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按時赴約,尹靈犀依舊比她早到。
這次約的是家法式餐廳, 顧硯秋落座後, 便開門見山道:“你找我有事?”
她還趕著回家哄林閱微呢。
尹靈犀接連兩天約她, 未免有點不正常。
尹靈犀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把菜單推給她, 不疾不徐道:“先點菜。”
顧硯秋沒接, 尹靈犀偏了偏頭,看她:“還是……你趕時間?”
“沒有。”顧硯秋還能說什麽,隻得拿過菜單來,點了個紅酒燉牛肉,一個濃湯,將菜單還回去。
等菜期間,尹靈犀終於說出了對顧硯秋來說有價值的話。
“你在私底下調查你母親的社交關系嗎?”
“是。”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尹靈犀十指交叉, 手背抵著下巴,看著她的眼睛。
“不能。”顧硯秋答得很堅決。
“好的。”尹靈犀道,“既然你不能坦誠以待的話,憑什麽要我交代出事情的真相呢?這似乎有點不公平吧。”
“涉及家事, 我不好說。”
“你是說你家裡的賀氏母子嗎?”
“你調查我?”顧硯秋眯了眯眼。
“總要大致了解一下的。”尹靈犀揚起一絲笑意, 倏忽即逝, 好似並不是真的開心,只是為了笑而笑了那麽一下。
“你還查出了什麽?”
“沒什麽了,你家的事去年在燕寧城鬧得沸沸揚揚,隨便找圈子裡一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了。”
“所以尹小姐要發表什麽高見嗎?”顧硯秋的話裡已經帶上了冷意。
“高見不至於。”尹靈犀漫不經心地低頭,瓷白小杓在咖啡杯裡攪了兩下, “只是我不喜歡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做決定,這違背我的原則。”
“那我們倆注定道不同不相為謀咯?”顧硯秋若有所思。
“還不一定。”尹靈犀偏了偏頭,唇角微挑。
顧硯秋看著她,亦面含淺笑。
兩人私下的心思,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服務員端著菜品上來了,尹靈犀慢條斯理地舀著湯小口喝著,好像忘記這個話題似的,重新提起昨晚上提及的收購案。
顧硯秋陪著她聊。
剖開她現在有求於對方的關系,對方也是個很好的聊伴,談吐得體,見解獨到,平心而論,是個可以嘗試深交的朋友。
尹靈犀注意到她不經意會將目光投向桌上手機的動作,在用餐結束的時候及時止住了話題,紙巾輕壓嘴角,打趣道:“怎麽?佳人有約?”
顧硯秋點頭:“我愛人在家等我。”
尹靈犀道:“那我倒是辦了件不厚道的事。”頓了頓,她道,“我明天就要離開燕寧了,這邊的公差辦完了,下次過來估計要過一段時間。”
顧硯秋淡道:“一路順風。”
尹靈犀微微揚起唇角,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揭開,露出藏在裡面的禮品袋,她將禮品袋放在桌上:“偶然得知顧小姐的生日,提前恭賀。小小心意,希望你能喜歡。”
顧硯秋將禮物手下,禮貌地笑道:“尹小姐有心。”
尹靈犀招呼服務員過來結完帳,起身道:“不打擾你和尊夫人的良宵了,下次見。”
顧硯秋也帶著禮物站起來:“我送你。”
兩人在餐廳門口分別。
***
林閱微在顧硯秋進門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方手裡的禮品袋,眼神立馬銳利起來:“這是什麽?”
“尹靈犀送的禮物。”顧硯秋特地沒說“生日”兩個字,怕引起林閱微的懷疑。而且人就是有這種心理,越是生日快到了,就越是不說這兩個字,更有驚喜的感覺。
“好端端的送你禮物幹什麽?”林閱微把她手裡的袋子接過來,晃了晃,“裡面是什麽?”
“不知道,我還沒拆呢。”顧硯秋在沙發坐下,手繞到自己頸後輕輕按壓著,工作了一天,又開車出去吃飯,她有點累。
這句話小小地取悅了林閱微,她指了指袋子:“我可以拆嗎?”
“可以啊,拆吧。”
林閱微三下五除二把包裝袋拆開,裡面是一個正方形的寶藍色的絲絨盒子,林閱微把盒子往顧硯秋手裡塞,故意道:“你來打開,顯得比較重視。”
顧硯秋:“不不不,我不重視。”
林閱微輕哼一聲,打開了盒子。
——裡面是一條手鏈。
顧硯秋心臟先是往上提,清晰地咯噔了一下,看清手鏈後,松了口氣。
不是同一個款式,甚至不是同一個顏色,這條是粉金色的。
林閱微給她買了條手鏈,就等著生日的時候送給她,要是這禮物被人提前送了,可就糟糕了,幸好。
林閱微看著盒子裡的手鏈重重地嘖了一聲,眼神充滿了嫌棄。
顧硯秋以為她是和尹靈犀撞了禮物而不滿,剛要出口說點什麽,林閱微便道:“就一條普通手鏈也好意思送出手?”
顧硯秋微微蹙眉,林閱微說這話……應該是在氣頭上吧。
林閱微扭頭問顧硯秋:“你喜歡手鏈這種東西嗎?”若真的喜歡的話,她基本上沒見顧硯秋戴過,明明喜歡戴佛珠,尹靈犀真是連馬屁都不會拍。
未曾想,顧硯秋竟然點頭道:“我挺喜歡的。”
她撒了謊,也不全然算撒謊。
顧硯秋以前不喜歡手鏈,左手要戴手表,右手要盤佛珠,沒有地方戴。但若是林閱微送她,她現在就喜歡了。
這回訝異的輪到林閱微了:“!!!”
怎麽之前沒聽她說過?
林閱微臉上表情變幻,顧硯秋自覺說得不夠清楚,可能會引起誤會,於是指了指盒子裡的那條手鏈道:“不過我不喜歡粉金色的,更喜歡銀色。”
林閱微呆愣愣地“哦”了一聲。
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林閱微若有所思了一會兒,不敢相信地再次問了顧硯秋一遍:“你真的喜歡手鏈啊?”
顧硯秋回答:“我喜歡啊,最喜歡銀色的。”
林閱微看著神情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林閱微的表現和顧硯秋想象得也不一樣,跟家裡抽屜裡那條手鏈不是給她準備的似的。不過她沒懷疑,只是想:林閱微不愧是演員,演得比她自然多了。
顧硯秋把尹靈犀送的手鏈包括禮品袋放到了儲物間,路過那間客房的時候不經意往裡看了一眼,抽屜完好。明天她還是得比林閱微早起來,免得她發現薛定諤把家裡的抽屜都扒拉開了,意外再漏了餡兒。
晚上膩歪了一次,顧硯秋早早地睡了,林閱微睜著眼睛失眠。
她從床上坐起來,認真觀察了幾分鍾顧硯秋,確認她睡熟了,才偷偷地溜出了臥室房門,許久才回來,在黑暗裡默默地歎了口氣,又睡著了。
手鏈就手鏈吧。
***
屈雪松終於定下來和林閱微吃飯的時間,比她先前說的要晚幾天,時間掐得倒是很好,三月十一日,正好趕在顧硯秋生日前一天。
當天是周一,顧硯秋上班,林閱微連借口都不用找,當天中午就開車從家裡出去了。屈雪松大明星,去哪兒都有人認出來,定在一家環境幽僻、價格高昂的私人會所裡。
林閱微先到,屈雪松踩著點兒,在服務員的帶領下進來,一見林閱微就眉眼揚起,話卻不是那麽客氣:“林大牌,久等了。”
林閱微快給她跪下了:“屈老師,屈姐姐,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錯了。”
她拱了拱手,彎腰成九十度,一揖到底。
屈雪松輕哼一聲,入座。
服務員要來斟茶倒水,林閱微手一攔,說:“我來。”
她給屈雪松斟滿了茶,說:“上好的西湖龍井,屈姐姐你嘗嘗?”
屈雪松抿了一口,入口回甘,淡淡地嗯了聲:“還行。”
林閱微給她捏了捏肩膀,力道適中,屈雪松眯著眼享受了一會兒,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端著了,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麽,越活越回去了。
她拍了拍林閱微搭在她肩膀的手:“行了,別在這兒跟我賣乖了,有事說事。”
林閱微:“沒事,就是請你吃個飯,下午有空的話再做個水療。”
屈雪松:“沒空。”
林閱微:“你看你又來?”
屈雪松彈了彈衣角,又端著茶杯抿了一口:“真的沒什麽空,我晚上還有個采訪,得提前去。”
林閱微立時垮下臉:“這麽忙?”
屈雪松笑了笑,一指點在她腦門上,一觸即放:“不然呢?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啊?我真的是百忙之中抽出了一點時間過來跟你吃個飯。”
林閱微:“我的榮幸。”
屈雪松:“油膩。”
林閱微:“……”
行吧,那就來不油膩的。
林閱微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在她眼前繞了兩圈,自己配音:“當當當當。”
屈雪松:“這什麽?”
林閱微:“送你的,打開看看?”她把禮品袋放到屈雪松手邊。
屈雪松挑了挑眉,好奇地打開,之後便把手鏈拿出來戴在了手上,對著光照了兩下,說:“不錯,挺好看的,算你有點兒良心。”
林閱微心裡的石頭徹底落下來,笑盈盈道:“你喜歡就好。”
屈雪松順著她的話往下,勾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我喜歡什麽都好?”
林閱微不敢回答,瑟瑟發抖。
屈雪松自顧自道:“我要是喜歡你呢?也好嗎?”
林閱微謹慎地漏了一點底:“我家裡那位恐怕不同意。”她不能把顧硯秋暴露在屈雪松面前,但是她可以暴露自己有對象的事情,她有十成把握屈雪松不會出去說。
屈雪松看了會兒她的表情,突然饒有興味地道:“你是不是很怕我啊?”
林閱微支吾了一下:“有點。”
屈雪松哈哈大笑:“行啦,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小朋友,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自作多情。”
林閱微:“……”
這是她自作多情嗎?明明是屈雪松老是愛逗她。要是換個別人就罷了,偏偏是屈雪松,顧硯秋最“在意”的一個人,今天瞞著顧硯秋出來她心裡到現在還不安著。
屈雪松再一驚一乍,她心臟病都要被嚇出來了。
林閱微大膽地問了句:“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我喜歡……”屈雪松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了嵇晗的身影,成熟知性,嚴肅正經,殺伐決斷的表面下是不為外人知的溫柔,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屈雪松還是忘不了對方,哪怕在對方在現任面前詆毀她之後,她下意識想起來的人還是她。
像擺脫不掉的夢魘,日日夜夜。
屈雪松眼神暗淡了一下,周身的氣壓降低,抬眸冷冷看她一眼:“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林閱微看她的神色就懂了,應該是想起了故人。
林閱微想追問一句是不是嵇晗的,她的直覺告訴她屈雪松和嵇晗可能有故事,但是私事,她不便開口。問對了,揭人傷疤,問錯了,引來尷尬。
未曾想屈雪松卻主動提及了這個話題,雖然是間接的。
“邵雅斯是你朋友嗎?”屈雪松漫不經心地問,她伸手接過服務員給她盛的一小碗湯,喝了一小口,有些燙,便放在一邊晾會兒。
“是啊。”
“多好的朋友?”屈雪松用筷子夾了一小口冬筍,這兒的冬筍炒得很爽口,少油少鹽,食材本身的口感發揮到了極致,屈雪松用公筷給林閱微夾了一筷,“你也嘗嘗,挺好吃的。”
“謝謝。”林閱微頓了下,回答她方才的問題,“很好的朋友,我們倆是一個節目出道的,應該能算得上閨蜜吧。”
“這樣。”屈雪松垂眸思考著。
她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上回出言提醒是見不慣嵇晗再蒙騙小姑娘,或許還有一點另外的念頭在作祟,此番既然確定她是林閱微的好友,便不忍看她跳火坑。
屈雪松抬眼看著林閱微,說:“嵇晗不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林閱微心中一震,心道:果然。
她假裝茫然道:“屈老師和她很熟嗎?”
屈雪松面無表情:“很熟。”補充一句,“曾經。”
林閱微將此事放在心上:“我會轉告。”
屈雪松又說:“不要說是我說的,而且轉告一句就算了,她要是執迷不悟,你大可不必管她。”
林閱微點頭:“我知道。”
屈雪松淡淡地“嗯”一聲,無意多提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後來便說起八卦。
屈雪松知道的比林閱微多多了,林閱微便將前幾日無辜被拽上熱搜的問題拉出來問了問她,屈雪松還真的知道。
“那個女主得罪了人罷了,但是得罪的那個人沒什麽大本事,只能弄些不疼不癢的招數來黑一黑她,不到一天就沉下去了,那個官博皮下被開除了。至於你,就是個用完就被丟掉的小蝦米,算起來還是你佔了便宜,蹭了一波女主角的熱度。”
“那我是最大的贏家了?”
“可以這麽說。”話題輕松起來,屈雪松眉眼也染上了溫和的笑,“但你這點,只能算是蠅頭小利,等你真的有一天紅了起來,你就知道什麽才是贏家。”
“你是贏家嗎?”林閱微突然問她。一線花旦,收視女王,頂奢代言,電視劇獎項拿了個七七八八,以一個電視劇演員的要求,這應該是了吧。
“不是。”
不知道為什麽,屈雪松的回答並沒有讓林閱微意外。
她總覺得屈雪松身上有一種悲觀的氣息,對什麽都提不起特別高的興致,是一台真正的工作機器。平時隱藏得很好,光鮮靚麗,風采照人,一到沒人的地方,或者聊到像這樣比較私人的話題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
“或許……”
“或許什麽?”
林閱微發現自己居然說出了聲,她搖頭,笑:“沒什麽,或許等我到了你這步也會和你一樣想。人擁有的多了,總會想擁有更多的,再進軍一下電影屆?”
屈雪松莞爾,對她的言論不置可否。
她知道自己缺的不是這些。
林閱微也知道不是,但是她沒說出來。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誰也沒戳破。有的路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有的人遇到需要緣分。屈雪松事業已經穩定下來,她不是沒想過要重新喜歡上一個人,但是太難了,遇不到,索性就不抱希望了,如果不是嵇晗這些年身邊鶯鶯燕燕不斷,她可能就忍不住回去找對方了。
最後屈雪松向林閱微發出了一個邀請:“我打算自己投資一部劇,自己演主角,你有沒有興趣?”
“我?”林閱微受寵若驚,接著便誠懇道:“承蒙屈老師厚愛,但我今年年中還有一部戲要拍,估計要到年底才有空,應該趕不上檔期吧。”
“不著急,我手頭也有戲,我就是提前把你給定下來。”
“提前多久?”
“兩年吧。”屈雪松摸著下巴。
林閱微:“……”
屈雪松拍她的肩:“兩年後你肯定紅了,到時候很多人搶,我先撂下一嘴,免得將來搶不著。”
林閱微:“要不要再錄個音啊?”
屈雪松作勢摸手機:“有點道理哈。”
林閱微正襟危坐,屈雪松大笑起來。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下午三點半,會所外開來了屈雪松的保姆車,她從這裡直接去電視台,林閱微在她走後不久,也離開了。
她先回了一趟林家,冉青青女士天氣一暖和就在屋裡邊待不住,跑出來擺弄她的花花草草,柯基狗狗在院子裡撒歡兒到處跑。
林閱微把車停在院子裡,對著澆花的冉青青匆忙喊了聲“媽”,悶頭就往屋子裡衝。
冉青青看著她背影喊:“幹什麽呢?趕著去投胎嗎?”
林閱微人已經到了樓上,她撥冗出兩秒鍾的時間,打開臥室窗戶,衝樓下喊道:“對啊,趕著投胎。”
冉青青仰頭:“晚上在家吃飯嗎?”
林閱微嚷道:“不吃啦。”
冉青青低頭咳著嗓子,林閱微把窗戶關上。
林閱微瞧了瞧腕表上的時間,把東西拿了就走,出門的時候留下一句:“媽我這周末再回來哈,帶著你兒媳婦一起。”
“是女婿。”
“兒媳婦!”
“你等會兒,你手上是什麽?”冉青青叫住她。兩手空空的林閱微進去又出來後手裡多了一個黑色的背包。
林閱微揚了揚手裡的包:“這個嗎?”
冉青青:“對啊。”
林閱微一笑:“不告訴你,周末見。”
她坐進車裡,給冉青青飛吻了一下,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
三月十一日晚六點一刻,顧硯秋生日倒計時,五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鍾。
顧硯秋準時到家,林閱微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手邊臥著薛定諤,和之前的每一天相同。
“我回來了。”顧硯秋很小聲很小聲地說話。
林閱微用正常音量回她:“薛定諤沒睡。”
顧硯秋放下心,喊了聲薛定諤的名字,薛定諤便從沙發上跳下來,在她腳邊抬起腦袋求抱抱。顧硯秋彎腰把它抱了起來,問林閱微:“想吃什麽?”
林閱微揉了揉眼睛,接著用力地眨了眨,很隨意的口氣:“什麽都行,做點簡單的,很快就能吃上的,我有點餓了。”
“好。”
顧硯秋把貓放下,去冰箱裡拿食材,本來就是簡單的炒兩個菜,有林閱微幫手,很快就端上了桌。
吃完晚飯破了記錄,才七點。
顧硯秋生日倒計時,五個小時。
歇了十來分鍾後出門遛貓,回家八點,林閱微先去洗澡,顧硯秋則按照慣例在樓下給薛定諤藏零食,她聽著樓上的動靜,一片寂靜,將那個抽屜拉開了,裡面的禮物不見了。
昨天晚上還在,是今天被拿走的。
顧硯秋眼珠子轉了轉,看著空曠的抽屜彎了彎嘴角,重新合上。
晚上十一點半,顧硯秋生日倒計時,三十分鍾。
林閱微洗完澡後纏了顧硯秋三個小時,到現在終於疲憊不堪地睡了過去。
顧硯秋把手機調了靜音,睜著眼等到了凌晨,手機裡陸續進來幾條消息,她先點開了程歸鳶的:
【大風箏:生日快樂!大秋秋!】
【西顧:不要亂給我起綽號】
【大風箏:哈哈哈哈過生日嘛,總要有一點優待,生日禮物我明天給你寄到公司,知道你要和對象二人世界,我就不打擾了】
【大風箏:哎呀,你們倆不是奮戰到現在吧?話說二十六歲第一炮,很有意義的啊。呀,你不會現在是正在進行時吧[害羞]】
顧硯秋看一眼熟睡的林閱微,淡定地打字回:【她睡了,你思想純潔一點】
【大風箏:我也要睡了,明天說】
【西顧:回見】
再是顧飛泉——
【加貝:在這個特別的時刻,請允許我對特別的你,說一聲:生日快樂!brother love you!】
【西顧:謝謝】
【加貝:明天下班在停車場等我,我有禮物要給你】
【西顧:好的】
【加貝:早點睡,晚安】
【西顧:晚安】
接著是顧槐——
【寶貝女兒,生日快樂,給你的禮物由飛泉轉交】
顧硯秋回復:【謝謝爸爸】
還有冉青青——
【是冉青青不是溫青青:生日快樂,媽媽愛你】
顧硯秋眼眶猝不及防之下酸了一下。
【西顧:謝謝】
【是冉青青不是溫青青:快睡覺,不然要長黑眼圈了】
【西顧:知道了,我馬上睡,晚安】
【是冉青青不是溫青青:我也睡了,熬到現在不容易,晚安乖孩子】
還有國外的朋友,有幾個居然算準了時差給她發消息,這是顧硯秋沒有想到的。她不善親近別人,也不把朋友的感情看得太重,隨著時間和距離的流逝,大家終會陌生,但至少今年,大家還是記掛著她的。
一個一個都回復了,顧硯秋面帶滿足的笑容,偎進林閱微懷裡睡著了。
三月十二日當天,早上七點,顧硯秋在鬧鍾的催促下醒來,林閱微也跟著嚶嚀了一聲,悠悠醒轉。
顧硯秋看著林閱微的眼睛,林閱微指尖摸了摸眼角,把髒東西擦去了:“還有嗎?”
顧硯秋:“……沒有了。”
林閱微就沒什麽話對她說嗎?
林閱微伸了個懶腰,跳下床去盥洗室洗漱,顧硯秋跟了上去。
“早上吃什麽?”林閱微問。
“你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好久沒吃麵條了,吃麵條吧。”
顧硯秋眼神微動,看著她道:“面條?”難道是要給她做長壽面?
“手擀麵或者掛面都行啊。”林閱微渾然未覺。
“掛面吧,你來還是我來?”
“你說呢?”林閱微眸光盯住她。
最後是林閱微做的面條,兩碗,一碗裡臥了個雞蛋,味道麽?不好不壞,能下口。顧硯秋吃著跟人間美味似的,吃完了,她看著林閱微一言不發。
林閱微說:“你看我幹什麽,換衣服上班,不然要遲到了。”
顧硯秋憋了幾秒鍾,欲言又止,上樓換衣服去了。
林閱微再次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回身收拾碗筷。
早上八點,顧硯秋出門,林閱微送她,顧硯秋再次久久地凝視著她,甚至忍不住攤開掌心遞到她眼前,林閱微就勢捧住她手心,親了一口。
“乖,去上班。”
顧硯秋坐進車裡,在林閱微看到的地方鼓起了腮幫子。
她的手鏈!
***
顧硯秋一進公司便被辦公室門口的帥哥閃瞎了眼。林至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帶領著全辦公室的員工,齊聲道:“小顧總生日快樂!”
顧硯秋:“……”
林至把花送上來,顧硯秋覺得有點尷尬,但心意必須得接受:“謝謝。”
她推門進了辦公室,沒過一會兒,林至端著咖啡進來了。
“生日快樂呀。”他又說了一遍。
“謝謝。”
林至從寬大的衣兜裡掏出了一個小巧的包裝盒,兩隻手交握在身前,腦袋一點一點,不大好意思似的:“給你的生日禮物。”
“不用這麽破費。”顧硯秋說著要推拒回來。
“不破費不破費,就一個香水,不要多少錢,別的我也買不起。”林至忙擺手,兩隻手都背到身後,生怕她再給他還回來。
“你女朋友不吃醋嗎?”顧硯秋把香水放到電腦旁邊,意味著收下了。
林至憨厚地笑,抓了抓後腦杓:“我跟她報備過了的,不然我哪有那個膽子,香水還是她給我推薦的呢。”
以顧硯秋的消費水平,首飾是別想了,林至只能買個口紅、香水之類的小物件兒,好在這種小物件兒既拿得出手,又相對平價,林至的工資完全負擔得起。
“那就好。”
“那我先走了?”林至指了指門外。
“嗯,好好工作。”
“好嘞。”林至小步蹦著回去了。
顧硯秋把香水打開,噴了一點在手腕上,聞了聞,味道還行,收進挎包裡。
程歸鳶的禮物隨後也到了,是一塊手表,顧硯秋端詳了會兒新手表,把舊的換下來,收進盒子,給手腕拍了張照片,發給了程歸鳶。
程歸鳶讚不絕口。
顧硯秋中午打電話回家,林閱微在電話那頭噴嚏打個不停。
“感冒了?”
“沒有,被辣椒嗆了一下。”
“小心點,中午做了什麽菜啊?”
“蒸南瓜……咳咳咳……青椒土豆絲,還有……咳咳咳……素炒牛柳。”
“家裡的青椒有那麽辣嗎?”顧硯秋懷疑地問道。
“我不知道啊,就是嗆到了,你還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先掛了吧,我下午還要去老師那兒上課,快來不及了。”林閱微急切道。
“……好。”顧硯秋失落地掛了電話,在那一瞬間似乎聽到對面叮呤咣啷的聲響,想仔細去聽,已經聽不到了。
難道林閱微真的不記得了?早上的面只是巧合?她根本就沒想是長壽面,就是普普通通地做了碗面條而已。
不會的,一定是在給自己準備什麽驚喜,手鏈還沒送呢。
她安慰自己,於是更加期待起下班來。
下午五點,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顧硯秋手頭的工作在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下已經完成,但不能早退,讓她做別的她也沒心思了。遂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電腦的橋牌客戶端,點開好友列表,葦草果然不在線。
她自己和人匹配,一局結束,正好踩著點下班。
風一樣刮出了辦公室,門口的林至還愣著呢,那是什麽?
剛擺脫坐班的煎熬,又來了一隻“攔路虎”,顧硯秋站在下行的電梯門口,看著手機來電顯示顧飛泉,接了起來:“喂。”
顧飛泉:“現在車庫人多,大小吳他們兩個都是現在下班,你晚點再下去,不然被發現了不好。”
顧硯秋:“……”
林至收拾好了桌子,隻覺周身一寒,抬頭一瞧,好嘛,顧硯秋又回來了。
林至:“小顧總……”
顧硯秋帶上了辦公室門。
天瑞沒有加班成風的習慣,基本上到了點就下班,半個小時後,整棟大樓都沒剩幾個人,顧硯秋終於在顧飛泉的準許下去了地下車庫。
兩人秘密接頭似的,顧硯秋環顧四周,坐上了顧飛泉的大奔後座。
顧飛泉拿出來兩個袋子:“左邊這個是我的,右邊那個是爸爸的。”
顧硯秋:“嗯嗯,知道了,我走了。”拿了就要下車,她趕著回家見林閱微。
顧飛泉立馬傷心道:“你都不打開看一下嗎?”
顧硯秋:“……”
她受不住顧飛泉可憐巴巴的眼神,去拆禮物,顧飛泉在她手剛碰到袋子的時候迫不及待地提醒說:“先拆我的,左邊那個。”
顧硯秋:“……”
顧飛泉飽含期待地看著她:“左邊。”
左邊那個拆了,顧硯秋從盒子裡又拆出來一個盒子,俄羅斯套娃似的,最後拿出來一座……顧硯秋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的東西,底座是水晶的,中間嵌了一隻獨立的金雞,是真的純金打造。
顧硯秋:“……”
顧飛泉:“怎麽樣?”
顧硯秋違心道:“……好看。”
顧飛泉:“是吧?我覺得送項鏈手鐲什麽都太普通了,我這隻金雞既代表了你的屬相,又能放在家裡擺著,金雞報曉,福星高照,寓意也挺好的。而且你看這隻雞,它乍一看是指普通的金雞。”
顧硯秋:“仔細一看呢?”
顧飛泉隔著玻璃指著裡面,得意道:“仔細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雞了,眼睛是寶石,你看到了嗎?我找人特地定做的。”
顧硯秋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挺好的。”
顧飛泉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滿臉寫著“快誇我快誇我”。
顧硯秋:“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這隻雞是我收到的最……特別的禮物。”
顧硯秋實在誇不出口了,接著去拆顧槐的,顧飛泉隔著衣服按在她手腕上:“爸送的你回家再拆。”顧飛泉迷之自信臉,“反正肯定沒我的好。”
顧硯秋:“……”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顧硯秋推開車門一條縫,探頭出去看了看,左右無人便準備下去了,顧飛泉在她身後說:“下回有空我倆一起吃個飯啊,帶上你媳婦兒。”
顧硯秋:“……好。”
在車庫一耽誤,顧硯秋把車從停車場裡開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等紅燈的時候她看了眼手機,從中午那通電話掛斷開始,她就沒有再收到林閱微的消息。
平時都會上完課給她發信息的,難道今天還沒下課?
身後傳來催促的汽車喇叭聲,顧硯秋眉心微蹙,心事重重地把手機放下。
一路上她的心情莫名地慢慢低落下來。
等進了小區,遠遠地看到沒有一絲光亮的別墅,整個人徹底陷入了低谷。
她把車停進了車庫,熄火,剛走出車庫門口,安靜了一個下午的手機終於響起了來電鈴聲,屏幕上跳動著三個大字:親愛的。
顧硯秋看了看面前黑暗的別墅,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甚至不太想接這個電話。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接了起來。
“寶貝兒,我被老師留下來在她家吃飯了,晚點回去哈。”
“……好。”顧硯秋攥緊手心,壓著聲音裡的微顫。
“你怎麽聽起來聲音不太對勁啊?”
“沒有,風有點大,我剛到家,還沒進門呢。”
“好,那你在家裡等我,老師叫我啦,我去吃飯啦。”
“拜。”顧硯秋第一次這麽快掛電話。
她定定地瞧著腳下路燈照亮的路面,視線裡慢慢帶上了些許重影。
不記得是正常的,第一次一起過生日,林閱微看著就不像多細心的人,都怪自己要瞞著,沒有提前告訴她。或許她記得,只是覺得生日不重要所以不過罷了,就算不過,沒有禮物,說句“生日快樂”很難嗎?
她只要一句話,四個字就好了,禮物都可以不要的。
顧硯秋用力眨了眨眼,視線卻越來越模糊,眼淚湧了出來。
她不得不抬手把眼角的淚擦掉。
沒關系。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
明年提前跟她說吧,真的沒關系。
她在寒風裡佇立了十分鍾之久,垂著腦袋往前走,木然地打開了家裡的門。
吱呀——哢噠——
她轉身把門鎖上,又深呼吸一口。
嗯,沒關系。
空曠的房間裡卻傳來音樂聲,很輕的,有些劣質,像是小時候見過的那種很古老的會旋轉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