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閱微單手溫柔地撫摸著顧硯秋的長發,另一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
顧硯秋改而將下巴墊在她肩膀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越過她的肩膀, 盯著酒店牆壁上的一個斑點。
兩人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 顧硯秋環在她肩膀上的手放了下來,宣告了這個擁抱的結束。
“你想吃……”顧硯秋習慣性開口, 剛說出三個字便止住話頭, 忍俊不禁。
“你是不是又想問我晚飯要吃什麽?”林閱微說著便將她重新摟向懷裡,“那看來是抱得還不夠,你腦子還是不清楚的。”
顧硯秋哭笑不得地一擺手,說:“不用了,我想想我晚飯要吃什麽,你有什麽建議嗎?”
“吃點有地方特色的吧。”
“火鍋?”
“行啊,就是不知道這裡的正不正宗。”
兩人問了酒店前台, 問到一家城裡最有名的火鍋店,不遠,開車幾分鍾,步行不超過二十分鍾, 遂決定走路去。兩人並肩在路上走著, 小城市天黑以後除了固定的幾個場所, 基本路上就不剩什麽人了,偶爾有吃了飯出來散步的小夫妻,還有在路上軋馬路的小情侶和閨蜜。
迎面走來一對情侶,一男一女,看樣子應該是剛在一起沒多久或者即將在一起, 男生和女生之間隻隔著一點距離,男生看著女生,女生看著腳下的路,老遠就聞到一股蠢蠢欲動的氣息。
林閱微看到以後就看了一眼顧硯秋,顧硯秋順著她方才的視線往前看,再偏頭看向林閱微。
林閱微一滯,本來也不知道說什麽,現在更是不知所措地睜大了眼睛。
顧硯秋:“嗯?”
“沒什麽。”林閱微偏開頭,透了口新鮮空氣。
小情侶從她倆身邊路過,林閱微忍不住回頭看,兩人快走到道路盡頭,手終於牽在了一起,林閱微滿懷欣慰,仿佛自己和顧硯秋牽手成功了。
她掌心一涼,先是一個激靈,以為自己把幻想當成了現實。
“小心點。”顧硯秋牽著她的手,將她往道路的裡側帶了一把,汽車隔著林閱微一米的距離呼嘯而過。
林閱微低頭瞧著顧硯秋和她牽在一起的手,確定這不是幻覺了。
顧硯秋這一握之下竟沒有再放開,林閱微手被握在她手裡,一動不敢動,生怕顧硯秋想起來她手忘記放開了。顧硯秋握了會兒,發現林閱微毫無掙扎或者其他意圖的反應,索性松了手,換了個更能夠稱得上是“牽手”的姿勢。
林閱微腦子裡嗡嗡亂作一團,一時間亂七八糟的想法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她得寸進尺地指腹摩挲了一下顧硯秋光滑的手背,反客為主地佔據了主動,正想一鼓作氣……
“是這個方向嗎?我們走了多久了?”顧硯秋冷不丁開了口,因為路途很短,問過酒店的前台,一共也沒有幾個需要拐彎的地方,兩人便沒用手機開導航,現在走了段路,顧硯秋心有旁騖,忘記是第幾個紅綠燈了。
林閱微滿腹心思都在怎麽牽手上面,更不記得她們倆是要到哪兒去。
“我查一下。”林閱微用空著的一隻手從兜裡摸出了手機,跟著地圖看看方向,確認道,“是這個方向,下個路口右轉。”
她語速比平時稍快,說完了腳步就往前邁,不給顧硯秋任何慢慢反應的時間,企圖讓牽手的事實從她的記憶裡抹掉,最好是想不起來。
天不遂人願,她隻往前走了一步,便感覺到了一股向後的阻力,接著手裡一空,顧硯秋便將手抽了回去。
林閱微:“……”
顧硯秋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將林閱微帶到了自己的另一邊,遠離馬路,複又牽住她手:“你走這邊,我看你老是走神,不安全。”
這一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林閱微心安理得地牽著顧硯秋到了目的地,在火鍋店門前顧硯秋才放開她。
這裡生意好,然而縣城人少,竟也不用等位,兩人被服務員領進了一個包間。
林閱微是不吃的,進門後卻自然而然將菜單攤開在自己面前,取過支筆,抬眸問她:“你能吃辣嗎?”
“能吃一點。”
“中辣還是微辣?鴛鴦鍋?”
“鴛鴦吧。”
“牛油麻辣和三鮮,香辣和三鮮,或者把三鮮換成菌菇、骨湯,哪一個?”
“麻辣和菌菇。”
“好的。”林閱微在鍋底上打了個勾。
菜單上分有葷、素、海鮮、主食、小吃、燒烤等等種類,一整頁滿滿當當。幸好服務員給她們上完茶水後就退了出去,否則她就會奇怪這兩個人為什麽其中一個要把所有的菜都報出來,一樣一樣地征詢對方的意見,另一個人又為什麽笑得一臉溫柔,絲毫不覺得不耐煩。
“竹筍、木耳、香菇選哪個?”
“竹筍。”
“餃子要不要?”
“不要。”
“火腿腸要不要?”
“不要。”
“紅糖糍粑?”
“要。”
“一份?”
“兩份我吃的完麽?你又不和我一起。”
……
林閱微端起手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小地方能有什麽好茶,但是她就覺得這茶就比她出入高檔場合喝過的大多數要好,清清嗓子繼續道:“接下來到飲料了啊。”
顧硯秋不喜歡喝飲料,林閱微把所有飲料名字報完以後,她點點頭,笑著點了壺開水。
服務員前後進來好幾次,這二位都在裡邊報菜名,懷疑是來砸場子的,但看穿著氣質非富即貴,又不像。這會兒又進來了,只見那位戴著帽子的漂亮女人衝她揚了揚手裡的菜單,說:“我們點好了。”
服務員松一口氣,可算是點好了,幾步快走到她跟前,接過筆在菜單上圈著,跟她確認點單:“一個紅油麻辣加三鮮的鴛鴦鍋是吧?羊肉卷、手切牛肉、紅油串串……竹筍,還有別的麽?”
林閱微笑著說:“再來壺開水,不是茶,就是水,有麽?”
“有有有,您稍等,一會兒就給您拿來。”
服務員正要退下,突然盯在林閱微臉上視線頓了兩秒,樂道:“我覺得您長得特別像一人。”
這小城裡隔著幾戶距離就都是親戚,服務員不像大城市裡那麽板正,沒有人情味兒,坐定了都能跟著客人嘮幾句嗑。
“像誰?”林閱微心臟往上提了提,小地方雖然看節目的人少,但是不代表就沒有,她今天出門沒化妝,隻塗了個口紅,素著張臉,和節目上還是有一點差別的。她又想,萬一認出來了怎麽辦,要找個什麽理由否認呢?
“像她。”服務員把自己的手機鎖屏給她看,“我妹妹給我設置的壁紙,說是個明星。”服務員和林閱微年紀差不多,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
那上面可不就是林閱微麽。
林閱微面不改色道:“真的有點像誒,怪不得人家說我長了一張明星臉。”
顧硯秋在一旁忍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林閱微沒有任何攻擊性地朝她瞥去一眼,顧硯秋眼瞼往下垂了垂,無聲地笑起來。
這服務員察言觀色,壓低聲音問道:“你們倆是那種關系吧?”
林閱微:“……”
那種關系是哪種關系?不管是哪種關系都不是見不得人的關系吧,需要這麽鬼鬼祟祟的麽?
服務員兩手虛握成拳,大拇指翹起來,相對著勾了勾,意思就是一對兒:“這種關系。”
林閱微還不知道怎麽回答,顧硯秋已經唇瓣輕啟,應道:“對,我們倆領過證了。”
林閱微心跳加快的同時也腹誹道:這麽說確實沒錯,她們倆是合理合法的夫妻關系。
服務員頓時面露羨慕,說:“我也有個女朋友,但是我家裡人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林閱微問:“為什麽啊?”
她以為會是什麽門不當戶不對的理由,這服務員卻歎著氣,還夾雜著一絲憤怒,說:“還不是因為她也是女的。同性婚姻合法都兩年了,他們還是老思想,說什麽男的和女的才是天經地義,女的和女的就是大逆不道,影響人倫,以後下了黃泉都對不起祖宗。”
林閱微道:“你要是實在喜歡她,又覺得她是個靠得住的人的話,大可以偷偷去領證啊,國家都保護你們了,再不濟離家出走,有手有腳的年輕人,出去總不會餓死的。”
服務員說:“我也是這麽想的,這不是在糾結麽。不說了,再說你們要吃不上晚飯了,我先下去啦。”
林閱微聽到服務員的話,心生了一點感慨,想轉過頭和顧硯秋說點什麽,卻見顧硯秋一雙好看的眉頭緊鎖,眼睛也微微眯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似的。
她耐心地等著顧硯秋抽離出來,才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就是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我想弄清楚,想了半天都忘光了。”顧硯秋捏了捏眉心。她這陣子捏眉心的次數太多,中間都快給她按出一道印子了。
“和你煩惱的那件事有關?”
“可能吧。”
“總會有結果的,強求不來。”
“我知道。”可是顧硯秋忍不住不去想。
林閱微轉移話題道:“你聽剛剛那個小姑娘說的話了嗎?她家裡父母不同意她和女朋友在一起。”
“聽見了,我還聽見你勸她說和女朋友一起私奔。”
“哈哈哈。”林閱微笑起來。
“同性婚姻合法就在這兩年,地方越小,消息越閉塞,人們要轉變觀念需要的時間就更久。如果她父母始終以這條理由阻攔她們的話,別說在婚姻合法的現在了,就算是以前,該私奔的時候照樣私奔。”
“沒想到你還是個這麽離經叛道的人。”林閱微笑著說,她以為顧硯秋會是乖乖女的,就像表面上的她一樣。
“我不像嗎?”顧硯秋勾起唇角。
“確實不像。”
“那就只能說人不可貌相了。”顧硯秋朝她舉了一下茶杯,笑說,“日久見人心。”
林閱微猝不及防又想歪了,表情一時間十分微妙。
顧硯秋疑惑道:“怎麽了?”
林閱微搖頭說:“沒什麽,我還在想那個服務員呢,不知道她女朋友好不好看。”
顧硯秋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出口問道:“你沒事都喜歡打聽別人女朋友好不好看的嗎?”
林閱微:“啊?”
她什麽時候喜歡打聽別人女朋友好不好看了?
顧硯秋提醒她說:“之前,你問過我林至的女朋友好不好看。”
“我那是隨口問問。”林閱微低下頭,有點尷尬。
顧硯秋小聲咕噥了句話,林閱微沒聽清,抬頭問道:“你說什麽?”
顧硯秋也說:“沒什麽。”
她說的是“反正都沒有你好看”,為了避免被劃入到“強行撩妹”的范圍裡,便不再重複第二遍讓林閱微聽到。
來上菜的不是原先那個服務員了,把所有的菜用個小車推進來,擺在桌上後,便朝二人鞠了個躬,自行下去了。林閱微自製力很強,晚上餓得前胸貼後背也能忍住不吃一點東西,但是自製力強不代表能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吃火鍋,聞著火鍋的香味而無動於衷。
天知道她在心裡落荒而逃了多少次,但是在“看著顧硯秋但是得忍著不吃火鍋”和“可以安穩地餓肚子但是沒有顧硯秋看”中,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前者。
連顧硯秋看著她都不忍心了,勸她道:“要不你吃一點素菜吧,放在不辣的湯裡涮一涮,不會長胖的。”
林閱微搖頭。
顧硯秋還想再勸,林閱微伸出一隻手擋在自己面前,義正詞嚴道:“這是對我自製力的考驗,今天我能因為火鍋吃一口素菜,明天就能為了別的理由吃一頓火鍋,那我還怎麽減肥?”
“……好吧。”
很早之前顧硯秋就說過自己食量是變化的,時大時小,所以今晚上她三下五除二,隨便吃了幾口便說吃飽了,出去結帳。
林閱微回頭對著桌面上剩下的一大半肉咽了咽口水,忍著心痛走了。
之前跟她們吐槽過的那個服務員跑到了前台,和一個穿著T恤短褲的女孩兒嘮嗑,兩個人眉來眼去,關系看著就非常不一般。
服務員衝她們靦腆地笑了笑,把自己往那女孩兒懷裡藏了藏。
快走出門的時候,林閱微朝她握了下拳頭替她加油,服務員便很高興地笑起來,她女朋友看見她笑得那麽燦爛,好奇地跟著看過去,只看見兩道修長的背影。
***
“你最近不忙嗎?你想要的那個角色的劇組什麽時候開機?”回到賓館,兩人分別洗完澡後,和在家裡一樣,分別坐於床的兩側,顧硯秋一邊用平板回復著郵件,一邊問林閱微。
“我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忙,和你一樣啊,我帶了劇本。劇組還有半個月開機吧,我估計下個星期就要官宣了。”
“請好水軍了嗎?”
“沒有。”
“嗯?”
“我想到了個別的辦法。”
顧硯秋按下發送鍵,抬眸笑道:“願聞其詳。”
兩個人在酒店裡,曖昧的光線下,聊著這樣的話題實屬奇怪,但是兩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自在的。如果說林閱微在這方面最信任的人是誰,絕對是顧硯秋無疑,連江叢碧都只知道她在忙活一些事情,具體是什麽,完全不知道。
從那天晚上顧硯秋知道了林閱微的“計劃”,就注定了她會是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林閱微的傾聽者。
林閱微一笑,娓娓道來。
方曉曉,萬年女二,現在的咖位是在三線往上無限接近二線的水平,如果再衝一把能夠穩定在二線,今年上半年隨著一部古偶劇的播出,方曉曉憑借性格鮮明的反派女二號迅速積攢了一波人氣,大受觀眾喜歡,國民度提高,粉絲也吸了不少,有點小紅了,她所能夠到的資源比之前有了提高。
但是娛樂圈的等級在暗地裡是十分鮮明的,什麽咖位的小花小生接什麽檔次的資源,上層的那些競爭對象基本上已經固化了,能夠活動的就那麽多,於是一旦有了冒頭往上的新人,要從別人嘴裡搶肉吃,怎麽也要掉一層皮。有些人紅起來後莫名跟上來的黑潮,有一大部分都是對手團隊乾的,因為你動了別人的奶酪。你爬得越高,所收到的汙蔑就會越多,除非登頂,到所有人都難以望其項背,否則背地裡兜頭潑一盆髒水過來的事情絕不會少。哪怕你一覽眾山小了,某些為了蹭熱度的無良媒體,還是會頻頻啟用你的名字,無中生有,指鹿為馬,無所不用其極。身在圈內就不會有安生的時候。
即便沒有黑料都能編出來黑料,如果是真的有的話,更不用說了,如果是一擊斃命的黑料,那麽這個藝人很可能就會從此元氣重傷,一蹶不振。
有的人公關團隊厲害,能夠力挽狂瀾,把黑的說成白的。也有的人團隊無能,只能靠藝人自己硬生生扛過去。方曉曉的團隊背後是陳萱,會不會盡全力去救她以及能不能救活她不知道,林閱微要的是時間。
“方曉曉最近有一個M品牌代言在接洽,去年M品牌的代言人是某個二線女星,她今年已經跨進一線了,合約到期終止,同時在接洽M品牌代言的有楊XX、劉XX。”林閱微報的兩個名字顧硯秋都不認識,一臉茫然,林閱微籠統地概括道,“這兩個人都是二線女星,出道比方曉曉早,人氣也比她高。”
顧硯秋點點頭。
林閱微說:“本來是她們兩個爭的,據我所知最近兩家粉絲被大粉帶得撕得很厲害,已經持續半個月了。而方曉曉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憑著一部劇飛快地躋身到二線陣營,成了第三個競爭者。”
“你的意思是……”
兩人同時開口:“把黑料賣給她們倆。”一個人是肯定句,一個人是問句。
顧硯秋問道:“我不懂一個問題。像買水軍炒作自己是要花錢的吧,那買水軍黑別人不也是要花錢的麽,如果她們覺得這個料不值得爆,或者說不值得花錢,怎麽辦?”
“這個料很實啊,如果能黑她一筆,為什麽不爆?”林閱微光挖出來這個料就花了不少錢和精力。
“黑了人家有什麽好處嗎?”顧硯秋作為一個較為傳統的商人,實在不能理解這種瘋狂地互相抹黑的行為。她先前在追《演員練習生》的時候,被動地接觸了一些飯圈,簡直歎為觀止,加了粉絲群不到一天就退了出來,安安心心地看照片看視頻。
林閱微攤開手:“大家都這樣,不是你黑我就是我黑你,你不黑別人也會有別人來黑你的,涉及利益,這是常規操作。”
顧硯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特別卑鄙啊?”林閱微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為了自己的機會,不惜下手去坑害同經紀人手底下的藝人。
“不是。”顧硯秋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嗎?”林閱微不是不知道自己手段不光彩,但是如果顧硯秋也這麽想她的話,她想:自己大概會很傷心吧。
“真的不是。”顧硯秋斟酌了下,說,“我覺得你這樣特別有魅力,就是電視裡演的梟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史書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誰會在乎他手上沾染過什麽。”
林閱微:“……”
她怎麽聽怎麽覺得這話不像是誇獎,不還是說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麽?
顧硯秋專注地看著她,十分誠懇地說:“何況你手上也沒染上血啊,你爆的黑料是她自己做過的事啊,今天你不爆出來,將來也會有人爆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老話不是這麽講的麽。”
林閱微:“……”
報應不報應的林閱微不知道,她只知道顧硯秋的濾鏡大概有一萬英尺厚了。
可心裡的沉重感確實消失無蹤了,林閱微“哎”了一聲,突然問她:“我特好奇一件事兒啊,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有一天你看到我殺人了,會不會在旁邊鼓掌說,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誰讓他撞到我刀口上了呢。”
“那倒不會。”顧硯秋搖頭。
“哦?”
顧硯秋認真思索了一番,說:“看你的個人意願吧,如果你想逃,我幫你處理屍體,如果你背負不起一條人命,我幫你打110報警自首,然後等你出獄。”
林閱微:“………………”
顧硯秋眨眨眼,問她:“怎麽了?”
林閱微啞然,說不出話來。
半晌,顧硯秋突然笑出聲來,揶揄著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回答嗎?”
“為什麽?”
顧硯秋朝她招了招手,林閱微附耳過去。
顧硯秋在她耳邊輕笑:“你絕對不會殺人的,嘴上說說話又不用負責任的,自然是我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你!”
顧硯秋轉口又道:“不過我說的是真的。”
“……”
林閱微偏頭,視線微抬,正好撞進顧硯秋漂亮又深邃的眸子裡,那裡面似乎藏著她看懂了卻又似乎沒有看懂的……秘密。
顧硯秋的紅唇近在咫尺,林閱微視線緊跟著落在了她唇上,便見那雙薄薄的唇瓣輕啟,吐出溫柔的語句,和真正的柔情差了十萬八千裡:
“所以,你哪天真的殺人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可以百分百信任我。”
“………………”
林閱微滿腦子的綺念瞬間不翼而飛,打回原形。
顧硯秋是直男吧,她一定是個直男吧……直男吧……男吧……吧……
林閱微好歹忍住了吐槽的衝動,人往被子裡躺了躺,打個哈欠說:“我有點困了。”
“你是要睡了嗎?”顧硯秋有點戀戀不舍,她還沒跟林閱微說上很多句話呢,這就要睡了。
心裡相當沒數了。
林閱微壓著心頭的邪火,強行擠出了一把輕聲細語的語調:“是的,我要睡了。”
顧硯秋看了她一眼,雖然想多說點話但是更不想影響她睡覺,林閱微平時就睡得晚,今天還顛簸了一路大老遠趕過來。
沉默半晌,她在林閱微的期待中,開了金口:“那你睡吧,晚安。”
“……”林閱微簡直沒話說了,背過身,用後腦杓對著她。
顧硯秋輕輕地皺起眉頭,有一種林閱微是在生氣的直覺,她生什麽氣呢?自己說她殺人?不是一開始就說了是假如嗎?她確實可以全身心相信自己的,哪怕殺了人。
林閱微抱著一肚子氣睡了。
顧硯秋把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關了燈,主動窩進了林閱微的懷裡。林閱微即便睡著了,肢體記憶還在,以前抱玩偶,現在抱顧硯秋,都是順手拈來。
額頭被印上一個輕輕的吻,顧硯秋心神激蕩之際,便聽頭頂落下來一道呢喃:“小兔子乖乖。”
顧·小兔子·硯秋背上還被林閱微哄著拍了兩下。
……白激動了。
顧硯秋收起心思,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合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顧硯秋帶著林閱微出去吃早餐,路上把顧家那點事情給她說了,沒有半點隱瞞。一是不好隱瞞,線索本就支離破碎,哪點該瞞,哪點不該瞞,她是想讓林閱微幫著出出主意的;二是,她昨天同意林閱微過來,就是給予了她完全踏足自己生活的權利,這是她最大的秘密。
至此,她對林閱微徹底毫無保留。
林閱微聽得歎為觀止。
顧硯秋往她嘴裡塞了個放涼了的湯包,說:“把嘴先合上吧。”
林閱微嚼著湯包,喝了口豆漿,腦子裡的信息還沒消化完,問道:“所以你今天是接著要去養老院嗎?”
“吃完早餐就去。”
“我覺得你昨天有點太激進了,老太太受不了刺激,她昨天是一認清照片就打你了嗎?”
“不是,她是看完了照片,再看著我的時候,我估計照片和年輕時候的我媽不大一樣,我長得和我媽像,她才打我的。”
林閱微抬手去摸她臉,顧硯秋沒躲,林閱微從她恢復如初的臉上強行盯出了五道指印,心疼道:“還疼不疼?”
顧硯秋搖頭。
昨天林閱微來的時候是晚上,顧硯秋臉上那個手指印瞧著可怖,之後立刻用冰敷過,她恢復能力強,到晚上基本上消得差不多了,加上光線不好,林閱微沒瞧見,即便瞧見了也沒往被甩巴掌上想,以為是被什麽蟲子咬了撓紅了留下的印子,畢竟有誰敢往顧硯秋臉上甩巴掌。
林閱微趁機又摸了摸,顧硯秋皮膚好,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這麽摸臉的。
顧硯秋嘴角含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一副任人魚肉的溫馴樣子,讓她摸了個夠。
倒是林閱微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收回了手,笑了下。
“待會兒去養老院看你姥姥,你有什麽計劃沒有?”林閱微清了清嗓子。
“今天不刺激她了,老人家身體不好,昨天剛被氣過一陣。”顧硯秋說著歎了口氣,複又打起精神道,“程勇說的那本相簿,可能是在養老院裡,我打算去找找,也許那上面會有什麽線索。”
“那……”林閱微話還沒問出口,顧硯秋便接口道:“你跟我一起去,你一個人在酒店我不放心。”
前一句林閱微還心緒亂飛,後一句直接槽多無口。
她多大個人了還不放心,林閱微自認為,她和顧硯秋之間,更讓人不放心的應該是顧硯秋,她還是個寶寶啊。
林閱微懷疑自己要是和顧硯秋較真兒,哪一天真的會被氣死,所以她學會挑著話聽,和風細雨地點了點頭,說:“好。”
二人吃完早餐回去,顧硯秋向劉先生介紹了林閱微,說是她朋友,可以信任,劉先生跟她握了握手,然後說:“我認識你林小姐,我在路上奔波的時候,每晚酒店睡前會看會兒綜藝節目。”
顧硯秋說:“不要透露關於她的事情。”
劉先生說:“不用說我也會的。”
三人一行去養老院,劉先生在前面開車,抬頭看一眼後視鏡裡的顧硯秋,說:“顧總,我去高麗梅之前住的房子查過了,這小縣城旁邊兒很多村子,進城務工的人不少,人口流動大,這幾年換了好幾任租戶,接著高麗梅往下的那戶人家搬去了外地,不好找了。如果這相簿當時沒拿到養老院的話,在其他地方肯定是沒了。”
一本破破爛爛的相簿,誰家接手舊房子也不會給她好好保存,多半是扔進垃圾桶,經年累月,化作一捧爛泥塵土。
顧硯秋輕輕地“嗯”一聲。
林閱微平時談不上多感性一人,卻唯獨見不了老人家受苦,如果高麗梅的相簿真的不見了的話,那她人生的最後一點念想在哪裡呢?她是糊塗了,可總有清醒的時候,連已經過世的丈夫女兒照片都沒了,她情何以堪。
顧硯秋一偏頭,見林閱微眼睛裡閃動著晶瑩,將掌心蓋在她手上,在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林閱微將手翻過來,反握住她。
兩人手握在一處,汲取著彼此的力量。
還是方主任出來迎的他們,方主任說:“高老太太情況還蠻好的,沒什麽大礙了,不過……你們今天別再刺激她了。”
“我們知道。”
“這位是……”方主任將目光投向戴著墨鏡口罩的林閱微身上。
“我妻子。”顧硯秋介紹說。
方主任明顯怔了下,說:“顧……夫人也一並請進吧。”
林閱微比她還懵,一路懵著去了後院兒,顧硯秋等身邊沒有其他人,才歉然道:“不好意思,這麽介紹省事,我就……”
“沒關系。”林閱微一陣恍惚。
高老太太今天換了個地方曬太陽,心情還不錯,那個叫小芳的護工在和她小聲說著話,老太太時不時會笑一聲。
林閱微遠遠地瞧著,對顧硯秋說:“你進去找吧,我在外面等你。”
顧硯秋:“嗯?”
林閱微深吸口氣,笑了下,眼睛裡閃著亮亮的東西:“我奶奶也患了阿茲海默症,十幾年了,我知道怎麽和這樣的病人相處。”
既然顧硯秋說自己是她的妻子,那麽顧硯秋的姥姥就是她的姥姥了。
顧硯秋進高老太太房間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林閱微正蹲在高老太太面前,和她聊著天,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好像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似的。
顧硯秋進去了大概半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就見林閱微推著高老太太的輪椅在院子裡到處走。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麽,高老太太比先前護工陪著的時候還要開心,笑聲響亮。
林閱微看見她,衝她做了個口型:找到了嗎?
顧硯秋點了點頭。
林閱微繼續推著高老太太走了會兒,才停下來,說:“媽媽,我要去學校上課啦,等放學再回來陪你。”
高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好。”她從兜裡摸出了顆糖,約莫是養老院發的,老人家得糖尿病的多,甜食定量,她也就這麽一顆。高老太太將唯一的一顆糖顫顫巍巍塞到了林閱微手裡,嘴裡嗚嗚地說著什麽,大約是讓她帶著上學當零食吃。
林閱微收下,上前擁抱她,說:“那我走啦。”
高老太太笑著朝她揮揮手,口齒不清地說:“拜……拜……”
“拜拜。”林閱微笑眼彎彎,也朝她揮揮手。
顧硯秋看著眼前這一幕溫馨場景,也不由得眼泛淚光,她邁步向林閱微走去,林閱微望著她一笑,也朝她走過來。
此時的顧硯秋全然沒有預料到,就在幾秒種後,這裡將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情。
“不……”高老太太望著她的“女兒”和顧硯秋走到了一起,相視一笑,她全身戰栗,表情扭曲,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輪椅的扶手,要摳出血來,仿佛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夢魘。
“不——”
高老太太駭然地嘶叫一聲,從輪椅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