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震驚地眨了一下眼睛。
林閱微手掌貼得如此緊密,能感覺到對方嘴唇周圍細小血管微弱的跳動。
她掌心察覺到了一股向外推拒的力量, 原是顧硯秋抿了抿唇, 林閱微將手觸電般縮了回來, 一時間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不好意思。”
剛被“輕薄”的顧硯秋心中“咚咚”直跳,動作遲緩地撥動了一下手中的珠粒, 深深地看了林閱微一眼, 神色平靜道:“沒關系。”
林閱微重新將臉轉向窗外,顧硯秋往另一側挪了點兒,似乎怕了對方似的,林閱微從車窗玻璃反光看到她的動作,尷尬難當,連回味都不好意思去回味了。
這出小插曲使得兩人之後一路無話,到了目的地後, 二人在服務員的引路下一前一後進了包廂,林閱微將菜單推了過去,問她:“顧小姐喝什麽茶?”
顧硯秋記起來她們倆剛領結婚證那個晚上,林閱微展現了對茶的不凡研究, 便道:“林小姐懂行, 你來吧。”
林閱微問服務員要了壺碧螺春。
顧硯秋翻過菜單, 點了兩個菜,將菜單交還回去,林閱微又加了一菜一湯。
茶還沒上來,服務員在她們點了菜之後下去了,包廂裡兩人乾坐著不是辦法, 林閱微充當半個“地主”,盡地主之誼,不好將顧硯秋晾著,絞盡腦汁地想起個話頭。
問家庭?她家裡一攤亂帳,一問說不定就踩一個雷。
問工作?天瑞內憂外患,她身為顧家的繼承人想必愁得頭疼,自己家間接意義上和她家是對手,這種吃飯場合聊公事也不合適。
問個人生活?
林閱微眯了眯眼睛,初步確定下來。
“顧小姐。”
“嗯?”
包廂門被敲響,服務員提著一壺碧螺春進來了,林閱微掃了一眼茶壺,材質不是上品,但也不是差到不堪入目。林閱微將兩隻倒扣的杯盞翻過來,燙了一下,給她倒了一杯茶,兩指抵在杯沿,緩緩推了過去。
顧硯秋目光在她細長靈活的手指上停留了一下,落回到她的臉上,等著她的下文。
“你在哪所學校留的學?”
顧硯秋:“……”
她沒想到林閱微擺出這麽大的架勢,問的就只是這樣一個問題。
“你不知道?”顧硯秋反問道。
我為什麽要知道?林閱微感覺莫名其妙,在心裡問自己。在林媽媽早期跟她談契約結婚的時候,林媽媽倒是在她耳邊念叨了一嘴,M國一個很有名的大學,林閱微當時沒用心記,隻記得在M國,而M國有名的學校一撈一大把,沒記住也是正常。後來事情一堆,林閱微忙自己的事,她媽一提顧硯秋要撮合她倆,林閱微就捂住耳朵不聽不聽。
“不知道。”林閱微老實道。
顧硯秋告訴了她學校,林閱微“哦”了一聲,說:“我前兩年和朋友出國玩的時候去過,風景不錯。”
顧硯秋看著她。
林閱微手捏著杯盞,觀察著茶水的色澤,冷不丁抬眸瞥見她眼神,問了句:“怎麽這樣看著我?”
“沒什麽。”顧硯秋收回眼神,“這茶有問題嗎?”
“沒問題,喝吧。”
顧硯秋輕輕在面上吹了吹,喝了一口。
林閱微望著她沾上茶水後晶瑩飽滿的唇瓣,指腹摩挲杯盞的力氣漸漸加重。
“林小姐是清大畢業的?”
“是啊。”
“我聽阿姨說念的金融,成績很好,怎麽沒有繼續讀研或者去從事這方面的事業?”
“個人興趣不同。”林閱微微微一笑,“我前二十一年喜歡金融是真的,現在喜歡進娛樂圈也是真的,誰說人生要一成不變呢,每一種可能我都想試一下。”
“有點冒險,不怕功虧一簣?”顧硯秋放下了杯盞。
“既無功成,談何一簣?最多回到原點而已。”
顧硯秋一愣,旋即笑道:“我虛長林小姐三歲,這點上卻不如你灑脫,慚愧。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林閱微和她遙相對了一下杯盞。
林閱微感覺自己說話風格被越帶越偏,顧硯秋把她套在了一個殼子裡,只能跟著她的說話風格走,林閱微渾身上下不舒服,如坐針氈。
“顧小姐,我有個提議。”林閱微總算知道她們倆之間詭異的客套氣氛是哪裡來的了,忍不住說道。
“什麽提議?”
“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我們能不能給彼此換個稱呼?”敬稱來敬稱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談判。
“你想怎麽稱呼我?”
“……”林閱微犯起了難,叫“硯秋”似乎太親密了,她從不這麽叫人,江叢碧都是取外號,生氣的時候連名帶姓。但連名帶姓叫顧硯秋聽起來也不適合,但除此之外,只有更生疏和更親密。
“微微?”顧硯秋見她半晌不作答,不由先輕輕啟唇喊道。
林閱微頸後登時炸起一層又一層的汗毛:“千萬別,難聽。”
顧硯秋:“……”
林閱微撫了撫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你還是連名帶姓叫吧,或者不叫也行,就說‘你’。”
顧硯秋:“……好罷。那你呢?”
林閱微說:“不知道,等我想到再跟你說,先不加稱呼了,我聽著別扭。”
“林小……”
林閱微瞪她。
顧硯秋從容改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林閱微這才展顏。
房門再次被敲開,服務員開始上菜了。
“顧小……”林閱微同樣也沒改過來口,顧硯秋將她方才給自己的瞪眼還了回去,林閱微“噯”了一聲,笑道,“我錯了,你先請。”
席上頻頻叫錯,不知是故意還是一個稱呼如此難改,二人你瞪我來我瞪你樂此不疲,眼睛都撐大了不少。
酒足飯飽後,林閱微要將顧硯秋送回下榻酒店,一問名字,居然和自己是同一家,林閱微心說怎麽會這麽巧。
顧硯秋聽她說也在那家酒店,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說:“好巧。”
林閱微摸不準是真巧還是假巧,背對著顧硯秋的臉上掠過一絲狐疑。
不管是哪個巧,她們倆同來吃飯,又同回酒店,那家酒店是節目組給安排的,除了林閱微外還有邵雅斯等選手,林閱微不想讓顧硯秋見到他們,免得引起懷疑。好在顧硯秋和她並不是同一層,她送顧硯秋回到房間,拖著另一個行李箱要走的時候顧硯秋叫住了她。
“林……”後兩個字還沒說,林閱微回過了頭,“怎麽了?”
“有樣東西還沒給你。”
顧硯秋蹲在地上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裡面找出來一個精巧的木盒子,交到她手上,“之前答應給你的佛珠。”
“謝謝。”
林閱微回房以後,將行李箱隨意擱置在角落,盒子放在床上,打開,這串佛珠比顧硯秋手上戴的那串要長一點,佛珠呈紫黑色,如同黑瑪瑙般光亮溫潤,在光下透出紫色的光芒,迷人深邃。小顆粒的木球每一顆都鐫刻了螞蟻大小的經文,肉眼無法看清,林閱微雖然對佛珠沒有研究,但從木頭上散發出的和顧硯秋身上相似的淡淡香氣和入手的圓潤手感能感覺到價值不菲。
她上網查了一下,小葉紫檀本來的木色不是這樣的,經過妥帖的保養和多年精心盤玩才會形成這樣的品相。肯定是顧硯秋貼身帶的,她越看越覺得喜愛,在手上繞了兩圈試戴了一下,在鏡子前美滋滋照個沒完。
正當此時有人敲門,之前林閱微把自己的房間號告訴了顧硯秋,林閱微耳朵一動,連忙將佛珠摘下來放進盒子裡,“等一下。”
她想了想,回來又將佛珠串放在被面上,從門口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
這樣既不會顯得她特別珍重,也不會顯得輕視,怎麽都說得通。
林閱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著手機自拍鏡頭照了照,沒有忍不住笑,便拉開了房門。
門口站的是邵雅斯,邵雅斯見她的表情登時萬般複雜,甚至有點嫌棄,大受打擊道:“你不想見到我?”
“沒有,我以為……”
“以為什麽?”
“沒什麽。”
林閱微把門拉得更開,放她進來,問道:“你找我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嗎?”邵雅斯在她房間隨意看了一圈,把目光聚焦到林閱微臉上,笑道,“我來找你吃晚飯,現在不是晚飯時間嗎?”
“我吃過了。”
“吃過了?現在才六點。”
“我突然有點餓,所以先吃了點,現在吃不下了,忘記告訴你了,不好意思。”
“好吧。”邵雅斯突然注意到她大喇喇敞放在床上生怕人看不見的珠串,眼睛一亮,指著它說道,“這是你的嗎?我可以看看嗎?”
邵雅斯都這麽說了,林閱微和她是好朋友,不好那麽小氣,即便不太情願也點了頭,笑說:“看吧,你懂這個?”
“懂一點點,我奶奶信佛。”邵雅斯眯細了眼睛看上面的經文,眼睛都快看瞎了,興奮道,“這個刻得太好了吧,你在哪裡買的?”
“不是買的,我……一個朋友送的,她親手刻的。”
“那這個朋友一定很喜歡你。”
林閱微忍了忍,沒忍住,嘴角微微一翹,問道:“何以見得?”
“你知道刻這麽一顆需要多久麽?”
“多久?”
“我也不知道哈哈,反正就是很長時間。”邵雅斯愛不釋手,問道,“我可以試戴一下嗎?就戴一下。”
林閱微被她前幾句話說得心情大好,當即同意道:“戴吧,千萬小心一點。”
“好的。”
咚咚咚——
林閱微看一眼正戴珠串的邵雅斯,回身去開門,臉上還帶著笑。
顧硯秋亦含著笑,直到她透過林閱微和門之間的空隙看見了坐在床上,腕上盤著那串她以前從不離身的紫檀佛珠的邵雅斯,臉色瞬時沉了下去。
邵雅斯視線被林閱微擋住了,看不清來的是誰,問林閱微:“是誰啊?”
顧硯秋搶在林閱微前冷聲開口:“走錯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