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開霽剛醒來, 身上力氣不大, 又沒有衣服穿,導致他說什麽都不太好。
顧仞眼觀鼻鼻觀心, 伸手飛快地幫封開霽拉上被子。
“怎麽樣?你有沒有不舒服?我打120?”
“先不用。”封開霽想撐著自己坐起來, 他的情況和普通植物人不同,醒來之後對肢體的支配還算順利, 就是全身沒有什麽力氣。
顧仞:“還是要去醫院檢查。”
“明天再去吧。”封開霽看著顧仞, 眼神一如從前清明銳利, “謝謝你收留我。”
顧仞紅著臉道:“我就是收錢辦事, 沒什麽好謝的。”
封開霽笑了一下,他媽不著調,不念母子之情, 顧仞的性格倒是拿捏得準。
既然他們是拜過堂的關系了, 就沒道理放顧仞走。
封開霽對包辦婚姻十分滿意, 若不是他現在的樣子算不上英俊健康,定然要順著顧仞的話問一句“老公”是什麽。
顧仞想了一下封開霽為什麽要明天去醫院,福至心靈, 把陽台上掛著的睡衣放進洗衣機裡烘乾。
他之前不好意思用謝玉帛的嶄新洗衣烘乾機,都是手洗衣服,想著封開霽也不急著穿。
等他下次見到謝玉帛,再給他洗衣服的錢吧。
沒一會兒,厚睡衣和內褲便暖和乾燥地出爐了,顧仞把三件衣服拿給封開霽,“你穿一下吧。”
封開霽看著上面一條藏藍色內褲, 突然想到顧仞照顧了他這麽久,對他的身體比自己的還熟悉,小護工還沒有娶到手,一方已經踏入老夫老妻的認知了。
看著自己消失的腹肌胸肌,封開霽陷入沉思。
顧仞這麽從容,他在小護工眼裡,和豬肉有區別嗎?
顧仞見封開霽一直看著那內褲,試探道:“十元三條,你是不是看不上?”
顧仞尷尬地盯著腳趾頭,封先生是植物人的時候,他當然省著錢花,但是他如今醒了,估計就看不上他買的東西。
可是……顧仞想起昨晚商言戈手裡七八隻手提袋,商總和謝少爺也很有錢,他們好像也不介意?
“你誤會了。”封開霽抬起眼道:“我沒力氣,請你幫個忙。”
顧仞拿起上衣給封開霽套上,以前摸哪裡都沒有多想,現在身體主人意識清醒了,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套內褲時,顧仞明顯有點手忙腳亂,封開霽都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的熱度。
明明以前擦洗過很多次,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也沒變樣子。顧仞奇怪地想,怎麽今天那裡看起來有點凶。
封開霽穿上一套三十的睡衣,心想,還好,顧仞對他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顧仞把一張符揣進睡衣口袋裡,“這是謝少爺給你的,你要好好帶著。”
“嗯。”封開霽對於自己被困在盒子裡半年的事一清二楚,如若沒有謝玉帛幫他刨出來,等肉體死亡後他就變成孤魂野鬼了。
他何其有幸,遇上了這些人。
他借了手機,給商言戈打電話:“商總,謝謝你這些天的奔波,我有件事想麻煩你。”
“你說。”
“司機闖紅燈前,突然對我道,他女兒有一隻小熊要送給我。”
顧仞告訴他,司機被診斷為疲勞駕駛,封開允做主不追究他闖紅燈,反而以工作時間出意外賠償司機家屬一大筆錢。
那一天雖然時間很晚,但司機是晚上十點才開工,封開霽在車上看文件,疏忽了司機的工作狀態。
想來是司機和封開霽串通好了,故意做局。封開霽對待員工不差,司機下手前可能良心發現,又或許怕封開霽這回死不了,反而自己白死了還擔一個謀殺罪名,什麽賠償都拿不到,於是告訴封開霽一點線索,將功折罪,希望他不要去為難家人。
封開霽分析道,“小熊裡應該有什麽證據,請你幫我秘密取回。”
商言戈:“行,小區安保還行,你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有需要醫生通知我。”
“嗯,謝謝。”
商言戈突然道:“睡衣暖和嗎?”
封開霽一頭霧水:“不錯。”
商言戈愉悅道:“確實是物美價廉,我穿著也覺得不錯。”
商總說話沒頭沒尾,純粹就是想炫耀一下。
他也有,小國師買的。
封開霽有一瞬間以為商言戈是在對他宣戰,心裡浮上危機感,怕自己找商總幫忙這步走錯了,以後被要求遠離顧仞。
“商總也有睡衣?”
顧仞:“有啊,他的碎花的。”
封開霽心一沉,“他為什麽也有?”
顧仞:“謝少爺給他買的,他們看起來是一對,感情很好,為什麽不能送睡衣?”
封開霽:“……”
半年沒跟商總有生意往來,他有點看不懂了。
……
商言戈很快從司機女兒手裡拿到玩具小熊,拆開來發現這是一個偽裝的錄音機,正好錄下了封開允找司機密謀的過程。
封開允偶然在醫院撞見司機,看到了司機剛拿到的體檢報告,情況不太長,治療不僅要花大錢,壽命也延長不了多久。
封開允提出,司機幫他製造一場車禍,操作成疲勞駕駛,按工作時意外死亡的兩倍價格賠償給司機。
順理成章,又頗具人文關懷。
司機的女兒還小,媽媽沒有收入,他走入死胡同,便答應了封開允的提議。
商言戈聽完錄音,便立即報警,警方查證了司機的病情,傳喚封開允帶到警局調查。
封開允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隻說錄音是偽造的。從有人去渣土車裡找遺物,他就有預感會有這一天。慌也慌過了,態度反而囂張起來。
他們封家有強大的律師團,家裡的兒子就剩他了,他爸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撈出去。
封開允很自信,直到他看見顧仞推著封開霽進來。
“你醒了?”
封開霽冷冷看著他:“我不但醒了,手裡還有其他證據。”
“哼,你倒是命大。”封開允拍了一下桌子坐下來,眼裡閃過惡毒的光芒。
他哥醒了,老爺子就不一定會全力以赴撈他了。
老爺子能為了有個繼承人,對植物人封開霽不聞不問,也能為了讓更優秀的封開霽接管公司,對拘留所裡的他視若無睹。
除非封開霽死了……
封開霽出了警察局,回到公司,他醒得及時,老爺子的大權還未下放給封開允。
顧仞推封開霽進總裁辦公室,皺眉道:“我怎麽覺得公司裡的人都很怕你?”
封開霽:“牆頭草當多了,自然會害怕。”
他該整頓了一下人心了。
他看著顧仞,他重病在床的父親不能指望,老人家一心想著撈個繼承人就夠。他身體健康的母親也不能指望,居然乾出醫院退款去環遊世界的事。
最後收留他的竟然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封開霽沉吟了下:“顧仞,你先回去,這兩天不要出現在我身邊。”
他剛去刺激了封開允,對方會做出什麽事不能估量,他怕誤傷到顧仞。
顧仞訕訕地放開輪椅:“我正好要去找謝少爺退租,搬回學校住。”
封開霽眉頭一擰,今晚就不能和顧仞擠一張床了麽?
活人還沒有植物人待遇好。
“我走了。”顧仞後退兩步,一溜煙出了辦公室。
封開霽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拍了下輪椅,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顧仞!”封開霽轉動輪椅追上去,奈何自己現在動作比蹣跚學步的人還慢,眼看對方消失。
他急得隻想拋棄輪椅,大踏步上去追人,心急之下,封開霽扶著輪椅站起來,試圖邁開步。
公司樓下大廳,封開霽剛起身,斜刺裡一個帶鴨舌帽的男人衝過來,手裡握著一把尖刀。
比鴨舌帽男人更快的,是折返的顧仞,電光石火之間,顧仞把封開霽推回輪椅上,自己壓在他身上,腳底一撐滑出去。
鴨舌帽男慣性出手,直直往輪椅上的人刺去,他被顧仞截胡,心一緊,原本有些緊張笨拙的動作瞬間變得迅猛,迅速縮短與輪椅的距離。
剩下兩米時,卻好像被施了法一般,流暢的動作變成慢放。
刹那間,安排好的保鏢從四面八方湧出來,上前製住鴨舌帽男。
封開霽兜裡的符紙一熱,沒等他細想原因,輪椅撞上障礙物,一下子側翻,兩人本來就坐得不穩,雙雙滾到地上。
“唔——”顧仞手忙腳亂地從封開霽身上爬上來,“封先生你沒事吧?”
封先生怎麽能抱住他,給他當墊子呢?
顧仞要拉封開霽起來,卻被反拉住坐在地上。
“嗯?”顧仞掙了掙,力氣這麽大,這還是昨晚那個不能自己穿內褲的封先生嗎?
封開霽走路還需要複健,他覺得把顧仞拉到地上,處於同一水平了,自己看起來會比較英俊。
封開霽目光深深地盯著他:“我剛才親到你了。”
顧仞臉頰爆紅:“那不能叫親。”
就是不小心碰到。
封開霽斬釘截鐵:“我要負責。”
……
“然後呢?”謝玉帛在電話裡問。
“然後我回老家了,我爸動手術,我終於有空回家照顧他。”顧仞覺得封開霽不喜歡他,只是因為他一直照顧封開霽,導致他產生了類似於雛鳥情節的錯覺,所以他逃避了。
謝玉帛瞪大眼睛:“可是,你把他都看光摸光了呀!”
顧仞不知自己正在跟一個老古董說話,結結巴巴:“我那、那是工作需要。難道你沒有因為工作需要、性命所托,看過其他人嗎!”
謝玉帛:“有啊。”
顧仞:“那看了救了就變成你的了嗎?”
謝玉帛:“我救了他,我難道會把他送給別人嗎?”
謝玉帛渾然忘記自己和顧仞談話的核心是愛情,飛快地代入暴君和自己,他只知道,暴君是他的暴君。
對方過於理直氣壯,顧仞愣了一下,快被他的邏輯說服,轉移話題道:“別墅我收拾乾淨了,對不起,我不能租了。”
大國師遺憾,但是也不惦記顧仞那點錢。
封開允這回被抓到切實證據,鋃鐺入獄,老爺子看著這兩個兒子鬥成這樣,雖說他早就習慣了你爭我搶,也沒教過兒子兄友弟恭,但人快死了,想早點把事情定下,免得封開允還不死心,短時間內就交接了公司管理權。
封開霽掌權之後,不僅送了大國師好多金子,還把和商總的合作項目利潤全部讓出。
謝玉帛最後道:“新年快樂。”
謝玉帛寒假放得晚,處理了封開霽的事後,今天便是除夕夜。
“新年快樂。”
顧仞那邊好像傳來了一陣喧鬧,像是汽車停在家門口的聲音。
過了會兒,謝玉帛聽見顧仞口齒不清說了句,“封先生來找我過年了,以後再聊。”
語氣過於歡快和驚喜,跟迎接男朋友見長輩沒兩樣。
本國師扯的紅線,就沒有斷過的。
謝玉帛掛斷電話,站在窗前望天,腦海中浮現久遠的一幕。
那年他和暴君因為政務天南地北,眼看不能一起過年了,除夕夜時,他膽大包天地一個人在暴君寢宮吃飯,讓商詡一個人在禦書房改奏折,忽然有人推門而進,風塵仆仆,肩挑星月,光芒萬丈。
他們一起過了五個年。
暴君會不會找他過年呢?
爸爸媽媽大哥二哥舅舅……唔,除夕夜的團圓飯,好像沒有暴君什麽位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和封的事留到番外開單章了,或許會提前寫番外也不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