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蕭衡的母親,宗玲女士,池言歌是毫不陌生的。
他前世就曾見過宗玲幾次,只不過那幾次都鬧得不太愉快,到後來,也不知道蕭衡跟他家裡人說了些什麽,自從蕭衡又一次回家了很久之後,等他回來,池言歌就再也沒見宗玲來找過他。
他們那段戀情,一直以來都是不為蕭衡的家庭所接受的,現在分開也是遂了他們家人的心意了,池言歌想。
而穿著墨綠色旗袍的貴婦人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後,轉身關上門的指尖顫抖了。宗玲看著他,神色複雜,聲音輕柔地說,“真的是你回來了麽?小時?”
“……”
糟了!
池言歌發燒燒得腦子昏昏沉沉,剛剛看到宗玲的那一刹太過詫異,居然忘記了他此時可不是殷時,而是池言歌。
“您不害怕嗎?”池言歌知道自己再裝作不認識她已經晚了,眼前人可不是會被他簡單的謊言糊弄的人。而他,也不想再糊弄了,他知道宗玲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是蕭衡告訴您的嗎?我這種……借屍還魂,嗯,難以理解的現象。”
宗玲搖了搖頭,低聲道,“他不知道,今天我來見你的事情我也沒告訴他。”
女人款款地坐在他床邊,將自己帶來的果籃放到一邊,又拿起一個紅通通的蘋果,朝池言歌晃了晃,說,“我幫你削個水果吧?”
“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
池言歌推辭道,他也不知道宗玲現在對他怎麽那麽客氣了,明明,之前總是對他橫眉冷對還每每要用各種手段逼自己離開她兒子,如今,卻像是一個溫柔和藹的長輩一樣,這感覺讓池言歌不太習慣。
他說,“您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
宗玲拿著蘋果的手凝滯在了半空,她苦笑一下,又把蘋果和削皮刀放到一邊的桌上,歎氣。
兩人沉默幾秒,女人驀然抬起頭看著他,用一種異常溫柔又認真的語氣,道,“小時,阿姨知道你回來了一直很開心。”
“謝謝伯母。”
說實話,池言歌隻覺得他們之間氣氛僵硬,實在沒什麽好聊的。可惜,他不能起身送客。
宗玲那麽剔透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他的生硬,知道他不願意和自己再說,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前些天,我發現蕭衡和以前不太一樣的時候,就感覺可能是有了什麽轉機,卻沒想到,你是真的回來了。”宗玲看著他的臉,目不轉睛,似乎想從那張年輕的皮囊下找尋昔日殷時的影子。令她不再有任何懷疑的是,無論五官、身材如何變化,那眉宇間的灑脫氣質是如何都變不了的。
她曾經討厭過殷時這樣什麽事情都好像事不關己的態度,如今,卻隻覺得懷念。
宗玲說,“以前的事情都是阿姨做得不對,小時,你能原諒阿姨麽?”
“伯母……”
池言歌怔了怔,腦內高熱,所有思緒都堆積在一起,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他看不得已經可以做他長輩的人在自己面前服軟,池言歌看到女人眼角的紅和閃爍著的淚光,慌亂得忙抽了幾張床頭的紙巾,遞過去,“伯母,您這是做什麽?我和蕭衡,都已經是過去了……”
池言歌把紙巾遞給她時,心裡也在苦笑。
她這是什麽意思?又想讓自己遠離她的兒子麽?可是,他明明已經很努力地不再去招惹蕭衡了,就算是有,也僅僅止於普通的朋友關系,他和蕭衡是已經回不去之前那樣親密的關系的。
而宗玲的話卻讓他震驚到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女人抬眼看著他,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對他說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可不可以,你能再接受一下我家蕭衡,他真的不能沒了你,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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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的余暉已褪盡了,病房裡一片昏昏沉沉,像是曙光未明之前的黑夜。
一切都悄無聲息。
蕭衡輕輕推門進來的時候,怔了幾秒,他還以為護士跟他說病人還在房間裡的話是在騙他,一瞬間心都停了半拍,空空蕩蕩,直到打開了燈看到病床上那個並不瘦弱的影子時才放下了心。
“怎麽不開燈?我剛進來的時候都沒看到你。”男人朝他走過來了。
他手裡拎著一個保溫食盅,然後很自然地坐到他床邊,笑著說,“給你帶了雪梨蘆薈湯,潤潤肺,你這些天都沒什麽胃口。”
青年靜靜地看著他拿著杓子,蕭衡盛了一杓清澈澄黃的梨湯送了過來,鼻尖是清淡的梨香,誘人口齒生津,但青年卻在那杓子湊過來的時候側了側臉,抿著唇。
蕭衡把杓子放回去,問他,“怎麽了?”
池言歌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落在蕭衡那即使在暖色光下也依舊白得幾乎透明的指尖,和那繃著淺青色血管的瘦削手背之上,蕭衡瘦了好多,比他這一世初見他時還要瘦了很多。
池言歌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拒絕他,遠離他,從來都是被每次見面時男人那耀眼奪目的美貌恍了一刻心神之後就再也不去看他,卻忽略了他漸漸消瘦的影子。
“今天,你母親來過了。”
池言歌看著他,低聲說,“她都跟我說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