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在換上常用的床上四件套和熟悉的熏香之後,他的確很快找到了那種安全感, 本來只是準備在床上休息片刻, 卻真的沉沉地睡了過去。
雲澤一直睡了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 等到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早上。他饑腸轆轆, 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有點陌生的環境,用了幾秒鍾回憶起自己所在的環境。
“哦, 我是在,美尼斯的老家啊。”
然後他便注意到床邊放著一個金色的搖鈴,那也是他家裡帶來的。據說庫裡已經開始流傳開用搖鈴叫下仆的風俗,比張嘴大聲叫喚有檔次多了。
天知道雲澤弄出這個, 只是不希望侍女們因為不確定他的起床時間要一直等在屋外。
不知不覺, 他似乎給這個世界增加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雲澤脫下睡衣,換上一邊早就準備好的日常服,然後搖動鈴鐺。沒有一會兒, 阿梅領著侍女,把熱水、毛巾和刷牙用具都拿進來。
刷牙洗臉後,雲澤給自己抹了潤膚乳防止冬天皮膚乾裂。美尼斯從外面進來, 他看起來精神還好,但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黑眼圈, 是認床睡不好?
他拿著梳子給雲澤梳頭髮,一邊問:“殿下昨晚睡得可好?”
雲澤疑惑他為什麽這樣問:“很好。”
美尼斯熟練地給雲澤綁了一個蝦尾辮,辮子裡夾著兩根彩色絲線, 線上穿了珍珠和寶石,尾巴用彩色皮繩系好,還垂下一個黃金製作的塔形流蘇墜飾:“昨天聽到您房間裡有聲音,進來才發現您在說夢話,是太疲倦了嗎?”
雲澤暗暗吃驚,昨晚美尼斯進來過?他居然完全沒有感覺?
雲澤一向覺淺,有陌生人靠近會立刻被驚醒,所以以前美尼斯進來後看到的半睡半醒的雲澤都是半真半假的。但昨晚美尼斯靠近的時候他卻完全沒有發覺,是太疲倦了,還是因為開始信任這個人?
但是雲澤面上還是茫然的樣子:“我在夢裡說了奇怪的話麽?”
“沒有,您什麽都沒說。”美尼斯說。
雲澤也覺得是,人的夢話大都是支離破碎的,而且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夢,應該就是一些沒有意義的詞匯吧。
美尼斯說了謊。
一開始他進來的時候,雲澤的確只是發出一些不明意義的發音,但是後來,美尼斯聽到他在夢裡念著各種吃的,從白日說到的煙熏五彩雀,到平日雲澤格外喜歡的炭烤牛排。
夢裡面居然想著一堆吃的,這樣的雲澤有點過分可愛,美尼斯忍不住多停留了兩分鍾。他忍不住更靠近了一些,要不是怕驚醒他,幾乎忍不住想要碰一碰臉頰。
“美尼斯。”鬼使神差的,美尼斯在他耳邊低聲說了自己的名字。
忽然想要雲澤喊一喊他的名字,說些什麽都好。美尼斯的冷靜和沉著在這一刻都離開了他,美尼斯盯著熟睡中的人,手指忍不住抓緊了被單:雲澤,叫我。
“美尼斯……”雲澤張開嘴巴,聲音很低。
“美尼斯,我要吃紅燒豬肉配白米飯……要甜甜的……”他喊著自己的名字,用一種親近的、信任的、甚至有點兒撒嬌的口吻說著自己的要求。
美尼斯一夜沒睡,翻來覆去,心裡回味著那種親昵,喜悅持續到早上。
他以往都無法理解那些為了美人不要原則的人他們腦袋裡都在想什麽,可是現在稍稍有點明白了。
當然,雲澤和他們還是完全不一樣的,那些人的憂慮來自於貪婪,雲澤的可愛之處在於他過分謙虛。
神子的身份讓他可以享受最好的,他卻總是因為不願意麻煩別人拚命克制自己,連一點想吃的東西都只是夢裡念叨兩聲。
雖然不知道豬肉那種粗糙又腥騷的肉有什麽好吃的,也不知道白米飯是什麽東西,但是雲澤喜歡,他就讓人去尋白米飯,再下令讓人養出美味好入口的豬肉來。
洗漱之後,廚房送了食物過來,一個矮桌連著上面的食物穩穩當當送進來,一看,都是他自帶的銀質餐具。
雲澤吃了牛奶粥,這是用撕碎的麵包和牛奶煮成的,奶香味很重,就是味道淡了一些。另外還有麵包、煎蛋、蔬菜和醬製作成的三明治和一杯蜂蜜檸檬汁。
雲澤早餐吃得清淡,也沒有一大早喝酒的習慣,所以食物看上去很簡單,分量也不多,對他其實剛剛好。
早餐後,雲澤準備去和如今主事的美尼斯的哥哥說一聲,昨兒來了才一會兒,結果話也沒說兩句直接睡到了現在,有點失禮。
後世來的雲澤在這個樸素原始的時代總是顯得有點多禮,這點他一直沒有改變,禮多人不怪嘛。
美尼斯個人覺得沒什麽必要,但是雲澤想去,那就去。
城主府很大,雲澤居住的地方應該算作核心區域,靠近城主繼承人居住地,也靠近對方的辦公區。
美尼斯帶著雲澤一路走,他們的身後跟著侍女和侍衛,看起來就是大人物出行的陣仗,雲澤特別不習慣。以前在別院的時候,他身邊最多跟一個阿梅和一個侍衛,不會像現在這樣帶著一長串。
這可能就是偶爾任性的代價?
到了美尼斯哥哥辦公的地方才發現對方今天挺忙的,進進出出的管事不少,都是關於婚禮的安排,包括酒宴、客人安置等等。
也是,城主和公主的幼子的婚禮,需要注意的事情應該不少。
“神子殿下,請坐,可有哪裡不習慣?”
美尼斯的哥哥面無表情,看得人壓力甚大。
但是雲澤已經被美尼斯告知他哥哥就是這種人設,也就不覺得難相處,他在椅子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昨日沒有說幾句就自顧自休息去了,實在太失禮了。”
美尼斯看到他兄長臉向上扯了一下,好像在笑,但是太快,又像是錯覺。
“您客氣了,現在感覺有沒有好一些?”美尼斯的哥哥用著非常冷淡的語氣說著關心的話。
可能對方的聲音和美尼斯也有點像,雲澤‘愛屋及烏’一點不覺得冷淡,還是笑著:“昨日休息得很好,謝謝你的關心。那個,少城主?”
前面還挺好的,就是最後卡了一下殼,不知道怎麽稱呼,因為昨兒伊莉莎介紹的時候是說:我的長子,美尼斯的哥哥。雲澤不清楚美尼斯的哥哥是不是已經是事實上的‘少城主’。
“哥哥。”面容嚴肅的少城主忽然開口。
“欸?”這沒頭沒腦的,雲澤沒有反應過來。
少城主用著公式化的語氣說:“殿下就和美尼斯一樣,叫我哥哥。”
美尼斯本來一直站在雲澤旁邊不說話,一聽這話,他眉頭一跳:我什麽時候喊他哥哥了?哥哥?好惡心。
在泰錫,除了那種非常非常親近的兄弟姐妹,大部分兄弟姐妹之間都是直呼名字的。就是比較親近的兄弟,一般也是喊兄長或者吾兄。‘哥哥’這種稱呼,大都是幼年的弟妹稱呼親近的兄長的。小孩子嘛,喊起來也可愛。但是成人?
美尼斯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喊他‘哥哥’的畫面。
這邊美尼斯才意識到不對,那邊沒有這方面常識的雲澤已經乖乖喊了一聲‘哥哥’,美尼斯看到他兄長的臉再次扯了一下,這次不是錯覺了,他兄長真的在笑。
美尼斯的嘴角扯了一下,他倒不是疑心兄長起了和自己一樣的心思,而是想起這個一向嚴肅的兄長的小愛好:看起來像石頭一樣的少城主,私底下偷偷喜歡那種軟軟的很可愛的小生物。
雖然美尼斯一直覺得雲澤哪裡哪裡都可愛,但是從外表看,雲澤是剛成年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類型,修長俊美,無論如何都和柔軟嬌小扯不上邊。
只能說到底是兄弟嗎?審美都這麽一致。
美尼斯伸手摁在雲澤的肩膀上:“看起來我的兄長還有許多工作,那就讓我帶殿下到處走走。至於昨天那樣的小事,他不會放在心上的,是吧?奧古斯。”他強調了‘奧古斯’這個發音,哥哥?不可能的。
少城主奧古斯淡定點頭,他已經賺到神子一聲‘哥哥’了。
他們出了少城主的辦公室,一路往外走。雲澤發現一路上遇見的人多起來,一些遠遠的看到他們就停下行禮,一些會走過來,但是被盡職盡責的侍衛們攔在外面。
“那些是從別處來參加婚禮的客人,會在城主府住幾日。不過殿下不用擔心,他們居住的地方無法靠近裡層。”美尼斯說。
“不搭理沒關系嗎?如果不方便,我圍上鬥篷,就沒人認出來了。”雲澤說。
“沒關系,您沒有這樣的義務,必須招待不請自來失禮的客人。”
美尼斯毫不在意那些被擋住的人,這麽說可能有點不太客氣,但這些人確實沒有自知之明又非常失禮。
神子的地位可能比王子都要高一些,他們想要見王子難道也是這樣冒冒失失地隨便上前請求會面嗎?還不是知道神子脾氣好,覺得他不會因為這樣小事責怪他們?
雲澤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就算被擋住了,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這邊,表情是說不出的狂熱。他作為神子的名氣已經流傳到泰錫全國了麽?給了他這樣的聲望,泰錫國的高層,竟然真的對他毫無防備?
察覺到自己在泰錫國土范圍內的聲望至少是友好甚至尊敬之後,雲澤心裡有些發甜:行動比語言更加真誠,他相信泰錫國的高層是真心想留下他的了。
“這些都是美尼斯家裡的客人,和新娘家的客人?”雲澤問。
“大都是,也有一些不是。這幾日城主府會來許多客人,知道您會來參加宴會之後,附近一些地方的市政官和城主也來了。”
至今為止和雲澤一起吃過飯的都是庫裡最頂級的權貴,地位稍稍差一點,連他的房子都休想靠近。所以一聽神子會出席,很多根本沒有得到邀請的客人也來了,他們帶著禮物上門,讓人不好拒絕。
而這其中難免混入一些糟心的人物。
“客人裡並不都是知禮數的人,如果有人提出不合理的請求,請務必拒絕。”說到這裡,美尼斯一下停住腳步,轉向雲澤,特別認真嚴肅地說,“尤其像是奧古斯那樣無禮的請求。”
啊,因為那一聲‘哥哥’嗎?雲澤覺得沒什麽問題啊,小哥哥小姐姐他也沒少喊,但是美尼斯這麽介意的話……
“那麽,可以這樣喊美尼斯嗎?哥哥?”
雲澤只是想逗逗他,沒想到看到美尼斯呆滯在那裡,然後美尼斯伸手捂住半張臉,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
“可以。”
雲澤看著美尼斯的手沒有遮住的地方暈紅一片,不知道怎麽的也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捂臉:我的天,美尼斯是害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