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海港是不夜日, 燈火在各處點亮,遠航歸來的士兵散落在人群裡, 也把故事和傳奇帶過去。
酒館裡, 一個海軍士兵正在吹噓他們一路驚險刺激的戰鬥和冒險。從神子獨闖海盜島, 到海上擊敗海盜。
士兵們並不知道那夥海盜是波曼海軍假扮的,也不知道後來出現挑釁的海盜其實是他們的合作者。但這也足夠刺激了。
把一群大海盜幾乎擊斃在海上, 這可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士兵將經歷說得精彩紛呈,仿佛一個傳奇冒險小說,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另外還有別的士兵補充細節,比如北國王的登基宴會上他們神子如何和邪惡的紅谷使者辯論,如何展示神跡從饑餓的野獸嘴裡救下可憐的異國侍女。
這一路可以提取的元素和題材簡直太多了。
大家聽到神子殿下用酒化解自己的危機,帶著船隊完完整整從海盜島離開, 都感慨神子的勇氣和智慧。
等到說到紅谷使者的邪惡和愚蠢, 如何逼迫神子,他們又急得破口大罵。
說到那個被推下看台差一點被狼吃掉的侍女,人們充滿了對弱者的同情和對殘暴者的怒火。
最後說到海上和海盜相遇, 船隊大獲全勝的時候,眾人歡呼起來,為他們泰錫海軍和泰錫神子的勇敢無畏。
“喝, 今天你們喝了多少都不要錢。”酒館的老板大方地說。
士兵受到鼓勵,說得更加痛快了。每個士兵的角度不一樣, 他們講述的內容好像一個個碎片,碎片拚湊成了一個完整的冒險故事。
港口的居民和異國的商人都被吸引過來,他們嘖嘖稱奇, 一個個像是沙丁魚一樣擠在酒館裡,很晚了也不願意離開。
等到雲澤一覺睡醒的時候,他都已經成了傳說人物。
“還是自家的床睡著舒服啊,被子也特別軟和。”他在床上滾了兩圈,美尼斯推門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
雲澤立刻坐起來,放下被子,一本正經道:“美尼斯,昨天休息的還好嗎?”
美尼斯控制不住笑出來:“咳,嗯,很好。”
雲澤頓時惱羞,把枕頭丟過去。
兩人鬧了一會兒,美尼斯說到正題:“殿下昨天說還不能回庫裡?”
“嗯,我想在這裡修燈塔。如果回庫裡,來回又是半年,太浪費時間了。”雲澤想著珊瑚島那個燈塔,這可是很好用的,為海上的船指明方向,也能作為瞭望台,是港口城市的標配。
“修那樣一個建築恐怕要很多年。”
“如果全部都用石料,可能要很多年,但是用磚、大理石和水泥,有足夠人手,半年就足夠了。”堅固的大理石承重,磚和水泥砌牆面,找一個地勢高的岩石層,修一個二三十米高的。
雲澤摸摸下巴:“這種大型建築得找專業的工程師才行……以前給我修小劇場的工匠能來港口嗎?不知道陛下這些時間有沒有攢一點石料和水泥。有的話可以一並送過來。”
泰錫王攢著給自己修墳墓的材料質量都非常好,用慣了這些好材料,用別的總覺得差一等。
美尼斯忍不住為他舅舅默哀,因為他這些日子的確又攢了一點,但是恐怕還是留不住了。
幾個馬車連同帶回家的禮物一起踏上了去庫裡的路,美尼斯需要先回去一趟,匯報路上的情況,但是雲澤還是留在港口。
之前負責港口修建工作的一個高明的建築匠人和他一起去尋找適合修建燈塔的地址。
“這麽高的建築,又是在海邊,以後要經常面對海風,必須選擇一個堅固的岩石層建造才可以。”建築師仔細尋找最好的最堅固的地方。
現代修高層樓房,要打地基,底下要鋪上鋼筋混凝土,這會兒的打地基還要麻煩,要在岩石層鑿出很深的洞,放入整個石頭作為立柱,澆上碎石子和水泥的攪拌物。
等承重的支柱已經穩了,他們才會繼續往上修建。
“現在很多地方還結著冰,所以用錐子也無法確定下面是否是岩層,選中的地方化冰之後還要再測試一次。”建築師又和雲澤說。
雲澤對建築實在不了解,這個時代的建築材料和現代不一樣,哪怕土水泥,其強度也是遠遠低於現代水泥。
“你是專業的,這種事聽你的就可以。剛好開春那會兒庫裡的材料就該送來了。”
建築師臉上的表情舒緩了一點,他們這樣的匠人最喜歡的就是神子這樣的主顧,從不外行指揮內行,或者發布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修燈塔要等開春,但是燒磚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燒磚和燒陶器差不多。”對燒磚這種事一知半解的雲澤這樣說,他記得燒磚需要粘性土,混合沙子做成規整的胚,晾乾後燒製,流程和燒陶器很像。
工人按著雲澤的說法嘗試燒磚,他們實驗了好幾種泥土和沙的配比,一起晾乾後進入窯進行燒製。
他們從完整的磚塊裡挑選出來強度更好的幾種,然後進行第二次的燒製。
同樣要經歷製泥胚、晾乾和燒製三個過程,這之後他們才確定下來要製作哪一種配比的磚頭。磚頭的尺寸按著‘高是寬的兩倍,長是高的兩倍’來。
雲澤沒別的事,就守著磚窯。燒磚的窯邊熱乎乎的,就是飄出的煙灰容易把人弄得灰撲撲,所以工作人員都需要戴上好幾層的紗布口罩,手上也有厚厚的手套。
等到冬去春來,港口的凍土解凍,磚窯的成品磚已經燒出一批,庫裡的物資終於到了。
來的不只是美尼斯,還有沙姆王子。
“沙姆王子怎麽來了?”雲澤很奇怪,老婆孩子熱炕頭,跑出來做什麽?
“這是沙姆王子的港口,他來參與燈塔的修建。”美尼斯提醒他,接著他加了一句,“而且沙迦王妃出征了,沙姆可能覺得無聊?”
“出征?去哪兒?”
“紅谷。”
“欸?”雲澤隨口一問,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紅谷不是沙迦王妃故國嗎?”讓她去打自己的娘家,是不是有點兒奇怪?
“嗯,這樣紅谷人比較容易接受,而且打下來也是沙迦王妃名下。或許以後會成為哪個王子或者小公主的屬國呢。”從紅谷使者冒犯開始,美尼斯就料到會有這一次戰爭。泰錫王想要擴展領土,最近國內發展又不錯,有足夠補給,也就是缺了一個借口。
這不,這個借口送上門了。
你侮辱我泰錫,所以我打你,有問題嗎?
“沙迦王妃此次前去帶去了許多土豆種子、黃金麥種子和大豆種子。蝗災雖然已經離開紅谷的土地,但那裡的人一時半刻還沒有緩過勁來,優質的種子能加速平民投靠過來。”
如果泰錫能讓他們吃飽飯,想來很多人不介意紅谷成為泰錫屬國。
說白了,一手棒子一手棗子,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沙迦王妃去了南邊,沙姆王子到了港口參與燈塔修建,只有小公主成了留守兒童。
另一個很可憐的人是泰錫王,因為攢的那一點石料和水泥都通過船運送到這裡來了。看了信件裡雲澤寫的燈塔的好處,泰錫王再不舍得也得把東西送出來。
這一次要用的石料其實不是很多,很多地方可以使用磚頭。但是水泥的量非常大,真的把國王家底都掏乾淨了。國王現在每天督促匠人改良水泥配方,好出產更多水泥。
就這樣,國王還不忘給雲澤一片山地,讓他種植堅果。
帶到庫裡去的果苗都已經種下了,除了核桃和開心果還有桐樹,幾乎全部成活。以後巴旦木和腰果也來了,那片山林會被堅果包圍。
帶去的禮物也全部分發出去,人人都有。貝爾和阿拜多斯已經到了泰錫,貝爾還是管理劇場那一塊,阿拜多斯負責管理榨油工坊。
今年第一批技校畢業生畢業了,大部分都選擇進入雲澤的工坊,他們大大補充了雲澤旗下人員的缺乏,一部分優秀的老員工可以去其他城市開分廠。
雲澤的目標可是讓全泰錫人吃飽肚子,還能吃上便宜的鹽、油、醬、醋,穿上保暖的棉衣,家裡養牲畜,甚至有余力送孩子去觸摸階級天花板。
如今只有庫裡人剛過上這種生活,未來依舊道阻且長啊。
這一次來的還有大量的匠人,都是當年參與修建王宮和神殿的匠人……的後代,祖祖輩輩學這個,手藝可以保證。
人員有了,材料有了,工具也齊全,修建燈塔的工作開始了。
他們開始挑選適合的地址,之前選出了七處,他們就在這七處地址中找到了一地,是在一個巨大的岩石之上。
這是個很大很大的岩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稱之為岩石,一半在外面,一半嵌入山體裡,露出來的部分就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
匠人說這是火山岩,可用。
這裡本身地勢也高,高於海平線十多米,上面再修一個二十多米高的燈塔,也就差不多夠用了。
燈塔的形狀已經確定,上小下大的圓錐形,內部有螺旋階梯結構,四米為一層,可以住人和放置工具。頂層四面鏤空,天黑後裡面的燈火點亮。若是白日,更多是警戒的作用。
應雲澤要求,需要在頂上做一條避雷針,把電導入到地下去。
雲澤用路上收來的上等白水晶磨了一個透鏡出來,他做了一個小裝置,透鏡可以收集石油燈的光,在一側以一束光線射出。這樣,燈塔的照射范圍就更廣了。
守塔人需要轉動這個裝置,讓這一束光來回轉動掃射,並且指引迷失方向的海船回港。
修建燈塔的事情一直是雲澤在跟,美尼斯有屬於神殿的工作,沙姆王子就顯得有點無所事事,他愛上了剿滅海盜這個任務。
但是沙姆王子他,暈船。
暈得特別厲害,只能一邊吐一邊打海盜。說來也怪,他都吐成那樣了,一點也沒影響武力值。宰了一個吐一會兒,提刀再宰,再吐,仿佛不是暈船,是被海盜醜吐了。
海盜們感覺受到了侮辱,於是兩邊打得更加厲害。
“沙姆王子暈船?”雲澤愣住了,難怪以前讓他來港口他從來不來。
美尼斯有點無奈:“我也是這一路才知道,他隱瞞得太深了。沙姆過來想克服這個障礙,只是有點用力過猛。”
泰錫是尚武的國家,國王勇武才能讓人想要追隨。暈船雖然是個小毛病,也會影響到大家對沙姆王子的評價。沙姆王子以前一直保守著這個小弱點,但是有了孩子之後漸漸意識到身為‘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層人的責任,他想要克服這個問題。
“暈船被人稱之為對大海的畏懼,但是沙姆明明並不畏懼,還是會一上船就吐。”對於這個,美尼斯也沒有辦法。
“這和恐懼無關,和身體有關。王子越是這樣急切,效果越是不好,他應該平靜一點去對待這個小弱點。給他找點事情做,冷靜冷靜。”
“比如?”美尼斯看向雲澤。
“讓他養鴨子怎麽樣?”雲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