讓給你,萬一再被顧硯秋捷足先登就晚了。”
“爸還好好的呢,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顧飛泉眉頭深深地皺著。。
“我都是為了誰啊?!”賀松君聲調陡然拔高,“還不是為了你好!”
顧飛泉眼角青筋一跳一跳:“又是這句話,為我好,為我好,張口閉口都是為我好。為我好我小時候被別的孩子嘲笑沒有爸爸,回來找你哭你把我痛罵一頓,說我這麽懦弱活該沒有爸爸,第二天我找了塊板磚把那些孩子揍了一頓,你又罵了我一頓,讓我一個人出去,挨家挨戶地道歉;為我好我說了我大學要去外地,我做好了一切準備,高考全填了外地的志願,你一個電話打給老師給我把志願改了還不告訴我,接到通知書的時候我以為發錯人了,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哭了一整天,你說你不想讓我離家那麽遠,照顧不到我,我認了;為我好,當初顧槐來找你要娶你進家門的時候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相信他的話,你聽了嗎?你也說為了我好,我活了這麽久都沒有爸,這時候多出一個爸幹什麽?
“你不是為我好,你是為了你自己!我自己有手有腳,不靠顧家照樣能活得很好,是你自己貪慕虛榮,把意志強加到我身上!”
賀松君胸口劇烈起伏,被他氣得說不出話,顧飛泉感覺自己有點過分了,聲音放柔,看著賀松君說,“媽,你這樣活著不累嗎?想開一點,不要總這麽鑽牛角尖。”
賀松君深吸一口氣:“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顧飛泉心累道:“我怎麽想你了?我不是在勸你嗎?你能不能聽一下重點啊,我是想讓你開心啊。”
賀松君嗤笑一聲:“你這樣氣我,還想讓我開心?你去把公司搶過來,把顧家的女兒踩在腳底下,我就開心了,你去啊。”
顧飛泉無語道:“我都說這麽多了,你還不明白,公司不是我想搶就能搶的,它有規章有程序,做什麽都要合乎規矩。”
賀松君:“不是有你爸嗎?你去找他。”
顧飛泉:“我不去。”
賀松君冷笑:“那我去。”
說完就轉身走人。
顧飛泉追了上去:“媽!你冷靜一點!”
賀松君完全豁出去了,她本來就沒什麽腦子,現在更顧不上什麽計策不計策了,直愣愣地往顧槐病房衝,顧飛泉在她衝進去的一瞬間從後將她腰箍住,托了出去。
顧槐只聽到一聲房門響動,似乎是有東西想進來,很快就沒了聲音,皺著眉頭朝門口瞧了瞧。
顧飛泉把她媽一直托到走廊深處,兩手撐在她頸側,將她圍困在胳膊中間。旁邊一個年輕女病人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驚訝得眼珠子快掉出來。
蒼天啊!
老老老老、老妻少夫?
顧飛泉瞪過去一眼,女孩兒趕緊溜了溜了。
顧飛泉低頭,壓著聲音道:“你要怎麽跟爸說?”
賀松君:“我們母子倆照顧他這麽久,我就問問他到底打算怎麽分配財產,現在顧硯秋搶走了他的公司,他又是什麽想法,再給她股份說不過去了吧。”
顧飛泉:“……”
不知道該說她媽媽沒腦子還是腦子有洞,這種問題的答案只有兩種,第一,顧槐照實回答,她難受;第二,顧槐撒謊,她將來更難受。兩種都是自取其辱,顧槐心裡從來就沒有她,也沒有自己的位置。
賀松君:“你放開我。”
顧飛泉:“你要是相信我的話,我去問,你問這個不合適。”
賀松君意外地聽到這個答案,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真的會去問?”
賀松君這些日子以來,經過她對顧飛泉的觀察,典型的吃裡扒外,本來應該最恨的人反而是他最親近的,不過新年過後好了許多,沒見他和顧硯秋再聯絡過,或許是真的想開了?
顧飛泉點頭,神情肅穆:“真的。”
事到如今,只能先拖著了,或許他也可以試探著問一問顧槐打算怎麽在物質方面對待他母親,先有個底。她媽媽現在就跟定時炸彈一樣,只有他能暫時穩住。
還有她到底是怎麽知道公司人事變動這件事,而且上午的變動,她晚上,不,有可能是下午就知道了,讓顧飛泉不得不提高警惕。
還記得先前有一次,顧硯秋很久沒回家,也是賀松君說她在林家的,顧槐和顧飛泉都不知道她在林家,只有賀松君知道,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顧硯秋。
“你是說你媽媽可能還在公司安插了人手?”顧硯秋聽到這個消息比他還驚訝。本來以為賀松君就是個天天在家盯著一畝三分地的家庭主婦,沒想到手居然伸得這麽長。
“有可能。不過我猜她最多也就是知道點這種事情,公司內情她是半點不懂的。要真能攪風攪雨,早把計劃破壞了,不至於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你安安穩穩地上位。”
“那也要多加防備,最近你還是不要和我聯系了,免得被你媽發現,看出你在公司和平時對我竟然有兩副面孔。”
被自己坑了的顧飛泉:“……”
顧飛泉覺得還可以拯救一下,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道:“我媽不知道我私底下和你聯系來著,我繼續保持著這樣的聯絡節奏可以嗎?”
顧硯秋那邊不說話。
顧飛泉急了:“要不然我明天去她面前演場戲,把你臭罵一通,讓我媽相信我和你徹底決裂了,行嗎?”
顧硯秋:“……”
顧飛泉哭嚎道:“我不能不聯系你啊,不然我要死了。”
顧硯秋捏著眉心:“你至於嗎?”
顧飛泉用力點頭:“至於的至於的,我真的會死的。”
顧硯秋:“……那你聯系吧,別讓你媽發現了。”
顧飛泉浮現出一個邪惡的想法,玩笑道:“我們倆這樣好像在偷情哈哈哈。”
那邊幽幽地傳出來一個聲音:“你是當我不存在嗎?”
顧飛泉僵住,尷尬地笑:“妹媳你也在啊。”
林閱微:“我當然在,我和顧硯秋一人一個耳機,你下次說話……”
顧飛泉保證道:“我知道,我一定注意。”
顧硯秋淡道:“掛了。”
非常地無情無義了。
顧飛泉聽著手機裡的忙音,笑容停不下來,在自己休息室的床上打滾,今天也是努力攻略妹妹的一天,顧飛泉你可以的!
從掛斷電話到現在,林閱微已經嘖了三四分鍾了,顧硯秋現在腦子裡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