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牆前面有一排石凳， 元白坐在石凳上慢慢調整著呼吸。 21

　秦娜一臉愧疚站在二十米開外， 試圖解釋。

　“我不知道你對‘那個’過敏。”她雙手絞緊， 低著頭說，“對不起啊， 我只是太喜歡你了， 所以才……”

　陸曜扶著元白，聽到這個解釋， 神情變得比剛剛更冷了。

　褐色的眼瞳裡竄出一點深金， 整個人緊繃起來， 搭在元白肩上的手背凸起的青筋愈發明顯。

　秦娜的道歉似乎情真意切， 然而風太大，隔著二十米， 元白著實聽不清。

　他迷惑地看著學姐，轉頭悄悄問陸曜：“我聽不清。她剛剛說什麽？”

　陸曜氣道：“她在說廢話。”

　“……？”

　說……說廢話？

　這是個什麽說法呢。

　元白的眼神實在太困惑了，陸曜瞥他一眼， 冷靜了一下， 方才含混不清道：“她在@#￥@#白。”

　元白抽了抽嘴角：“啊？”

　通常情況下， 陸曜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對方什麽意思了，可是今天，陸曜竟然用了兩句話， 還沒讓他聽明白。

　“她在。和你。表白。”

　陸曜說這話時，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仿佛十分不爽。

　元白張了張嘴， 看看陸曜， 又看看學姐。

　秦娜仍然站在二十米開外，一臉擔心地看著他，腳尖在地上劃著十字。

　地磚都快被她刨松了。

　元白想了一會才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久久慢慢道：“哦……”

　是這樣。

　學姐並不是想讓他進聲樂部，真正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喜歡上她，這樣嗎？

　秦娜道：“你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幫你叫一下醫生？”

　這次還沒等元白問，陸曜已經面無表情轉述：“她問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元白趕緊道：“不用不用，她離遠一點就可以了。”

　上次徐青以前輩那次也是的，當時他症狀比這次還嚴重，也沒有特別治療，只要不再聞到那個味道就還好。

　元白因為不舒服的原因說話聲音很小，陸曜便冷冷望著秦娜，自覺自動替元白轉述——

　“他說不用，讓你離他遠點。”

　alpha帶著敵意的聲音轉述著元白的原話，為了讓女生聽清，調子向上提。

　他也是歌手，聲線又特別，穿透力強的同時感染力也很強。“離遠一點”變成“離我遠點”，感情色彩瞬間就不同了。

　他不會喜歡我了……他討厭我……

　他情願向一個alpha請求幫助……都不願意和我說話……

　秦娜滿心絕望，哇的一聲哭著跑了。

　美女哭泣，那畫面還是相當讓人動容的。陸曜似無意地看了元白一眼，果然見他有些不忍心的樣子，唇角便向下撇。

　“她這樣做是違紀。”陸曜道，“只有年滿二十歲的成年人才被允許使用仿omega信息素增添……。”

　他頓了頓，說道：“她還是高中生，商店不能賣這個給她。不論她是從哪弄到的，都會被學校處理。”

　陸曜看了眼元白，見他沒什麽反應，喉嚨發緊，有些不自然地問：“你……喜歡她嗎？”

　元白“啊”了一聲，似乎聽到了什麽非常不可思議的話，哭笑不得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啊。”

　不認識，不了解，只有一個模糊的大概印象，怎麽可能談得上喜歡不喜歡。

　但他耳根卻因為這句問話有點發熱，又不自在嘟囔道：“……我才不是看臉……那麽輕易的人呢。”

　怎麽也要性格合適，相處愉快吧。

　陸曜慢慢呼出一口氣。

　不遠處的禮堂傳來鍾聲，典禮快要結束了。

　花牆前面是大前湖，遙遙能看見蜻蜓在水面上一點一點。

　alpha的聽力遠超普通人，認真聽的話，陸曜可以聽清每一道水的波紋蕩漾，撞到石壁再返回去的漣漪聲。

　那些聲音使世界變得非常吵鬧，他不喜歡。

　收回注意力，陸曜聽見元白說話，由於太近，反而模糊不清了：

　“那……你呢？”

　“你喜不喜歡？”

　陸曜愣了。

　“什麽？”他說。

　“我問你呀。”元白似乎恢復了一點，拿肘子戳戳他，報復似的提起，“上個學期末把你堵在停車場，當著幾十個人強行表白，不答應不讓你走的那個omega。”

　是的，上學期天勤有一個真·已分化的omega，不過現在已經升大學走了。那個資優生平時非常文靜低調，確定保送離開本市後，竟然非常突然地一反常態，大膽當眾向陸曜表白。

　那天元白也在，他當時不知道那是個omega，所以隻當是陸曜的其他愛慕者一樣，沒有特別關注，時候才知道為什麽當時四處都是重重的吸氣聲。

　那是omega呀，幾十萬人裡才有一個，比alpha還要珍貴的存在。

　其實他知道陸曜不喜歡，如果喜歡，就不會那麽冷淡的拒絕了。

　這麽問，只是給剛剛被問到不自在的自己找回場子罷了。

　然而陸曜皺了皺眉，竟然反問：“你說的人是誰？”

　“……”

　“不記得了。”

　“……那個是omega，陸曜。”

　陸曜不為所動，繼續反問：“所以呢？”

　所以他就會特別記住嗎。

　元白語塞。

　“我才不是看是不是omega……那麽無聊的人呢。”陸曜懶懶回敬道。

　元白先是一震，被這句話裡強烈的哲學意義衝擊到了。和“看不看臉”比起來，“看不看性別”聽起來顯然更有類似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這種仿佛諺語仿佛詩句的深刻含義，似乎值得被記錄下來，放入陸曜要出的個人傳記或者寫真書什麽的裡面。

　他簡直要用另一種眼光來看自己的好友了。

　但他又不是特別明白。

　“陸曜，你是alpha，難道就不會對omega有天然的好感嗎？”

　他自己不是這樣的。只要見到溫柔可愛的omega，都會多抱著幾分寬容，覺得他們應該被好好對待。

　這時候，典禮結束了。陸續有人從禮堂裡湧出來，人流從那兒四下分散開，就像硬質的燕麥片融化在水池裡攪散。

　“不會。”

　陸曜毫不猶豫道。

　他的手仍然環著元白的肩膀，盡力想讓他好過一些。元白向右看了眼人流，有一兩個人無意間朝這邊看，對上了他的視線，遙遙高興地交頭接耳起來。

　似乎在議論。

　在陸曜旁邊總是會這樣，元白都習慣啦。

　“你好點沒？”陸曜道，“如果不行我就送你去醫務室休息，等一下的活動你不要參加了。”反正班裡有一半的人都對學校熟的不能再熟了，非要像模像樣再集體轉一遍。

　“我還是去吧。”元白小心地朝人群看了眼，現在要回教室去集合，然後逛校園，“第一次集體活動，不參加不太好。”

　陸曜瞥他一眼：“那你自己注意，我等會帶祝明羽他們四處轉轉，中午你想在哪裡吃飯？”

　元白想了想：“二餐的飯好吃，不過……”

　“那就去二餐。”陸曜低頭給微信群裡發消息。

　陸曜：@所有人中午在二餐吃飯，我先送元白去趟教室，等下帶你們參觀一下校史館。

　“……不用問一下他們想吃什麽嗎？”

　陸曜的眼神寫著“沒有這個必要”。

　從湖邊到教學樓路上人很多，一路都有人朝他們行注目禮，尤其非常關注陸曜撐在元白後背的手掌。

　“他們倆關系真的這麽好啊？”

　“那個劇你們看了沒有……”

　“嘻……這感覺……有事啊~”

　“兩個alpha，嘔，你們好惡心。”

　“這兩個關系一直很好，在天勤不知道的都是新生吧……人家從小關系就好，別看到兩個alpha關系好就想些有的沒的可以麽？”

　“人家現在是公司官推的cp，怎麽叫我們瞎想了？”

　陸曜從人群中經過，目不斜視，耳膜微微震動。

　元白一無所知，隻覺得今天大家看陸曜的眼神，和往日好像有些微的不一樣。

　多了點……八卦？

　“陸曜，你不覺得他們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嗎？”

　陸曜淡淡道：“不覺得。”

　“……”行叭。

　教學樓下，香樟樹成排，樹冠遮天蔽日，一直長到三、四樓，把教室的窗戶都遮住了。

　九月的樹蔭底下，還能聽見蟬鳴，有一聲沒一聲的。太陽並不熱烈，透過樹影照到地上，呈現出一個個圓圓的斑點。

　“到了到了！在樓底下！”

　教室靠北側的窗戶，忽然嘩啦啦啦冒出好些人，伸長脖子努力往樓下看。

　拿手機拍的有，興奮地交頭接耳的有，純粹擠上前看新鮮的也有。

　“靠，他們兩個靠好近，完全不避嫌耶。”

　“你在開玩笑？兩個alpha為什麽要避嫌？”

　“他們現在不是那個什麽cp嗎，我媽我姐都快追瘋了，我最近聽得耳朵長繭……”

　“不是吧……就很正常的朋友啊……”

　樹蔭底下，風一吹，那些圓形的明亮的光斑就晃蕩起來。

　在晃來晃去的光影裡，少年額前的碎發也跟著被吹動，那些不乖的前發讓他的眼睛變得更加深邃。

　陸曜看了看他道：“等會出來先把帽子戴上。”

　“嗯，我知道。”

　“還有沒有不舒服？”

　“還好。”元白深呼吸道，“不過因為一直在你旁邊，我也感覺不出來……”

　樓上。

　“他們在說什麽？”

　“這麽遠誰聽得見誰就是妖精了好麽？！”

　“臥槽元白皮膚好白啊，我身為女生比他黑三度！”

　“陸曜好好看啊天……”

　“他倆是最萌身高差嗎……公司能挑出這對來推也是服氣，我一個堅定的AO戀教徒都要屈服了……”

　樹下。

　陸曜面色不變，扯唇道：“要不然我陪你去教室。”

　“那不行。”元白立刻拒絕，“你去了我們教室，年級主任過來都維持不住秩序了。”

　陸曜歎了口氣：“那你等會要是還不舒服怎麽辦？”

　他看著元白，想了想道：“或者我就在樓下等你，讓他們自己跟導航去校史館。”

　元白突然對自己的隊友們產生了同情：“不……不用，今天還是我請他們過來的，你還是去幫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吧。”

　雖然他們也不一定想去校史館。

　沒什麽人會想參觀別人家的校史館的吧？大部分人連自己學校的都不想去……

　陸曜問：“那怎麽辦？”

　元白想了下：“要不然你把衣服給我吧。”

　陸曜微怔：“什麽？”

　“衣服啊，你的衣服。”元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嘴裡說，“你把你的製服外套給我，我把我的給你，嗯？”

　陸曜停了一下，沒動，仿佛是沒聽清。

　元白已經把衣服脫下來了，見對方不動，催促道：“給我啊。——我們的製服是一樣的，雖然可能你的大一點，不扣扣子也看不太出來吧？”

　陸曜微微垂眸，定定看了他幾秒，才開始動手解扣子。

　天氣熱，盡管是特殊面料冬暖夏涼，大部分學生還是選擇敞著領口，元白從演講完就把扣子解啦。alpha的扣子倒是仍然扣到第二顆，此刻他抬起手一顆顆解開，解的時候頭微微朝右側偏，眼睛垂下去隨意瞟著胸口，到最後把衣服脫下來——

　元白想伸手去接，卻碰了個空。陸曜直接把外套披到了他身上，幫他整了整領口。

　元白半垂下眼，看了看自己。

　“還是有一點大了。”

　他抬起頭，眼睛是會笑的：“沒關系，等一下就還給你！”

　陸曜低低“嗯”了一聲，伸出手。

　“你的給我。”

　元白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的製服遞給他：“我這邊結束就去找你們。”

　上課鈴的前奏響了，元白習慣性一個激靈拔腿就跑，頭也不回道：“等會見——”

　他奔跑著，過於寬大的製服翻起來，連同裡面同色的襯衫也卷起。

　陸曜望著他的背影，遙遙低低應了一聲。

　雖然他已經聽不見了。

　元白一路狂奔，踩著鈴聲進了教室，飛快選了一個第一排的空位坐好。

　……因為空位就只有第一排的了。

　就坐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

　他進來時，屋裡悄悄然的，沒有一個人做聲。

　元白慶幸地想，幸好幸好，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人關注他，這樣是最好不過了，可以安安穩穩上完高中。

　班主任是位聲若洪鍾的五十多歲男性，看著他便一愣：“元白同學，你的製服是不是拿錯了？”

　教室裡瞬間一陣騷動。畢竟剛剛打上課鈴之前，幾乎所有人都湊在窗邊看，把發生了什麽看得一清二楚。班主任踏進教室的前一秒，還有四個男生在忍不住狂吹口哨。

　只是這位班主任據說極其凶殘，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元白趕緊解釋：“這是我找朋友借的，我的衣服……暫時不能穿了。沒關系，下午就能換回來了！”

　他好沮喪啊。他又撒謊了。

　元白耷拉著腦袋，手規規矩矩疊放在桌面上。

　老師看他那麽乖巧的樣子，也就不多問了。

　“哦這樣。”

　班主任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就指定了一個班長，然後讓同學們起來重新按照身高排座位。

　……這可以說是元白最不喜歡的環節了。

　早知道就穿雙內增高了，元白盯著自己的鞋尖發呆。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自來熟問：“元白，這衣服是問陸曜借的吧？”

　元白回頭，見是個個子比他矮的女孩，立馬心平氣和：“對。你要不要站到我前面來？”

　“啊啊啊~！”但他萬萬想不到那個女生一下子激動起來，又不敢大喊，只是在原地小幅度地蹦躂，“元白白你可不可以，就是可不可以……”

　元白迷茫：“？”

　“就是，可不可以讓我……摸一摸？”女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見元白露出為難的神色，她又退而求其次：“那不然，讓我靠近聞一下也可以！”

　“拜托了，我很喜歡他……”

　元白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臉通紅，不敢抬頭，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陸曜了。

　“不行哦。”元白把手放進口袋裡，輕輕說，“這是他的東西，我不能替他做決定。”

　他想了想，怕傷著小姑娘的心，又安慰她：“你喜歡他的話，寫信也可以的。”反正那家夥也經常收粉絲信的啦。

　女孩眼睛亮晶晶抬起頭：“是嗎？元白可以幫我轉交情書嗎？”

　元白嗆住了：“情——情書？

　直接定義為情書好像不可以吧？而且在學校裡他幫忙轉交的話，對其他粉絲也太不公平了？！

　“那個、不行的。”元白艱難地咽了咽喉嚨，給出了比較有操作性的建議，“其實你可以直接寄到公司。”

　那女生好像有點失落，不過很快就掩蓋過去了：“嗯，沒事，元白你說得對。”

　元白見她終於放過自己，默默松了口氣。

　女生見元白轉回身去，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機，打開微博。

　臉通紅一片，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登上一個頭像為G團全員的帳號。

　五秒鍾後……

　@此帳號主嗑曜白_：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帳號主嗑曜白_：我cpszd！！！！！！！！！zdsz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