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顧飛泉追在後面喊了兩句。
賀松君充耳不聞,多問幾句她猛地站住腳, 高個青年停在她身邊, 擔憂地看著她:“媽, 你怎麽了?”
賀松君仰頭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兒子。
顧飛泉給她瞧得後頸汗毛直豎。
“……”顧飛泉說,“我不問了還不行嗎, 你別這麽看著我。”
賀松君還是盯著他。
顧飛泉看了她一會兒, 發現賀松君的眼神並不是聚焦在他身上的,而仿佛是透過他看著很遠的地方,像是觸碰著某段回憶。
“哪那麽多廢話。”賀松君回過神來的第一表現便是不耐,“走了。”
顧飛泉冤枉死了,他一共就喊了幾句媽,外加問了一個問題,賀松君不回答他就算了, 自己發了會兒呆還說他,不過……
顧飛泉看著他媽媽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她能認得天上的星星這件事,於她而言肯定是一個不能告訴他的秘密, 很可能涉及一些不好的過往。
事情越到尾聲, 顧飛泉才漸漸明白, 顧槐之前所說的那些話,計較誰對誰錯沒有意義,這件事查到最後剩下的只有痛苦,真正的含義。
沈懷瑜如果當年不騙他媽媽,顧飛泉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麽目的, 但造成的客觀事實是她害了賀松君,間接使得賀松君耽湎於此三十余年,至今無法釋懷。假如沒有生下自己的話,賀松君說不定早已離開燕寧,就算沒有離開,也會有她自己的日子可過。
顧飛泉自己是可以消化的,畢竟他活的前二十九年都過得艱難,從來沒有享受過尋常人家的親情,知道自己是被騙生下的,當時受了衝擊,回去醉一宿便接受得差不多了,他更看重的是當下。
但顧硯秋不一樣,顧飛泉不忍心把真相告訴她,尤其是她的出生那麽的……不堪。
這件事就到他這裡為止了,決不能從他嘴裡泄露出去。
顧飛泉下定了決心。
***
顧硯秋這段時間忙得昏天黑地,林氏的規模比她想象得還要大一些,接手起來心力耗費巨大,一分鍾掰成八瓣兒花才勉強能夠。
林爸爸約她見過兩次面,帶著她一起接觸客戶,有些項目的負責人認人,不是換任意一個人都能接受的,得林爸爸親自引著她去,慢慢地把手上的項目交接給她。
這天她和林爸爸見完客戶以後,約著吃了頓飯。
林爸爸和她最近交流很多,“翁婿”二人算是熟識了,沒那麽客套。林爸爸點好了菜,執起一旁的茶盞給她倒了杯茶,體貼地問道:“今天感覺怎麽樣?”
顧硯秋知道他問的是工作方面,沒拘泥,把有疑問的地方都說了,她畢竟之前只是粗淺地了解,比不得林爸爸這種浸淫在行業多年的,林爸爸給她一一解答了,而且提了幾個案例,讓她回去看看。
談完了公事,就輪到私事了。
“微微她……”林爸爸起了個頭。
顧硯秋自然地往下接道:“她在上表演課,快上完了,再過一段時間要進劇組了,拍一個玄幻題材的電視劇。平時在家就逗逗貓,看看書,很認真。”
“這個她跟我說過了。”林爸爸唇角勾出一縷笑意。林閱微以前都不大單獨跟林爸爸聯系,覺得他們倆反正是在一起的,一般是有話和冉青青說。但在父母離婚以後,和林爸爸說話的時候倒是多了起來,天冷了穿衣降溫了注意感冒,平時大概都在做些什麽,兩邊都照顧上了。
“我本來以為我做錯事,她會怨我,產生芥蒂。”
“她挺看得開的。”顧硯秋情不自禁地彎了一點眼睛,“可能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愛裡,心比較大,她跟我說,你們倆離婚是你們的事,和她沒有關系。”
“是啊,她一直這樣。”林爸爸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忍俊不禁。
顧硯秋見他這個表情,多問了一句:“她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誰?”林爸爸反應了一下,說,“你說微微啊。”
“嗯。”
林爸爸打開了話匣子:“微微小時候是很機靈的,但是有點少年老成,朋友都是她精挑細選過的,大多數同齡人她都看不上,想跟大哥哥大姐姐玩,但是大孩子又不喜歡小孩子,覺得帶個小拖油瓶不方便……”
顧硯秋感興趣地聽著。
林爸爸喝了口水,笑著說:“她在上學的時候特別受歡迎,受歡迎到什麽地步呢,我去給她開家長會,她班上班幹部,不是會準備水果之類的吃的給家長麽,輪到我,那桃子、梨、蘋果,甭管是什麽,那肯定都是最大的一個。還有些小同學,開會前後偷偷給我塞禮物,什麽糖啊牛奶啊巧克力啊,數不勝數。”
“她現在也很受歡迎。”顧硯秋想著林閱微回回出去都能招惹點桃花,輕輕挑了下眉梢。
林爸爸笑意愈深:“關鍵是,不光是男同學,女同學也有,女同學比男同學還多呢。”
顧硯秋心裡咬牙,面上微笑著說:“現在也是的。”
林爸爸沒料到這個,頗為驚訝:“是嗎?上大學以後沒有家長會了,我都不知道。”
顧硯秋問:“她不是挺獨的麽?”
林爸爸說:“是啊,所以更奇怪了,可能是神秘感?”
顧硯秋想著林閱微到底有什麽神秘感,結婚那天,顧硯秋應該是先被她的臉給吸引了,化著基本上認不出來本人的妝,眉宇裡隱隱透出來的鋒芒卻不容忽視,就像她後來才見到的真容,像是開在荊棘叢裡的玫瑰花,用最張揚的顏色告訴別人,她是有劇毒的。
顧硯秋修身養性這麽多年,都忍不住要去采來看看,更何況旁人。
現在這朵花又要出去招人了,顧硯秋想想就覺得頭疼。
花本人毫無所覺,在地毯上和薛定諤比賽打滾。耳畔聽得一聲門響,林閱微坐起來朝大門看了一眼:“你回來了。”
“回來了。”顧硯秋彎腰換鞋。
“要喝水嗎?”
“要。”
林閱微給她倒好一杯水,放在茶幾上,一把擼過旁邊的薛定諤抱在懷裡,捋著它滾亂的長毛:“和我爸都聊什麽了,這個點才回來?”
“聊你。”顧硯秋據實以告。
“我有什麽好聊的?”林閱微笑起來,鋒利五官如花般豔麗,薛定諤應和似的,仰頭在她腿上“喵”了一聲。
顧硯秋歎了口氣。
林閱微把貓放下,起身來抱她,軟語道:“怎麽了,這麽愁眉苦臉的?”
顧硯秋兩手環住她腰,把臉埋在她小腹,悶聲說:“你又要進組了。”
“舍不得我?”林閱微摸摸她的長發。
“嗯。”
“這個劇不長,我兩個月就拍完回來了。”林閱微安慰她。
“兩個月這麽長。”顧硯秋隻感覺兩眼一黑,她別說兩個月了,一個星期都想得跟那什麽似的,這段日子天天膩在一起被慣壞了。
懷裡的女人比薛定諤還要粘人,林閱微無奈之余覺得好笑,她由站改為坐,捧著顧硯秋的臉,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著對方,柔聲哄道:“我們每天晚上都視頻好不好?”
顧硯秋耷拉著耳朵,沒有任何效果。
視頻和真人的區別有點大,真人可以親可以抱可以摟,還可以促進各種和諧,視頻只能看看,而且林閱微忙起來,是沒時間視頻的,連天都沒法兒聊,前車之鑒夠多了。
林閱微說:“那要不你去探我班?”
顧硯秋眼睛一亮,掀了一下眼皮,很快又垂下去:“不行,會被別人發現的。”
“小心一點,不會被發現的,你在賓館等我,我收工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顧硯秋勉強打起一點精神,說:“好。”
哄好了一半了,林閱微再接再厲道:“那你要是還不開心的話,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我都答應你。”
“什麽都答應嗎?”
“嗯。”林閱微信誓旦旦。
顧硯秋其實沒什麽要求,不要拈花惹草這條林閱微很自覺了,但就是有花花草草要來招惹她,防都防不住,不讓她拍戲絕無可能,排除來排除去……
顧硯秋湊近了,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林閱微:“……”
薛定諤在地毯上邁著貓步,兩隻寶石藍的眼睛眨動著,抱枕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薛定諤喵喵地叫了兩聲。
沙發上的林閱微五指收緊,也發出兩聲像貓一樣的叫聲。
顧硯秋隨後拿起一張毯子兩手抖開,朝薛定諤丟了過去,精準地將它籠罩在其中,薛定諤不斷往出拱,鑽出毯子小短腿飛快倒騰,一溜煙迅速跑到樓上去了。
……
“你跟我爸都聊我什麽?”林閱微靠在顧硯秋懷裡,從顧硯秋腕上取下頭繩,以指作梳將弄亂的長發攏了一下扎在腦後。
“渴不渴?”顧硯秋先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林閱微瞪了她一眼,說:“……渴。”
顧硯秋一隻手摟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給她端來杯水,還是方才林閱微親自倒的,沒喝完。
顧硯秋看著她喝完,把杯子放回去,挑起一側眉毛說:“你真要聽?”
“為什麽不聽?”林閱微自認坦坦蕩蕩,品學兼優,學生時代沒有任何黑歷史,她爸爸又那麽疼她,肯定花式吹捧了,她也想從顧硯秋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讚美。
“好吧,那我說了。”
“說吧說吧。”
此時的林閱微完全沒有料到,她那個疼愛她的好爸爸,給顧硯秋說的全是八卦,包括道聽途說的,沒有任何證據的。
顧硯秋清了清嗓子,說:“你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小男生喜歡你,跟蹤你回家,結果在小區門口被保安給攔了下來。”
林閱微笑容僵住。
“那個小男孩於是淚眼汪汪地目送你的背影漸漸在視野裡變小,看不見了,轉頭消失在人海。”
林閱微:“……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顧硯秋:“你爸說的。”
“我知道他說的,我去找他!”林閱微說著就要去拿手機。
那個林閱微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誰的男同學,跟著她回家這一幕,好巧不巧地被林爸爸全部收入眼底,從此成了林爸爸調侃林閱微的一大利器,現在他把這把武器交給了顧硯秋。
林閱微出離憤怒了。
顧硯秋好不容易才按住她的怒火:“這不是代表你人緣好嗎?”
“什麽人緣,明明是爛桃花多得不得了,我爸還跟你說了什麽,你是不是備了一籮筐男同學女同學的故事準備來取笑我?”
顧硯秋被戳破了心思,但這時候哪敢承認,連忙搖頭:“沒有,你爸隻說了這一個。”
“真的?”林閱微滿臉不信。
“真的,我發誓。”
“好,你發誓。”林閱微指了指自己,“拿我發誓,要是你說的話有半句是假,就讓我——”
顧硯秋一把捂住了林閱微的嘴。
林閱微扳開她手,嘖道:“我就知道,我爸肯定全禿嚕給你了,老頭兒絮叨起來比老太太還可怕。”
“老頭兒?”顧硯秋疑惑。林爸爸還不到五十歲呢,樣貌更顯年輕。
“隨便喊的,不要在意這種細節。”林閱微無所謂道,又轉過臉來戳著她的肩膀,戳一下說一句,“你呢,心眼兒本來就小,還非得聽我爸給你講我的桃花運,你是不是閑得慌給自己找罪受?”
顧硯秋:“……”她支吾道,“我就是聽來好玩兒。”
“好玩兒嗎?”林閱微冷笑。
“……不好玩。”
“醋缸打翻了吧?”
“嗯。”顧硯秋被她訓得老實低下頭。
“想知道自己來問我,跟我爸打聽算什麽好漢。”林閱微拍一下她的腦袋,攏著衣領站起來,低頭看她一眼,懶洋洋道,“我上樓洗個澡,一身汗。”
她動了動胳膊,一陣酸意從骨頭縫裡滲出來,頓了頓,又羞惱斥她一句:“你屬狗的嗎?”
顧硯秋仰頭:“啊?”
林閱微已經走遠了。
顧硯秋品了品林閱微的話,笑著追了上去:“我下次輕一點。”
林閱微咬牙的聲音從樓梯中央傳下來:“沒有下次!”
顧硯秋趕在林閱微關門之前擠了進去。
林閱微贈了她一記眼刀,自己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澡去了。顧硯秋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暗自笑著,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但浴室林閱微霸著,她得先在外面等會兒。
奇了怪的事,她方才和林閱微插科打諢辦不正經的事那麽久,也沒人給她發條消息,這會兒倒是都趕上了。
先是尹靈犀過來出差約她吃飯,大約是想敲一下合同,顧硯秋和她約了個周末。
再是程歸鳶給她發了一段挺莫名其妙的話:【你說有過前女友的性情大變的人,比較冷淡的那種,應該怎麽接觸比較好?】
顧硯秋心說我又沒有過前女友,你那麽多前女友你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西顧:你想接觸誰?】
【大風箏:沒誰,什麽時候出去吃個飯?】
【西顧:我這周末約了尹靈犀】
【大風箏:這人誰?】
【西顧:上次和你說過,一個相貌品行都不錯的女生】
【大風箏:這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嗎】
【西顧:不然?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單身,性格應該挺符合你的要求,又冷又禦】
程歸鳶看著顧硯秋發過來的那幾個字,腦子裡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個人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墨菲定律,程歸鳶那天決定徹底和屈雪松保持距離以後,就頻頻遇見對方。她去一家雜志做專訪,碰到屈雪松在隔壁攝影棚拍攝封面;她去參加電影首映禮,屈雪松也是主創方請來的嘉賓;她代表馳墨傳媒出任大型活動,屈雪松就在台上表演,好好的一個演員唱什麽歌,唱得還怪好聽的。就連一個私人聚會,都能在和別人談笑的身影裡見到屈雪松。
搞得程歸鳶最近神經緊張,都杯弓蛇影了,有個什麽工作都要查一查有沒有屈雪松出席。程歸鳶為人挺高調的,她在公司裡同性緣特別好,小姑娘個個都喜歡她,久而久之,她的性取向什麽的在公司傳得沸沸揚揚,成了公開的秘密。
她那個助理,因為她這麽“關注”屈雪松會錯了意,以為她是想追求人家,自作聰明地順水推舟,馬屁拍在了馬腿上,程歸鳶後來知道了,把助理開了,換了個新的,她本來想跟新助理嚴正聲明不要把她和屈雪松安排到一起去,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順其自然吧。
這麽一順其自然,見到對方的次數果然就少了,見不到了又時不時地想起來,還腦抽地給戀愛新手顧硯秋發了這麽一條類似求助的信息。
程歸鳶心煩意亂,往沙發裡一倒,給顧硯秋打字道:【可以,你問問她有沒有這個意向,我和她約個時間,需要我照片嗎?】
【西顧:我這兒有】
【大風箏:行,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顧硯秋回了她一個表情包,表示這事兒她放在心上了。
還有一個是顧飛泉。
顧飛泉的信息很簡單:【看到給我回個電話】
顧硯秋在最近通話裡找到顧飛泉,撥了過去:“怎麽了?”
顧飛泉說:“我在顧槐那兒又套出了話。”
顧硯秋走到更加安靜的窗戶旁:“他說了什麽?”
顧飛泉義憤填膺地說:“這個渣男,他那時候知道了有我和我媽的存在,瞞著你媽媽娶了她,後來才坦白的,你媽媽對他沒有愛,非但不介意這件事,反而出面資助了我媽把我養大,我媽也是傻,以為都是顧槐良心未泯,讓她做這些事情的!她這麽多年都恨錯人了!”
“你說什麽?”顧硯秋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說,顧槐就是個賤……”顧飛泉顧及顧硯秋,及時將話咽了回去,改口說,“一切都是因為他,你媽媽從頭到尾都不知情。”
顧飛泉面沉如水,絕不能讓顧硯秋知道是她媽媽害了他們母子。
顧硯秋聽到這話心裡本該落下一塊大石,但是奇異的,並沒有。她順著顧飛泉的邏輯往回推,說:“所以是爸爸讓你媽把你生下來的嗎?”
“不然還有誰?”顧飛泉冷笑。
“他既然都要娶別人了,怎麽還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怎麽做不出這樣的事?!”顧飛泉怒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媽媽、我媽媽,還有我和你,都是受害者,現在的局面都是顧槐一手造成的!”
“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下來!要是沒有他,我媽早就脫身了,根本不會落到如此田地!”顧飛泉吼著叫著,讓自己的情緒維持在飽滿的狀態。
顧硯秋皺眉:“你現在手邊有水沒有?喝點水?”
“不喝!”顧飛泉怕自己一喝水就演不下去了,更怕顧硯秋聽出他的虛張聲勢。
“好,那我們先不說這個話題。”
顧飛泉趁著自己那股偽裝出來的憤怒還在,再接再厲道:“我們都被他給騙了,裝成一副君子的樣子,實際上就靠著這副面孔,騙了多少人,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他就是一個爛人,大爛人!”最後兩句是實情,顧飛泉罵得真情實感,鏗鏘有力。
“顧飛泉!”顧硯秋喝止了他。
顧飛泉又氣又委屈的口吻:“你居然為了他凶我?”
顧硯秋:“……”
這突如其來的怨婦畫風是怎麽回事?
接著聽筒裡一陣忙音,顧飛泉把電話給掛了。
顧硯秋:“……”
林閱微披散著頭髮出來,就看見顧硯秋拿著手機,皺著眉頭的表情,有點喜感,她走過來:“怎麽了?在和誰打電話?”
“顧飛泉。”
“他又說什麽了?”林閱微想起她方才的神情,毛炸起了一多半,“他是不是又給你賣萌了?!”
顧硯秋“唔”了聲。
最後那句算嗎?
“你猶豫了!”林閱微一臉篤定,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我就知道顧飛泉這個人gay裡gay氣不是什麽好直男,他怎麽賣的萌,你怎麽回的?”
顧硯秋稍微給她順了一下,把手機塞到她手裡:“我先去洗個澡,回來跟你說。”
她垂眸若有所思地進了浴室。
林閱微在她聊天記錄裡隨便點了點,沒什麽好看的,看到顧硯秋打算把尹靈犀介紹給程歸鳶以後心情略微上揚了一下。
之後便吹了頭髮,靜坐等顧硯秋出來。
“顧飛泉說,你媽媽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林閱微吃驚道。
顧硯秋點點頭。
林閱微想替顧硯秋松口氣的,但這口氣她也始終無法松下去,如鯁在喉。然而這個結果於顧硯秋是好的,她也不知道該不該把心裡的疑惑說出口。
顧硯秋觀她表情,輕輕歎了口氣,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由顧硯秋開口比林閱微自己說好得多。
“顧飛泉說,我媽和她媽媽有過交集,她們倆是認識的,又說我爸薄情寡義,哄騙賀松君生下孩子後不管不顧,賀松君把幫她的我媽媽的情都記到了我爸頭上,反而對我媽恨之入骨?賀松君她是……她是……”顧硯秋踟躕了好一會,才說出了那個詞,“……智障嗎?”
林閱微爆笑出聲:“哈哈哈哈。”
顧硯秋面露無奈。
林閱微拍拍她的肩膀,同情地說:“你要是說不出口,可以用傻子替代的。”
顧硯秋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那不行,傻子這個詞語氣較輕,而且在某些場合是愛稱和昵稱。比如說小傻瓜,小傻子。”
林閱微捧腹大笑,直接朝後倒在床上。
顧硯秋等了三分鍾,林閱微還是在笑,她伸出一隻手拉她起來:“笑夠了沒有?”
“笑夠了。”林閱微接著她的力起來,嗆了兩聲,“我能冒昧的問一下,你高考語文多少分嗎?是不是滿分?”
顧硯秋依舊是正經臉:“我沒有高考啊,我不是申請的國外學校麽。”
林閱微愣了下,再次笑倒了下去,實在不行了,指著顧硯秋說:“你、你別說話。”
顧硯秋乖乖地抿緊嘴唇。
林閱微緩過來,繼續之前的話題:“那萬一賀松君就是個智障呢?你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吧?而且你知道有的女人思想很可怕的,老公出軌都賴小三,把渣男摘得乾乾淨淨,賀松君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人。”
“你說得有道理。”顧硯秋點頭,眉頭仍然皺起,說,“但我覺得我爸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
顧硯秋低眉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搖頭:“我不信,我和我爸相處那麽多年了,他一直教我不管男女,要有責任和擔當。”
“我爸教我對待愛情要忠誠,他還不是自己出軌了?呵,男人。”
顧硯秋看著林閱微,林閱微眨眨眼睛。
顧硯秋認輸:“你說得對。”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勁。”顧硯秋認完輸沒一會兒,再次挑起了話頭,“假使都是這樣,我爸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那他費盡心機不讓我查我母親的事情,是為什麽?”
“為了怕你發現他是個渣男啊。”林閱微不假思索。
“……”
顧硯秋震驚地看著林閱微:“我第一次發現你邏輯這麽快。”
林閱微毫不謙虛道:“以前藏了一手,怕你自卑。”
“……”顧硯秋笑著咬了她一口。
顧硯秋被她三番兩次打斷思路,已經想不下去了,她皺了會兒眉頭,什麽都沒想出來,暫且作罷。林閱微哄著她睡下:“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會兒,早點睡吧。”
“你陪我。”顧硯秋睡在枕頭上,仰著臉看她,眼波溫軟。
“我陪你。”林閱微也躺下來,顧硯秋側身過來,貼著林閱微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她最近實在是太累了,沾上枕頭,沒多久就睡著了。
林閱微聽著顧硯秋均勻的呼吸聲,在黑暗裡悄悄睜開了眼睛,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房門幾乎沒有發出響動,門外走廊上的燈光鋪在房裡的地板上,很快收攏成一線,複歸黑暗。
林閱微去了書房,從擺著的博古架上取下上回顧槐送來的生日禮物,盒子底部放著那封書信。
林閱微坐在燈下,細細地讀著顧槐的信,這封信情感很真摯,林閱微當時看的時候都被感動了,尤其是那句:不管你的母親怎麽樣,爸爸是愛你的,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愛你。
“不管你的母親怎麽樣……”林閱微念出聲,這封信是顧硯秋生日之前寫的,那時候的顧槐在顧硯秋心裡是個什麽形象?那時顧硯秋剛剛知道沈懷瑜的前女友身份,正要進一步往下查,而且她已經確信沈懷瑜是不愛她的了,顧槐心知肚明,才寫了這麽一封信過來。
顧槐其人,林閱微一直看不透,一來是接觸太少,只能通過顧硯秋來判斷,二來就是他太過矛盾,好像隨時都在變。從一開始到現在,顧槐的形象無法在林閱微心裡形成一個整體,說他重情重義吧,可以絕情地把賀松君母子丟開近三十年不聞不問,說他薄情寡義吧,對沈懷瑜卻又情根深種,連娶賀松君都是因為沈懷瑜的一句話,對顧硯秋更是沒得說。這當然可以解釋為愛和不愛的區別,和人品沒有關系,但林閱微總覺得不是這樣。
賀松君更謎了,這個女人和顧槐分手後有孕,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留下了孩子,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對沈懷瑜恨之入骨,真的是因為沈懷瑜當了“小三”?鍥而不舍地恨一個“小三”這麽多年,在她死後將仇恨繼續延伸到對方的女兒身上,這得是多濃烈的恨?或者說,賀松君得有多智障?
沈懷瑜,把調查所知的生平和夏知非的日記本綜合起來,看似她一生已經寫在紙上,但是那些冷冰冰的敘述和沈懷瑜本人有多大的出入呢?最重要的,那段顧槐和賀松君分手以後,到沈懷瑜剩下顧硯秋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了,那些事在其中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以上這些事情,只有當事人知道,當事人之一的沈懷瑜已經去世,無從查起。
顧槐,賀松君,這兩個人一個霧裡看花,一個看似簡單實則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顧飛泉曾經說過她對沈懷瑜總是欲言又止,和三十年前有關系嗎?她們倆到底是什麽關系?
林閱微從抽屜裡拿了張A4紙,用簡筆在上面畫了張關系圖,最後把沈懷瑜和賀松君兩個名字圈了起來,顧槐那個人真假虛實,套不出什麽話,或者套出來的很有可能是謊話,賀松君看起來就好多了。
這事還得顧飛泉出馬。
林閱微筆在顧飛泉名字下面畫了條橫杠,想起來她今天數次打斷顧硯秋往某個方向去的思考,不由得一陣後怕。
顧槐薄情寡義,拋家棄子,娶了沈懷瑜,沈懷瑜婚後知道這事,因為不愛他,所以欣然接受,並且資助賀松君母子,無論事實真相與否,都有一個不可回避的巨大疑點:沈懷瑜為什麽會生下顧硯秋,她怎麽懷的孕?她那麽剛烈的人,一生都為了夏知非而活的人,怎麽會願意和顧槐生下孩子?心軟了?決定和顧槐過日子了?還是別的原因?
林閱微不敢讓顧硯秋去想,最起碼現在不敢,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在書房坐了許久,最後把那張A4紙撕成了碎片,從垃圾桶裡撿了個包裝袋,裝了進去,倒扣在垃圾桶裡,悄無聲息地溜回了房間。
她回去以後檢查了顧硯秋的睡姿,沒有變過,又探手摸了摸她手心和後頸的溫度,一直埋在被子裡,熱融融的,確認她中途沒起來過,便合眼睡去。
她心裡藏著事,睡得不大安穩,第二天被鬧鍾吵醒的時候渾渾噩噩,看見床頭一個虛影,虛影的手正按在手機上,溫柔地說:“我按得慢了一點。”
林閱微晃了晃腦袋,才看清那個虛影是顧硯秋。
顧硯秋洗漱的時候,林閱微坐在床上打哈欠,眼睛裡都是淚水,顧硯秋出來以後給她拿衣服,笑道:“你昨晚幹什麽去了,怎麽這麽困?睡得不是挺早的嗎?”
“睡得早,但是做了一晚上夢。”
“什麽夢?”
“春夢。”林閱微嘴角挑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大早上又胡說八道。”顧硯秋分明被逗得心花怒放,還要繃著臉,說,“抬手。”
林閱微抬手,顧硯秋給她穿上衣服,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林閱微還賴著她不撒手:“我好困啊。”
“讓你做……夢。”中間那個字顧硯秋含混帶過。
“什麽夢,你說呀。”
“不說,快去刷牙。”
林閱微和她鬥了兩句嘴,顧硯秋就是不肯說,她裝作無趣地撇了撇嘴,進了盥洗室,一邊擠牙膏一邊探出個腦袋:“顧總,你逗我的時候騷斷腿,我逗你的時候你就這不說那不行的,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啊?”
顧硯秋回答:“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你這叫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少點了嗎?”顧硯秋看著她大義凜然的臉,不知道她哪來的理直氣壯。
林閱微哈哈大笑:“我刷牙去了。”
顧硯秋說:“我下樓做早餐,你想吃什麽?”
林閱微嘴裡都是牙膏沫,聲調起伏的一連串從她嘴裡冒出來:“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顧硯秋心領神會:“蒜香南瓜餅,皮蛋瘦肉粥,好的。”
林閱微瞬間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顧硯秋聽力滿分,笑道:“我怎麽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當然知道啦。”
林閱微徹底服了,嘴裡叼著電動牙刷,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這大概就是默契吧,林閱微驚奇地發現,然後對著鏡子傻笑起來。
開始有默契的小妻妻一起吃了早餐,到該上班的時間點了,林閱微幫顧硯秋穿上外套,理了理衣角,打量一番,滿意道:“好了,上班去吧。”
在門口處交換了一個淺吻,顧硯秋驅車而去。
林閱微等車子消失在視野,眯了眯眼睛,回去換了身衣服,開車和顧硯秋駛向了同一個方向。
***
顧飛泉和顧硯秋打完電話後出了一後背的冷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漏了陷。他自打上次從顧槐那裡得到真相以後,思考了很久才想出這麽一套說辭,把所有的鍋都甩到顧槐身上,反正他本來就是個人渣。
他晚上輾轉反側,許久都未能成眠,反反覆複地在想他的說辭有什麽漏洞,顧硯秋可能會有什麽問題,而他又該怎麽把這個謊圓過去。萬一賀松君氣急敗壞,把往事說出來……不,這不可能,他媽媽都瞞了那麽久,連他都不說,不會告訴顧硯秋。
他略略放下心來,顧槐人渣了點,對顧硯秋還是不錯的,不會胡說八道,他媽媽也不用擔心,顧硯秋那邊的劉先生不至於神通廣大到三十年前的事都能查出來。這事兒圓的扁的還不是任由他來說?顧硯秋是信他的,只要她信就好了。
深夜,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發出光亮,顧飛泉一個激靈,剛眯縫上的眼睛瞬時睜開,將手機拿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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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