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好一切,直到重新坐上入宮的馬車時,燕珣妃才稍稍冷靜下來,得以好好的思考為何劇情會突然暫停。
論起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異樣的,起碼可以回溯到母親降臨。
母親降臨?
燕珣妃一怔,劇情裡沒有提過太子府的構建,隻說了極盡奢華,磅礴大氣,所以她每一世都能毫無阻礙地建立墜仙閣,因為劇情根本不限制她的建築。
但劇情裡有一段明明白白地限制了太子府中的人員——
「除了燕王寢宮,再沒有別的宅邸能與太子府相較,內置四時之景,集諸國風貌,佔地廣闊,奴仆成群,可住的主人並不多,除了太子,只有三位侍君而已。」
棠米絕不是奴仆,她方方面面都享受著主人的待遇,可劇情中的太子府,並沒有“棠米”這麽位主人。
若是劇情正常運行,棠米根本無法住進太子府,就算進入,也會被立即抹殺。
原來如此,燕珣妃呼吸一滯,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母親與劇情,二者不能兼容,如果母親在場,劇情還依舊運行,那麽很多地方就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差亂。例如沒法解釋為什麽女主們不用陪著男主、為什麽女主們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在劇情之中的人物、為什麽女主們會突然跑到荒郊野嶺去接一個陌生的女人。
作者穿越之後,勢必會引發這一系列問題,與劇情背道而馳。
劇情無法抹殺作者,那就唯有在作者穿越的這段時間裡暫停。
燕珣妃觸碰到了隱秘的大門,她壓抑著心中的波瀾,在搖晃的馬車裡閉上了眼睛,努力平複心情。
從前的燕珣妃從沒想過能有善終,一百多年的失敗,已經徹底粉碎了她所有的鬥志,她對成功不抱期待,所求不過是死前母親能多陪她一會兒。
可現在不同,暫停了的劇情像是一份天賜的禮物送到了她懷裡,使燕珣妃第一次體會到了希望的美好。
她再不必畏畏縮縮,終於迎來了屬於她的時機。
……
燕王宮
“你說什麽?”
燕王下朝,還來不及派人去傳無故缺席的太子過來詢問,就聽聞燕珣妃已然在書房等候自己。
她步入屋室坐下來,雙眉緊鎖,眼神凝重,“你再從頭到尾,好好地給我說一遍。”
燕珣妃雙頰慘白,額發都被汗濕,對於太子來說,這是少見的禦前失態。
她咽了口唾沫,像是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隨後深深彎腰低頭,不敢正視燕王的目光。
“回母親,昨日下朝之後,七妹攔下兒臣的馬車,說想吃谷酥,兒臣便帶她一起去了別院。用過午膳之後,兒臣念著政務還未處理完,便勸她回府,熟料七妹說,她不想回去見到羅玉,想在兒臣這裡暫住幾日,兒臣急心軍事,便留下了貼身侍女照料,自己先行回了太子府,約了明日一同上朝。”
她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可今日兒臣去接七妹的時,竟見她身負重傷,被歹人所害,倒在了房中。”
燕王抬手拍椅,“公主遇刺,你為何現在才知!”
燕珣妃當即跪下,匍匐呈報,“母親恕罪,那間別院鮮少住人,裡面只有一些年老體弱的男奴,故而兒臣才把貼身侍女留下,就是以防萬一,不料……不料那歹徒如此大膽,竟然打傷了侍女,還傷害了七妹,所幸診治及時,醫師說無性命之憂。”
“到底是何人所為?”
“兒臣今早便讓衛兵帶著侍女在王都搜查指認,在城東找到了那兩個狂徒,現在人已帶到,憑母親處置。”
燕王不語,燕珣妃便扭頭衝外低喝,“把人帶上來!”
等候在外的士兵立即押著兩名女子入內,燕王看了眼燕珣妃,接著將目光轉向了那兩名囚犯。
她面色不佳,事關女兒生死,於是親自詢問,“爾等何人?”
兩名罪犯顯然被嚇得不輕,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離地,根本沒有膽量回話。
見她們不答,燕珣妃替燕王呵斥,“王上面前,還敢隱瞞不報?”
右邊的女人再不敢沉默,連忙開口,“小、小小民張氏。”
“為何行刺公主。”
熟料這話一出,剛剛還噤若寒蟬的女子倏地就激動了起來,她朝前爬了兩步,對著燕王哭訴,“王上、王上,求您為紅纓主持公道!”
燕王擰眉,“何意?”
“王上,”對方又是一拜,如泣如訴,“殺死紅纓妹妹的不是別人,正是公主珣珍啊王上!”
燕珣妃當即甩袖低喝,“荒謬!紅纓是七妹從小跟到大的貼身侍婢,七妹待她如親生姊妹,前幾日紅纓去世,七妹還悲慟昏厥,她怎麽可能殺死自己的貼身侍婢!”
她對著燕王作揖,“母親,想來這兩人是為了脫罪所以滿口胡言,兒臣這就把他們拉下去,就地處斬。”燕珣妃說完,立即傳喚衛兵,“來人,將這兩個狂徒拉出去!”
到了這一步,燕王終於有所動作。
“慢。”她右手微抬,徐徐起身走下了王座,踱步至痛哭流涕的兩人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了片刻。
對方立即叩首,“王上,小民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願意萬箭穿心而死!只是求您、求求您為死去的紅纓妹妹主持公道!”
燕王抬首,背過了身子,留下一地華麗的鳳尾裙擺。
她背對眾人,面朝了陽光照射進來的白玉窗,道,“說實話。”
地上的兩人真相回答,“回王上,小民們是紅纓從前的鄰居,與她一同長大,後來她去了七公主身邊伺候,但也時常回來看小民。紅纓每次回來,都是白日,可這個月十八的晚上,她突然急匆匆地敲響了小民的門,給小民不少金子,說要求小民照顧她的家人。”
“小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於是問她發生了什麽,可她怎麽也不肯說,小民幾次逼問,她才說出實情。”
說到這裡,那人頓了頓,偷偷瞄了眼太子的臉色,緩了口氣才接著道,“紅纓說,七公主蟄伏已久,如今雲梁大戰,四國動蕩,正是七公主嶄露頭角的好時機。可是七公主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早已不得王上重視,於是……於是……”
她不敢再說,燕王替她答了,“於是她殺了自己的侍婢,假裝被人要挾恐嚇,大病一場,好博得寡人的注意?”
“是……紅纓去後,小民本想照她所說,好好照料紅纓的老父,可不想老伯聽聞紅纓的死訊,悲痛欲絕,沒兩日就去了,去的時候都還在念叨紅纓的名字。昨日我們姐妹兩人喝多了酒,越想越氣憤,一時糊塗,這才犯下了彌天大罪。”
“爾等小民,又是如何得知公主宿在太子別院?”
“是、是太子身邊的侍婢……”張氏說道,“白日她來小民的店裡買谷酥,閑聊了兩句。小民問她,‘太子也喜歡我們家的糕點?’,她說是給七公主買的,讓小民動作快些,她還得回別院複命。小民這才得知公主住在太子的別院裡。”
對方說完,見燕王不語,便猛地磕頭,“小民不敢說謊,在小民的屋子裡還有紅纓交給小民的錢財,裡頭有一塊七公主賞給她的玉佩,王上若是不信,可差人去拿。”
燕王抬手,逆光而立。“拖出去,斬立決。”
“王上!”地上的兩人頓時睜大了眼睛,“王上我們說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衛兵立即將人拖走,徒留兩聲叫冤的喊聲回蕩在宮中,很快便消失不見。
燕珣妃余光微瞥被拖出去的兩人,接著在燕王回過頭之前俯身垂眸,避開鋒芒。
燕王的目光在燕珣妃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又走上了王座坐下。
“既是在你眼皮底下發生的事,那就由你負責醫好你七妹,再扣你半年的俸祿,以治失察之罪。”她道,“連自己的妹妹都護不了,太子,你焉能護國。”
燕珣妃下跪,愧疚難當,“兒臣有罪。”
燕王揮手,“回去吧。”
“是。”
待燕珣妃退出王宮,她臉上的自責一掃而空,轉而變為詭秘的微笑。
這步栽贓的後棋終於放下。從今往後,燕珣珍在燕王面前,將再無立足之地。
……
燕珣妃離開後,燕王身邊的近侍欲言又止,燕王了然,“寡人知道太子多少做了點手腳,可小七病愈之後性格大變也是事實。”
“原來王上早就看出來了,”近侍附和,“那日早朝,七公主故意擋在了太子身前,著實鋒芒畢露。”
燕王摩挲著桌上的風印,低聲若自語,“寡人暫時還沒有易儲君的心思,若是小七能從太子口中奪食便也罷了,如今看來,她還沒有與太子匹敵的本事,那便讓她歇著罷。”
近侍低歎,“太子在朝野上下的名聲威望都很好,會是一位好燕王。”
燕王抬手,止住了她話語中未盡的意思。
“拉幫結派又如何,寡人要的是天下之王,而不是一個孝順純良的乖女兒。”她抬眸,目光直指殿外太子離去的方向,“有朝一日,她若是能弑母而代之,那就說明她已經強於了寡人,既如此,到了那時,這座鳳印交給她又如何。縱是到了燕氏的列祖列宗面前,寡人也無憾無愧。”
近侍大驚,“王上……”
“我大燕的宏圖偉業,須得交到最強的王嗣手中。圖謀天下、掃平三國之前,太子總得先鏟除身邊的異己。”燕王下顎微抬,眸光凜冽,“寡人準她使點小手段。”
區區一個七公主的性命,燕王從不放在眼裡。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燕王的描寫,建議完結後回來再看。
然後你就會發出:“啊…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