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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惑主》第73章
硫瀲回了伴袖樓,她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一步也不踏出門檻。

 每日送來的飯她倒也吃,可隻喝一碗早上送來的粥。做飯的小丫頭們擔心不已,想盡了辦法做新的菜式,可硫瀲從來不碰。

 這些丫頭都是緋鈺和硫瀲帶回來照顧的,大多神女她們並不認識,隻認識硫瀲和緋鈺,隻信任硫瀲和緋鈺。

 一連半個多月後,丫頭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慌亂,守在門口,等硫瀲取早飯時拉住了她的袖子。

 “硫瀲姐姐,緋鈺姐姐呢?最近樓裡有好多陌生的人,他們是來做什麽的?”

 硫瀲看著拉著自己袖子的那隻手,白白綿綿的,像是一塊小饅頭,和她小時候的手截然不同。

 不管這些丫頭從前如何,至少來了伴袖樓以後,緋鈺都把她們養得很好,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天真懵懂。

 她本想甩開,若不是這些女孩,姐姐和伴袖樓都不會遭此大劫。可她抬頭,對上了一圈水汪汪的眼睛,裡面全是望著至親才有的依賴。

 “緋鈺姐姐馬上就回來。”硫瀲抬起了手,放在了中間的丫頭髮上,女孩柔軟的發絲還帶著點黃,好些都算不上頭髮,只能稱作絨毛。

 “樓裡那些生人你們避著走,盡量在四樓待著。”

 她蹲在地上,揉著那些絨毛,心裡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姐姐為了這些丫頭不肯跟她離開,她該憎惡或是嫉妒的,但這些柔軟的發絲團在掌心裡,她感受著女孩頭頂的溫暖,硫瀲又覺得——幸好她沒有離開。

 走廊盡頭響起了腳步聲,幾個丫頭扭頭,對著硫瀲道,“硫瀲姐姐,來了不認識的人。”

 那腳步在這句話後停了下來,接著響起了女子溫潤的聲音,“我是你們硫瀲姐姐的姐姐,她現在方便見我嗎。”

 丫頭們乖巧地讓出道來,單膝跪在地上的硫瀲仰頭,看見了來人。

 徐瑾懷。

 “幾日不見,硫瀲娘子消瘦了不少。”徐瑾懷笑道,“賞我碗茶吧。”

 硫瀲微怔,從徐瑾懷的神情之中,她隱約看到了什麽。她站了起來,側身讓出了門,“請。”

 兩人進了屋子,幾個丫頭各自散去。硫瀲為徐瑾懷倒了茶,問道,“不知徐老板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徐瑾懷吹了吹浮茶,真就喝了幾口,待茶水入腹,她才抬眸看向了硫瀲,女子的那雙眼睛如水邊碧竹,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

 她道,“我等了半月有余,娘子竟一直不來找我,當真是沉得住氣。”

 “姐姐要我守著伴袖樓,何況那李晟打通了各處關鍵,事情已成定局,我就算去求徐老板,徐老板又能有什麽法子。”

 “若我真有法子呢。”徐瑾懷挑眉。

 硫瀲倏地站了起來,她死死盯著女人,眼中的神情不言而喻。

 “我有辦法帶回緋老板,同時還保住你們的三座樓。”徐瑾懷起身,慢條斯理道,“不過我有條件。”

 硫瀲屏住了氣,“徐老板請說,只要是硫瀲能辦到的,硫瀲絕不推辭。”

 “我要你一隻右手。”

 徐瑾懷下顎微收,“這些年你為緋鈺效力,太礙著我的道了。”

 硫瀲一言不發,她當即轉身,一把抽出了掛在牆上的寶劍紅玉,將右手擱在桌上,麻利地往下砍去,就是殺程臨時硫瀲也不曾這樣平靜。

 “等等!”徐瑾懷捏住了劍刃,她湊近了硫瀲,仔仔細細地盯了她一會兒,忽而看著她的眼睛開口,“一隻手似乎沒什麽作用,不如直接除了你,斬了緋鈺的臂膀。”

 硫瀲神色未變,“若是徐老板真能保下伴袖樓和姐姐,待事情了卻,硫瀲立刻將首級奉上。”

 “好,夠忠心。”徐瑾懷笑了,松開了劍,“可我要的不是你的首級,是你的人。”

 “什麽意思。”硫瀲皺眉。

 “我要你來棲雲樓,做我的侍女,簽死契。”

 至此,硫瀲臉上的神情有了變化。她垂下了眼瞼,徐瑾懷本以為她要考慮很久,可不過片刻她就給出了答案,“好。”

 盡管姐姐厭棄了她,可直到今日,硫瀲依舊將緋鈺奉為灼日皓月。

 沒有什麽比姐姐更重要。

 為了姐姐,她連伴袖樓都可以拋下,如今再舍棄一個自己又有何不可。

 “爽快。”徐瑾懷笑著點了點頭,“難怪緋老板願意和你說那些。”

 硫瀲一愣,“說什麽?”

 “娘子難道忘了,李晟來的那日,緋老板告訴你了她的身世。”徐瑾懷道,“雖然也不是秘密,只要想查就能查出來,可這些年我從伴袖樓挖走的神女們沒有一個知曉,就連涼環這樣跟了緋老板八年的元老也一概不知。”

 “看你當日的神色,應當也是第一次知道,若連你都不知情,想來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了。”

 她笑著,“的確不是什麽好的回憶,一個在窯.子裡出生的女孩,六歲便被親生母親賣給了男人做雛妓,翻來覆去地玩了六年,剛剛長大又被轉手賣給了青樓做娼。”

 “是個人都不會想提及這段過往,這樣血淋淋的傷口,多年來她誰都不給看,隻告訴了你一個人。這份親密哪裡是主仆能有的,簡直是把你當做心上人來坦誠相見了。”徐瑾懷彎眸,“所以我才會和你簽死契,有了你做線,緋鈺一定對我言聽計從得很。”

 硫瀲倏地僵在了原地。

 徐瑾懷說的沒錯,姐姐從來沒有把自己的身世告訴過任何一人,即使是她、即使她追問過姐姐多次,姐姐也是隻字不提。

 但這年七夕,緋鈺說了出來。

 那並不是因為她戰勝了自己的心結,女子說的時候眼瞼是朝下的,她說的時候,悄悄地靠近了硫瀲的身側。

 空氣中似乎有海水一浪一浪地淹過了硫瀲的口鼻,逼得她無法喘息。

 「我將我最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了你,我原以為你能替我守一陣子,不曾想到,你竟隻想做個粗使。如今看來,你也確實只能做個粗使了。」

 最重要的東西她隻托付最信任的人,她相信硫瀲是懂她的、懂得伴袖樓對她而言勝過生命;她相信硫瀲是信任她的,信任她能找到辦法轉圜。

 在風月塵沙裡,緋鈺摸爬打滾了三十年,她的心遍布傷痕支離破碎,常人根本無法駐進。

 緋鈺遲疑了又遲疑,猶豫了又猶豫,但她念著荷中月下,烏篷船上的那一抹吻;她回顧著這十五年來,硫瀲對她的忠誠。

 於是她還是交付了。

 她對硫瀲坦誠一切,把自己血黑色的過往撕開給她看,也隻給她一人看。像是所有愛上了嫖客的愚蠢的□□一樣,緋鈺交出了她這具殘軀唯一還有的東西。

 但是硫瀲沒能看懂,她把緋鈺小心翼翼交出來的心摔在了地上,不屑一顧,看也不看,隻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十五年前,她舔著緋鈺的臉,說緋鈺眼神和那些男人的一樣。

 可緋鈺絕不是,她是人,她有克制自己齷齪欲.望的理智,她不允許自己把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害施加於他人。

 荒謬的是,十五年後,那個被緋鈺悉心呵護長大的孩子卻活成了緋鈺最深惡痛絕的模樣。

 她太寵她了。

 男人想要從緋鈺身上獲取東西起碼還要花錢,可硫瀲什麽都不必付出,緋鈺什麽都給她。

 緋鈺這一生活得有多絕望,她便將等同的希望都付諸在硫瀲身上。

 她把她寵壞了。

 硫瀲臉上發癢,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她極少哭,哭的次數比笑還少,因為哭是最無用的東西,她無法用哭泣來換取任何東西。

 現在也是。

 這份遲到的眼淚換不回緋鈺了。

 “什麽時候才能把姐姐救回來。”她沒有拭淚,先問了這一句。

 徐瑾懷也不安慰她什麽,“我今日敢來這裡和你開條件,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我本以為緋老板早就猜到了我要做什麽,所以你才能心安理得地在這裡等我的消息,如今看來,娘子似乎毫不知情。”

 “姐姐……猜到了?”硫瀲低頭看著桌上的劍,姐姐若是猜到了,為何沒有告訴她……

 亦或者她本來是想告訴她的……

 “娘子是跟著緋老板一起開辟的江山,應當知道做生意不易,尤其是我們這樣的花酒生意,做起來就更加困難。”徐瑾懷拿起了桌上的侍女扇把玩,她輕輕一轉扇柄,扇上的女子便無助地只能跟著打轉。

 “官家的那些大爺缺了錢就往我們店裡伸手,方圓的地痞無賴們時不時也會來找麻煩。咱們就是塊魚肉,偏偏躺在了砧板上沒法動彈,想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還真得有點靠山。”

 她擱下扇子笑了,“你不知情,可緋老板在這兒扎根十一年,盡管她足不出戶,但該知道的消息一點兒也沒少知道。”

 “徐老板到底想說什麽?”硫瀲皺眉,“杭州知府被李晟買通,徐老板就算和上級的官員們有所交情,這件事也已經是鐵板釘釘了,根本沒有轉圜的余地。律令擺在那裡,誰來審都是一個結果。就算有人願意淌這趟渾水,可上命下達時,官員們多得是扯皮的把戲,擱置個一兩年輕而易舉,到了那時伴袖樓早就被李晟吞食乾淨了。”

 “律法上,這件事確實無有質疑,但是娘子應當明白,法不外乎人情這個理。”

 硫瀲笑了聲,唇角不揚,只有聲音漏了出去,“法不外乎人情,那也得看是何人的人情。”

 這話不過是為上位者留下的另一套庇護,哪裡是為她們而設的。

 “當朝皇太后的人情。”

 硫瀲猛地睜眼,掃去了臉上的所有陰鬱。“你說什麽?”她問得不敢置信。

 “這半個月,我讓下人回了我老家一趟,求見了我阿姐。”徐瑾懷笑道,“我阿姐在太后身邊做婢女,我是長安人。”

 這句話讓硫瀲瞬間理清了所有關鍵。

 難怪姐姐走得那麽鎮定自若,她是知道徐瑾懷和宮裡有關系的。

 這件事求誰都不合適,皇帝根本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青樓如何;皇后也不願意沾染花樓的髒事,沒得讓人說閑話;唯有太后——一個上了年紀吃齋念佛的老人,多少存了些善心,且沒有人敢妄議她的行徑。

 “可即使是這樣,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不一定就會插手此事。”硫瀲尤為不解,“姐姐怎麽就篤定……”

 “太后早年喪有一女,”徐瑾懷道,“我記得康佑公主落水那年,好像剛滿十二。”

 她接著道,“太后膝下一共就兩個孩子,一個如今成了萬人之上的皇帝,威赫八方;一個卻還未及笄就死在了水裡。”

 “你說,一個年邁的母親,二十年來白日看著她那意氣風發的兒子、看著皇宮裡青春靚麗的三千美人,那深夜無眠的時候,她又都在想些什麽呢。”

 她在想女兒,在想自己可憐的小女兒是如何的不幸;她在怨上天,怨上天要帶走她那才十二歲的小姑娘的性命。

 “伴袖樓裡的丫頭們,年紀皆和康佑公主相仿,她們被父母拋棄、遺棄,受盡了苦難,只要有人能妥善進言,太后下一道口諭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這話像是破開了烏雲的日光,自蒼穹照到了硫瀲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像是要抓住光束,像是要膜拜金烏。

 不必再多說了什麽了,她對著徐瑾懷跪了下來,“多謝……多謝徐老板救命之恩。”這聲音攜帶著鹹澀的淚意,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不停地發顫。

 她說不出話來,於是對徐瑾懷重重磕下了頭。

 “別謝我,謝桃姬吧。”徐瑾懷側了身,避開了硫瀲的禮,她望著長安的方向,笑著感慨,“我也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那日我在三樓撞見桃姬娘子,一時覺得面善,仔細想來,才發覺她和阿姐房中掛的畫像裡的康佑公主有五分的神似。

 我於是請她和涼環去棲雲樓,送涼環去緋鈺身邊,用以照應;再將計劃告知了桃姬,問她願不願意進宮向太后講明實情,她答應得倒是爽快。

 這件事不能泄露,一旦讓李晟知道了,他必定千方百計地阻擾,因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況涉及到了天家,在成事之前我也不敢亂言,故而沒有告知娘子,讓娘子擔心了。”

 “今早長安的人傳信回來,太后已經下了口諭,命緋鈺即日回去管理樓中事物,賜其‘上善若水’玉牌,賞金百兩,感念其功德善行。”

 徐瑾懷低頭,對著硫瀲一笑,“雖然沒有明言什麽,但是有了皇太后這道口諭,往後伴袖樓再想收養丫頭,絕沒有人敢多一句話。就連桃姬也受了封賞,太后留在她身邊做一等女官,日後你若有機會遇見她,可得行禮了。”

 “桃姬……”硫瀲愣怔了一下,“桃姬留在了宮裡?”

 “是啊,從一個妓.女成了太后的女官,這可是難有的造化。”

 “姐姐知道麽。”硫瀲直起了背脊問,“姐姐知道桃姬和康佑公主相像這件事麽。”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康佑公主死的那年緋鈺才多大,我能夠知曉是因為我阿姐房裡供了公主的畫像,尋常的百姓哪有機會見到公主的玉容。”

 硫瀲又坐了回去。

 這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姐姐和伴袖樓得救,桃姬那個愛出風頭的丫頭如今待在太后身側,再也不用為妓了。她該為桃姬高興的。

 可不知怎地,硫瀲不但沒有放松下來,反倒壓抑無比,仿佛背了一身的重擔。

 有哪裡是她沒有算到的麽……

 硫瀲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她不會知道,在六月底,荷花還盛的那晚,那個被她轟出房間的小丫頭回了房間以後,直到睡前都在想著——

 她喜歡伴袖樓,她要一輩子都賴在這裡。

 這份喜歡無關名利,她和樓裡不少的神女交惡,她瞧不起那些人為了點錢就陷害別的女孩,她不願意對著這群人低頭。

 可她喜歡伴袖樓,因為有了緋鈺,這座伴袖樓到底還是熱鬧而自由的;因為在這裡即使她身處泥沼,可只要仰頭朝三樓望一望,她就能見到仁慈皎潔的明月,那是桃姬的希望。

 這一別山高路遠,不知道長安巍峨的宮牆高樓裡,是否還有她向往的月亮;

 是否也如伴袖樓一樣,在她犯錯後,能有她嘴上嫌棄的爛好人稍稍扶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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