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言歌在心裡埋怨這主持人的話太多了,卻不得不站出去。
他現在還是剛剛演繹宋微雲時的裝束,而某人卻是一身西裝,這怎麽看怎麽都不搭,但主持人說節目錄製時間有限,所以蕭衡就不能換衣裳了。
其他人都站到了舞台最邊上,池言歌和蕭衡則在舞台中央,耀眼的光束照下來,他們兩人身上都蒙著一層柔和的光。
觀眾們也都安靜下來了。
池言歌閉著眸,聽著主持人的倒數聲,他之前沒有想過會在這個舞台上和蕭衡站在一起,也沒有想過會和他重新演繹這部他們熱戀期時拍的電影。
觀眾變了,人也變了,唯有戲裡的人沒有變。
三、二、一,了。
他睜開眼。
“敬之,你不去哄哄你阿姊麽?我看她好像氣得不輕。”青年的聲音帶著笑傳過來,掀起了這一段的序幕。
他在演剛剛那段戲的後半部分,陸嬌大鬧湧金樓之後被譚曜半勸半抱地給拉走了,而陸信還在屋子裡,看著阿姊的背影,想跟過去,但是還是沒跟。
宋微雲以為他會直接回去,便一直在屋子裡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東西,但繞過屏風,一抬眼,卻看到陸信還站在原地。
陸信說,“不急,我再陪你一會兒。”
男人的目光如水,溫涼緩和,好像沒有什麽是可以著急的地方,他只是靜靜看著宋微雲的臉,似乎想從中探尋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他這樣的視線池言歌不知道看過多少,並不稀奇,但現在在戲中,隻感覺臉格外地燙。
他那時候和蕭衡拍這段戲的時候,只是覺得宋微雲早就和他有了肌膚之親,現下不過說幾句話是沒什麽的,所以演得很平靜。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錯了。
宋微雲這時候應該是詫異,而且有點不知所措的。更多的,是喜歡。
畢竟,這是陸信第一次在床上之外的地方跟他說這種曖昧到有些溫柔的話。
他收拾著衣物的手忽然停了,片刻後,又若無其事地系上包裹的帶子,隨口道,“陪我做什麽?我又不要你負責,你還是趕緊回家領家法去吧。”
他話聽起來和平時的語氣沒什麽不同,但鏡頭捕捉到他面部的特寫,他低下頭,沒有被男人看到的側臉上嘴角是翹著的。
池言歌的心其實有點亂,他很久沒有演這個角色了,本以為早就已經平淡了,可其實,他只是在和袁宵演的時候內心波瀾不驚,而和眼前的人演的時候,所有過往的甜蜜的回憶都湧了進來。
當時他們演這一段的時候的畫面不可自製地在腦海裡回放,那時候他們的導演是一個溫和的小老頭,每天都和和氣氣地,可就在演這一段的時候總是在訓蕭衡。
他訓蕭衡的話,池言歌到現在還記得。
那導演問他,“你看起來為什麽那麽像表白?明明陸信根本就沒喜歡過宋微雲,他只是想要試探一下宋微雲是不是對他動心了而已!你演的時候可要注意一點!”
當時演完之後,他還笑蕭衡,問他是不是因為自己搶先表白了覺得太吃虧,所以就借戲裡來表白了。
蕭衡說不是,他只是覺得陸信這人太薄情,也許,陸信應該對宋微雲是有一點喜歡的。
池言歌當時對他的論調嗤之以鼻,說,就算有一點喜歡有什麽用,最後不還是為了利用他,親手將宋微雲送上斷頭台的不也是這個說著要多陪他一會的陸信。
陸信這人誰都不愛,他隻愛他自己。
池言歌也一直以為宋微雲對陸信也沒有太多感情的,不過是貪戀他的肉體。然而,他當時演到後面的時候才覺得,也許到了最後,宋微雲臨死前的不甘不只是覺得自己聰明了一世被人反而被人算計了,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了陸信的。
他本來是這場遊戲的主導者,卻在朝夕相處間,成為了***縱者。
而現在,池言歌意識到了,宋微雲不再是這場遊戲的主導者的節點,就是在陸信說了這句話之後。
要不然,他不會故意試探著再問他一句,“你不會想著你家回不去了,想要跟我回家吧?那我可要收錢的。”
宋微雲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但他隱隱約約有點期待,天知道,他從來不往家裡帶這種露水情緣的人的。
但陸信不一樣。
到底哪裡不一樣,宋微雲說不出來,總之就是不一樣。
蕭衡的唇動了動,男人的唇形狀美好,很薄,很淡,像是並不豐腴卻潤澤的花瓣,他要說的話沒說出口,停了好久,隻說,“我家裡不會因為這些事動家法的。”
“哦。”
那麽模糊兩可的答案,卻已經說了他不會跟自己回家的。
青年有點失望,他低下頭,垂下的發絲遮住了不太高興的神情。
不過,他很快就揚起頭,笑出一口白牙,宋微雲把收拾好的衣物往肩上一背,走到男人身邊的時候,輕佻地在他腰上一捏,語氣很下流地,說,“那你記得,明晚在老地方等著我哦。”
陸信沒說什麽,也沒有把他的手拉下來,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青年頓覺索然無味,又似釋然地笑了笑,推開門,走了出去。
沒必要做什麽愛人,他忽然想明白了,他跟陸信還是當露水鴛鴦來得好,誰都不用去想其他的,下了床,各走一邊,權當陌生人。
……
這段表演很短,短到池言歌還沒察覺到要出戲的世時候,便被掌聲驚醒。
他臉上換上了恰到好處的微笑,向導師席和觀眾們深深鞠了一躬,笑容燦爛,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
蕭衡穿著現代的服裝,卻並不讓他出戲,語氣和神態拿捏得依舊準確,只不過,池言歌剛才演著演著忽然有種錯覺,忘記眼前的人到底是蕭衡還是陸信了。
主持人和其他演員們的讚譽在此時聽起來並不讓他有多開心,池言歌面帶著微笑站在一邊,駕熟就輕地和導師們聊天,謙虛地表達自己的不足。
他戴了一張假面,現在開始感到疲倦,而身旁那一道平靜的目光令人感到無所遁形,好像他做什麽他都能明白,也知道自己根本不願意在台上和別人虛與委蛇。
最後,是蕭衡開口說他自己時間不多,希望節目組可以盡快選人。
池言歌有那麽一點點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