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錯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皇子瞎嚷嚷了一通後,很快就回過味兒來了, 隻滿臉喪氣的癱坐在椅子上, 垂著頭半晌都不曾言語。
既不可能是弄錯,那就證明謝晝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在乎他。郡王什麽的, 乍一聽確實還算不錯, 可問題在於,郡王是降爵承襲的。
這麽說吧, 二皇子被賜封為郡王后,他的兒子將來能繼承到的就絕對不可能是郡王, 而是要降一等, 到孫子時再往下降一等……
北周朝傳承至今已有百余年了,最早的那一批功勳世家,若是每一代命長的,那倒是還有爵位在身,不然就是恩準了幾代之內不降爵承襲的。若沒有此等殊榮, 怕是沒過幾代便成功勳降為了普通庶民。
說實話,二皇子還沒想到他孫輩兒以後的事情,他只是單純的不滿意郡王這個爵位。
一直以來,他都是拿自己跟太子比較的。甚至在前幾年, 皇后一度病危, 假如她真的沒了, 皇帝必會立繼後。而在當時,最有希望立後的,自是二皇子的養母麗貴妃。
曾經, 他離儲君之位是那麽近。
結果一轉眼,他非但要出宮建府,還僅僅是被賜封為了郡王?
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他不甘心啊!
……
皇子所裡,前段時日的太子格外得忙碌。還不是為了自己大婚一事,他是被謝晝派去跟進會試、殿試的事情。尤其是殿試,太子是全程跟進的,他的確不能對殿試指手畫腳,但謝晝的意思是,讓他多看多聽多學。
可以說,整個殿試下來,太子比參加殿試的任何一人都更累。哪怕殿試結束了,別人都可以松一口氣了,他還得接著幫忙閱卷評分整理排序。
要知道,殿試的頭甲三名那是由皇帝親自圈出來的,二甲的前五也會過問謝晝的意思。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卻是由下面人自行評定的,除非謝晝閑的蛋疼非要親自處理,不然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無需他操心了。
結果,謝晝確實挺閑的,但他沒有自個兒管這些事兒,而是讓太子跟著老臣們一起排名次。
不過,太子玩得還是挺開心的,畢竟他跑來管這些事情了,就代表著他不用去禦學上課了。再一想到不久之後自己就要大婚了,不單可以搬去更寬敞氣派的毓霖宮,還不用再上學了……
世界真美好啊!
太子隻覺得未來一片光明,又因為前段時間忙瘋了,他確實不曾關心過他的弟弟們。及至忙過這段了,再過幾天他就要大婚了,這才決定給自己稍稍放松一下。譬如歇個一天半天的,再去鸞鳳宮給母后請個安,還有……
然後他就知道隔壁快炸了。
“這消息可屬實?父皇真的打算讓他出宮建府?還隻準備給二弟封個郡王?”太子雖然是語帶疑問的,但面上卻是樂呵呵的,顯然他也明白這些消息真實的可能性非常高。
得了肯定的答覆後,太子一臉的高興。
不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嗎?太子卻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啊,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的到來。
他呀,有差遣了,哪怕只是個臨時的那也比沒有的好!
他呀,馬上要大婚了,成家立業的第一步至少達成了。
他呀,還可以搬新家了,順便看著愚蠢的弟弟出宮!
隻這般,太子略一收拾後,帶著無比輕松愉快的心情,去了鸞鳳宮見他的母后。
然而他母后很忙。
安雪蓮也是知道二皇子即將被封為郡王一事的,可知道了又怎樣?很明顯,謝晝辦事兒又不會同人商量的,最多也就是決定了回頭支會你一聲,橫豎都已經定下來的事兒,好壞都已經注定了,還折騰啥呢?
也因此,安雪蓮屁不疼的在偏殿裡忙活呢。
“碰!”
“你停手,我呀,糊啦!”
“韓肥燕你的運氣還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那是當然的,就算好久好久沒打麻將了,我的水平還是在的嘛!來來,給籌碼給籌碼!”
偏殿裡熱鬧得很,亦如去年得閑時那般。
不過,哪怕熱鬧依舊,其實仔細看去,變化還是挺大的。
首先是以安雪蓮為首的第一集 團,去年雅妃沒辦法參與時,固定的人是宸妃、端妃以及那會兒還在妃位上的力嬪。可如今,力嬪被撇開了,她沒辦法排擠雅妃,甚至都不能再跟宸妃和端妃叫板了。身為嬪的她……直接就沒來。
好在,除了第一集 團外,其他幾桌的人還是蠻穩定的,也就是多了個獰嬪,畢竟三公主如今也三歲了,完全不需要她時時刻刻看著。又因為獰嬪確定自己不可能再得聖寵了,她果斷的放棄了謝晝,改為投奔安雪蓮這邊。
這麽做的人挺多的,畢竟就她們對謝晝的了解來看,要想獲得聖寵實在是太難太難了,哪怕真的得了聖寵又如何?力嬪的例子擺在那兒,聖心難測啊!
相較而言,討好安雪蓮就顯得容易很多了,哪怕後面真的失寵了,問題也不大。
該選誰站邊,還不明顯嗎?
反正太子過來的時候,偏殿這邊酣戰正歡。
假如沒有前兩年的事情,太子在聽聞他母后人在偏殿時,一準兒會立馬趕過去。因為對於太子而言,整個鸞鳳宮都是他隨便瞎闖的,尤其是謝晝在太子小時候就沒再在鸞鳳宮留宿過,等於說,他想去哪兒都是被允許的。
但是!
一想到曾經被好些個后宮嬪妃圍攻過的場面,太子選擇從心。
“呃,不必立刻通知母后,孤可以先去側殿歇會兒,等用膳時,再出來同母后說話便是了。”
從心的太子很快就開溜了。
好在,鸞鳳宮這邊一直留著他原先的房間,書房也有,書籍什麽的雖然不比皇子所那邊多,可得閑了翻翻還是夠的。總之,等這天的牌局結束後,其他妃嬪相繼離開了鸞鳳宮,安雪蓮才得知太子來了。
“不是說太子最近忙得很?”安雪蓮很是驚訝。
她還以為自己要在大婚當日才能看到太子了,或者索性就是大婚次日,太子和太子妃一起來鸞鳳宮拜見時,再看到新婚小倆口。沒想到啊,太子居然會在大婚前夕主動跑來自投羅網。
“讓他過來吧,一起用膳。”
驚訝歸驚訝,兒子還是要見的,哪怕安雪蓮並不怎麽想念兒子,考慮到這孩子馬上就要嫁……不對,馬上就要娶媳婦了,怎麽著也該說幾句場面話。
至於說什麽好呢……
“嵐兒啊,你很快就要大婚了,母后希望將來你和太子妃能夠和和氣氣的。”
安雪蓮絞盡腦汁擠了幾句話出來,這對她而言特別不容易的,要知道她上輩子沒結婚,更沒有娶兒媳婦的經歷。她只能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憶很多年前曾瞄過一眼的八點檔狗血劇,試圖借鑒一下那裡的台詞。
但事實證明,時間太過於久遠了,她努力的說了兩句後,就宣告詞窮。
太子則一臉便秘的看著她,等她不吭聲了,才遲疑地提醒道:“母后,這些話還是留著大婚以後您同太子妃說吧……呃,好吧好吧,兒子會聽話的,兒子一定會跟太子妃好好過日子的,就像您和父皇那樣!”
安雪蓮:……???
所以你倆都還沒結婚,就想著離婚了?
也不能這麽說,不過安雪蓮真不覺得自己跟謝晝這情況有什麽值得別人學習的。假如說,太子真的一心要學謝晝的話,那豈不是渣男預訂款?
想到這裡,安雪蓮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盡管太子並不會讀心術,但他會看臉色啊!一見安雪蓮這副神情,他本能的從心底裡升起了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他很果斷的決定岔開話題:“母后,您可知道父皇準備封二弟為郡王一事。”
“知道。”但也僅限於知道而已。
“雖然這事兒尚未對外公布,不過該知道的人應該都知道了吧?二弟也知道了,他非常得氣憤,還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生悶氣呢。”太子笑得一臉欠欠的,“郡王不好嗎?總得給自己一個上進的空間對吧?這要是一氣封到了頂,以後丁點兒進步都沒了,他難道就高興了?”
安雪蓮覺得吧,如果是她,她寧可將來沒有上進的空間,也想一朝登頂。
能一步登天,為啥要慢慢來呢?
當然,立場不同就不必多言了,身為皇后,她自是不希望其他非她所出的皇子地位太高的。
“別管他的事兒了,你且說說你自己,前頭的事情忙完了?那等大婚後,是不是能休息個三五個月的?”
“怎麽可能!”太子差點兒沒炸毛了,“母后您也太小看父皇了,父皇是絕對不可能讓我們歇太久的。真要是沒什麽事情要做,他絕對會再讓我回禦學繼續念書的!”
安雪蓮不覺得念書有什麽不好的,要知道,太子今年也才十五歲啊!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不讀書幹嘛?
這個時候,安雪蓮早已忘了自己上輩子也曾被上學念書支配過的苦難生活,她站在母親的角度來看,覺得小孩子就該讀書,讀到天荒地老才叫好。
幸好,她沒直接出言打擊太子,轉而又問了一些事兒後,母子倆互相交換了一下情報,又一道兒用了膳,之後太子就離開了鸞鳳宮,回到了皇子所。
從太子那頭,安雪蓮得知這屆科舉徹底結束的消息。畢竟,連頭榜前三策馬遊街一事都過去了,可不是徹底結束了嗎?至於新科進士、同進士的官職問題,那就跟太子沒關系了,當然也跟安雪蓮沒什麽關系。
安雪蓮本以為接下來就是打打麻將聽聽八卦,坐等太子大婚那日的到來,結果太子大婚的日子還不曾到,她娘家人遞了牌子說有緊要事情求見。
說實話,安雪蓮是有點兒驚訝的。
其實,安家人並不常遞牌子入宮,大概是上屆大選那陣子,還算是比較頻繁的,再往後就很少了。不像雅妃的娘家人,那是每月必來宮裡報告,每次來的人不少於兩位,還次次都能有新面孔……
安家人就沒那麽愛蹦躂了,也因此冷不丁的聽說這事兒後,安雪蓮琢磨著是不是真的有要緊事兒,便允了次日上午見面。
早膳後先見見娘家人,隨後接著去偏殿打麻將,再後一天,就該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了。
這麽想著,安雪蓮忽的心中一動,心說別說安嫻還沒死心吧?如果是這樣,也太可笑了,畢竟太子大婚之日就在眼前了。
幸好,事情沒安雪蓮想象的這般慘烈。
遞牌子入宮的是安母婆媳倆,安雪蓮掛心著稍後的牌局,決定來個開門見山,直接問她們有何要緊事兒,說出來聽聽,真若能幫忙她絕不吝嗇,幫不了也好趁早死心。
聽了這話,安母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在大兒媳期待的眼神下,將事情托盤而出。
確實同安嫻有關,也的的確確是安嫻的婚事問題,就是跟太子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簡單地說,就是安嫻看上了一人。
那人對於安雪蓮來說雖然完全是個陌生人,不過最近也曾聽人提過一嘴。
——前不久剛策馬遊街的探花郎。
“……您侄女先前為了那樁事兒尋死膩活的,咱們家裡也不是沒幫她相看其他人家。可娘娘您想想,有這麽一位珠玉在前,咱們家哪怕名為皇后娘家,實則在京城裡也就那樣,如何能幫她覓得如意郎君呢?”
比著當今太子去找如意郎君,又怎麽可能找得到呢?哪怕這位太子殿下也並非十全十美之人,但他是太子啊!
單這個身份,就勝過於一切了。
安家一度為了安嫻的親事頭疼萬分,起初還能因為她年歲尚小略放寬心,可一晃眼大選都結束快兩年了,安嫻本來就隻比太子小了一歲半,眼下太子就要大婚了,安嫻的婚事那是連丁點兒眉目都沒有。
又因為女子本來訂婚就比男子要早一些,若是真等到及笄了還未曾定下親事,接下來只會愈發難了。
就為了這事兒,安家上下差點兒沒急瘋了。
結果,陡然間峰回路轉。
“就那日,新科三甲策馬遊街,恰好叫她瞧了個正著。回家後就說瞧上了探花郎,還央求家裡幫她去說。家裡讓人打聽了一下,得知探花郎尚未娶妻,就想著……”
安母沒把話說話,隻一臉期待的看著安雪蓮。
說實話,安雪蓮仍處於懵圈之中。
姑娘您是不是有點兒草率吧!早先是非太子不嫁,還說對太子一見鍾情,如今又因為新科三甲策馬遊街,就這麽瞧了一眼,又看對眼了?
這是一眼萬年?
安雪蓮滿臉的複雜表情,半晌才開口問道:“還有呢?你們讓人打聽了一下,就單單打聽出來他未婚?等等,他多大啊?”
因為早先完全沒關注過科舉一事,安雪蓮愣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具體情況。可就算不知道好了,她不會自己推測嗎?都能順利得通過鄉試、會試,並在殿試上被謝晝點為了探花郎,應該不可能很年輕吧?
安雪蓮深以為謝晝雖然本人沒什麽文化素養,但他應該還是能夠評判出好賴來的。
“據說今年十九歲了。”安母忙答道,“是個家境貧寒的,但相貌十分得出眾,要不然也不會被點為探花郎了。咱們家也仔細商量過了,雖說對方家裡條件不如何,可橫豎嫻兒也不可能嫁到名門望族去了,這個是她自己相中的,又是滿腹經綸……就這樣吧。”
若是安母不解釋倒也罷了,她越是解釋,安雪蓮越是茫然。
倘若這些話全部屬實,那安嫻的口味變得可真是快啊!
要知道,太子他長得不好看。
當然跟醜沒什麽關系,卻也跟帥氣俊朗一點兒也不沾邊,而且他還矮,雖說他才十五歲,以後興許還能再往上長一長,不過估摸著也就那樣了。
再聯想到方才安母對探花郎的形容,安雪蓮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一直以為自家侄女是個愛慕虛榮攀附權貴的,沒想到啊……
“這事兒本宮先記下了,你們也托人探探口風。這賜婚什麽的,本宮當然可以給你們這個殊榮,但也得是雙方都讚成的。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你們該是明白的吧?行了,就先這樣吧。”
安家婆媳倆齊齊的松了一口氣,對視一眼後,皆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如釋重負,有一種砸手裡的姑娘終於能嫁出去的感覺。
安雪蓮看到了啊!
然後她就開始懷疑人生了,不明白在近兩年裡,安嫻到底搞了什麽事情,惹得家裡人提起她的親事竟是這樣的反應。
才這般想著,外頭就有了動靜,卻是幾位妃嬪結伴過來了。
本來,這兩撥是不會碰上的,因為去偏殿是穿過抄手遊廊直接過去的,並不需要特地來正殿這邊。偏巧的是,安家婆媳正告退了,結果兩撥人就在外頭碰上了。
妃嬪們對安雪蓮的訪客不甚感興趣,連多看一眼都不曾,就很快去了後頭,可安家婆媳倆……
傻傻的立在原地,滿臉的不敢置信。
直到那些妃嬪都走遠了,她倆還是一副不曾回過神來的模樣。
終於,有宮女看不下去了,領著她們離開了鸞鳳宮。一直到出了宮門,安家婆媳倆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方、方才那個被眾人簇擁著過來的……瞧著仿佛是雅妃娘娘?”
“不能吧!!”
“怎的不能?我瞧見過她許多次了。”
“可可可……可不是說她生完孩子愈發得美貌動人了?還說她的美貌勝過力嬪十倍百倍,怎的會是如今這般模樣?定是咱們看岔了,許是另一個跟雅妃娘娘長相略相似的女子吧?”
話是這麽說的,但雅妃哪怕胖成球了,可她的五官變化卻不算太大。畢竟只是一百三十多斤的胖子,又不是胖成了三五百斤的,那樣興許看不出五官來,可如今這般,看岔了的可能性偏低。
安家婆媳倆面面相覷。
后宮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地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