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GOING在ITU的平台上宣布了拍自製劇的消息。

　ITU是全球使用量最高的一個視頻分享網站， 慈航一向注重版權， 這還是第一次將自家偶像的物料免費提供給大眾，可見他們老板邁入新時代的決心。

　GOING是公司第一個開通ITU頻道的團體，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多次進行同樣免費的網絡直播。

　那個頻道開通後，訪問量很快破百萬，但上傳的視頻內容都是一些成員自己上傳的視頻， 拍拍上下班，學習，看書的vlog。

　成員並不是專業的網紅， 也不會剪片子搞策劃，這些視頻雖然有粉絲看， 但完全不具備拿來安利潛在飯的質量。

　於是團飯開始催促公司：“快點搞點團綜叭， 出道不推什麽時候推。”

　但慈航就是很沉得住氣， 按兵不動。

　出道一個月來，沒有任何舞台以外的團體活動策劃， 就連直播都是單人直播。

　數量不多的團粉， 非常按捺不住火：

　“憑我們的熱度， 完全足夠上一些很紅的節目了，為什麽不上？”

　“要團體活動！我們是一個團，不是六個solo！”

　這種呼籲，當年的Dryad也有過， 真不愧是一種時代的輪回。

　直到8月18號， ITU上突然更新了一則視頻。

　視頻是超簡單的白底黑字， 簡單粗暴地宣告，G團成員主演的自製校園幻想喜劇將於8月25號在本頻道公開。

　視頻裡沒有一個成員露臉，卻在粉群中徹底掀起了軒然大波。

　【果然那個視頻是他們在拍戲啊！】

　【姐妹們，嗑曜白嗎？我們有糧了@曜白安利中心_】

　【校園abo？要不要這麽刺激！現在哪裡還有什麽a和o】

　【等、等下，我們團裡確乎是有a和o的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曜瀾cp粉要感動哭了吧，官方簡直是扒著嘴給你塞糖！】

　【迷惑，我怎麽記得預告是曜白】

　【呃，這位曜瀾cp粉，你確定這個自製劇的配對是你cp？】

　【不不不，你確定這個劇有配對？高級的搞法應該是暗戳戳的發糖，然後讓粉絲自己來yy吧？直接把cp定死，對團不利的吧？】

　【趙妍沒那麽傻】

　【有道理，那我猜應該不會有固定配對，有可能走的是全員貴亂玩曖昧，最後哪一對都不成，讓粉絲自己搞！】

　公司，辦公室。

　一個女人正聚精會神看屏幕，時不時扒拉一下鼠標，查看剛發出的視頻底下飛快增加的留言，一邊點頭一邊往筆記本上記。

　不得不說，現在的粉絲都很厲害，比他們哪個策劃都強。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女生站在門口，手裡拿了疊A4紙。

　“趙姐。”

　趙妍抬頭，看見來人，笑著招呼她：“小昕啊，你寫完傳真過來就好了，還特地跑一趟。”

　齊昕笑了笑，她留一頭齊肩發，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

　“住的不遠，在家宅久了正好也需要溜達溜達，我就想著自己送過來了。”

　趙妍笑道：“行，是需要鍛煉鍛煉。”

　齊昕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合適的編劇，這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有個習慣，她不喜歡打字，隻喜歡手寫。

　齊昕也沒有多逗留，聊了兩句就拿起包站起來：“我就不多呆了，回去還有事，您忙。”

　她從辦公室出來，站在環形走廊邊等電梯，無意間朝下打量，正望見一層的練習室門口走出來的人。

　女生突然屏住了呼吸，第一反應是手忙腳亂掏出了手機，只是打開攝像頭又意識到不對，不舍地塞回了包裡。

　眼看那個男孩沿著環形走廊走到看不見的位置，她才終於呼出那口一直憋著的氣，失落地喃喃：

　“真的……好可愛。”

　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可愛。

　這麽可愛的人，怎麽會人氣墊底呢？？？

　元白回到休息室，跟隊友們一塊吃飯。他們早上剛拍完酸奶廣告，下午又要去棚內拍自製劇的第二集 。

　因為大部分人都是人生第一次拍戲，一個個都還挺謹慎的，趁著吃飯的功夫還在那裡溫習台詞。

　“你以為，我們——瀾哥是——好惹的啊！趁早，識相點，轉走——算了！”

　祝明羽第一百零一遍在那裡念自己這集唯一一句台詞，可以說是非常認真了。

　他明明是一個說rap絕不吃螺絲的強大rapper，公司卻給他安排了一個口吃的角色，讓他由衷地懷疑人生。

　“元白啊，你說我這個戲演完，還能說好rap嗎？”

　祝明羽絕望地和正悶頭扒飯的元白說。

　元白放下筷子，善良地安慰他：“不會的，前面你的台詞很少，後面你的口吃一定會被治好。”

　祝明羽哀歎一聲，又撿起劇本，把自己的戲份反覆看了一遍，確認自己真的只有一句台詞。

　曲曉星掃了眼元白放在桌上的左手，他的食指指尖上，赫然纏了一個變形金剛圖案的創可貼。

　他隨口問：“你的手怎麽弄的？”

　元白松了口氣，他終於等到有人問，不枉自己昨晚上在家裡對著鏡子練了一晚上的回答。

　“被貓抓的。”他望住曲曉星，眼睛眨也不眨地說，“我們家樓下有隻野貓，我特別喜歡，總想去逗他。可他不親人，吃了我的貓糧還咬我。”

　旁邊同樣在緩慢進食的陸曜停住了筷子。

　“貓？”諶嘉禾感興趣的湊了過來，“元白你養貓了？”

　元白便又側過臉去面對諶嘉禾，認真解釋道：“不是我養貓了，是樓下的野貓，我去喂他，結果被他給咬了。”

　同時適時地流露出他在鏡子前反覆練習的表情，眼尾稍微向下耷拉，一副可憐的神氣。

　其實他不用演，只要回憶真的被咬疼了的感覺，就夠委屈的了。

　他說到“野貓”兩個字的時候，尤其地牙癢癢，一副意難平的樣子，眼角余光不自覺地瞄了眼旁邊的陸曜。

　只見那人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從自己盒飯裡夾出一隻完整的雞腿，無聲無息擱到元白碗裡。

　……賠罪。

　“呃，那你真的好慘。”諶嘉禾同情地說，“我家裡養了五隻貓，也有一隻很不乖，喜歡抓人，但是我舍不得打，只能由它去。”

　“可不是。”元白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偶爾實在是沒辦法打了，完了又覺得不該打，還挺內疚的。”

　祝明羽咦了聲：“元白你家裡也養了貓嗎？”

　畢竟，沒有人會因為“實在沒辦法”去打野貓，然後又內疚的吧。

　元白僵了一下，隻好把謊繼續說下去。

　“對……家裡也有養。”

　頓了頓又補充：“不過家裡的那隻比較乖，一般不會咬我。”

　越是不會撒謊的人，越是會用很多話去圓謊。

　元白實在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然後趕緊低頭繼續吃飯，一臉不太想談的樣子。

　幸好因為他沒有說瞎話的前科，團裡人都不會懷疑他騙人。

　其余人都也接著吃飯了，唯有諶嘉禾一臉感興趣：“元白，你家的貓是什麽品種，什麽顏色的，多大了？”

　沒辦法，這家夥實在是很愛貓，聽到隊友家裡有貓，就忍不住想多聊聊。

　元白噎住了，緩緩抬頭，看著諶嘉禾那一臉讓我看看的躍躍欲試，抿了抿嘴，在心裡默默搜尋他都記得些什麽品種的貓。

　“就……”

　完蛋，他不大熟悉貓啊。

　這一時都找不出詞來描述。

　“就……”

　突然又變得語死早的元白求救地朝陸曜看了一眼，alpha接受到訊號，會意地開口：

　“中華田園貓，狸花，兩歲。”

　陸曜雖然沒說出口，但語氣聲調裡很是有點閉嘴吃飯的意思。

　諶嘉禾戀戀不舍地閉了嘴，卻還是一邊吃飯一邊欲言又止地抬頭看元白。

　下午，攝影棚。

　元白撕掉了手上的創可貼，傷口早就止了血，隻留下淺淺的咬痕。

　拍戲多少還是要化點妝的，不過不是往好看的方向化，而是往普通的方向化。畢竟，元白此次飾演的是一個超級老套的“拿下眼鏡就是美人”的角色，平時必須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

　可是這倒給化妝師出了個難題。

　不是什麽誇張的妝容，不好直接醜化孩子的五官，畢竟拍這個自製劇是為了吸粉的，太醜了如果讓人以為他就長這樣，那多趕客。

　第一集 的時候因為角色營養不良撲了很多粉顯得面色死白、打架中又沾染了血汙還好說。第一集結束後，元白這個角色已經成了校霸的貼身跟班，硬氣的再也不怕被小混混搶劫，腰板挺直了，臉上也有血色了，心情也好，整個人完全就是一個甜娃娃，怎麽看……都不普通嘛。

　化妝師一邊惋惜地給他上醜妝，一邊誇他：“元白，你真是越長越好看，你們老板的挑人眼光啊……”

　元白知道化妝師又在安慰他，不好意思道：“沒有，是您化妝化得好。”

　化妝師心裡咯噔一聲，真是愈發愧疚：“不不不，這次沒把你化好，你呀，下次上舞台的時候找我，一定給你弄好看。”

　臉上剛弄好，元白看化妝師要走，突然想起什麽：“等一下。”

　他抬起左手，認真說：“您能給我這裡弄點粉遮一遮嗎？”

　化妝師看了看，“哎呀”一聲：“這怎麽弄的？”

　印子挺淺，但邊上還有乾涸的血跡，看著都疼。

　“呃……貓咬的。”元白硬著頭皮說，“沒事，都好了。”

　化妝師拿刷子沾了點粉，小心點在他指尖上，弄完又盯著他指尖看了會兒。

　沉思。

　元白猶豫問：“怎麽了？”

　“咬你的這隻貓。”化妝師道，“體型挺大啊。”

　很大隻的貓？可是，大隻到這個樣子的貓科動物，應該就不是貓了吧……

　元白出了一身汗，接下來，他用盡了平生所有的撒謊技巧，力證他家樓下的那隻，就是一隻體型很大，而且確定是貓的霸道野貓。

　化妝師真信了，還再三叮囑他：“那你以後要小心，千萬不要再逗他，那麽大的野貓，真的很危險。”

　搞不好人家會分化成老虎呢。

　……

　這天的戲拍完，工作結束，元白隻覺得無比的疲憊。

　不光是身體疲憊，他的心也很疲憊。

　一個謊言，果然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彌補，而且謊總是越扯越離奇，還會導致一些奇奇怪怪的結局。

　比如他有貓的這個事，就不知道從哪裡傳了出去，落到了趙姐的耳中。

　趙姐下班前還特地跟他說：“白白啊，下次直播你可以讓貓出出鏡，有利於你的人氣的。”

　元白傻眼了，下意識說：“我家貓害羞，不太喜歡人多……”

　趙姐被他逗到了：“貓怕人多正常，隔著屏幕也怕嗎？”

　元白絕望地看著趙姐離開的背影，心想怕啊，他自己直播都怕，何況是貓！

　8月25日，開學前最後一周的周末，GOING！成員主演的首部自製劇《超凡GOING！學園》上線。

　第一集點擊量在短短二十四小時之內就達到了九百二十萬，對於一部沒有任何大牌製作、宣傳時間只有一周的草台班子自製劇而言，已經算是非常火爆了。

　如果是在大的視頻網站，還有平台的超級流量支撐，而這個劇只是在他們自己頻道播，人氣有限。以前MV還好刷，像這種很長的劇集，受到時長限制，粉絲是沒辦法一個人刷很多的有效播放的。

　播放量哪來的？90%都是飯圈女孩。

　【前輩粉前來圍觀】

　【後輩粉圍觀】

　【DEX粉高調圍觀】

　【ST粉低調圍觀】

　【4season偷偷圍觀】

　……

　諸如此類的彈幕，滿屏滿谷，遮得人臉都看不見。

　除了Dryad粉前段時間打歌輸得憋屈心裡難受以外，其余的都來看熱鬧。

　畢竟，預告裡的劇情太狗血了，之前傳開的陸曜和元白的視頻太勁爆了，太多人想吃這個瓜的後續了。

　倒是也有人提醒：“別被GOING倒吸血啊……”

　“不會的。”去圍觀的飯圈女孩們紛紛比心，“我愛豆/崽崽/哥哥女兒全世界最好，區區一個新團而已，動搖不了本命的地位。”

　接著，他們關閉了彈幕。

　主題曲過後，黑屏，一陣拳打腳踢聲。

　“把錢交出來。”

　“……”

　一聲吃痛的低呼，鏡頭逐漸亮起，臉上沾了血的少年痛苦地護住書包，咬牙：“我沒有錢。”

　他的眼睛破了，又被霧氣擋住，鏡頭隻拍到他微紅的鼻尖和下頜。

　下巴倔強得繃著，一隻帶傷的手按在牆上，勉力支撐著想站起來。

　【這是誰？】

　【@G團粉，出來科普】

　【←元白】

　【這個科普好敷衍啊，輪到別人不都要介紹一下主唱主舞隊長高音什麽的麽】

　【他聲音好聽但不是主唱，跳舞不錯但也不是主舞，既不是隊長也不說rap，也並不負責高音/低音】

　【所以記憶點？？】

　【記憶點：人氣最低】

　【長這樣還人氣低？？？】

　【？？？？人氣低？？？】

　【人氣低？那行我pick了，正好早入股當大粉】

　黑粉默默吐出一口老血。

　元白撿書，書被小混混踩腳底下。

　特寫給了那隻按在書上的手，髒汙反而襯托得手指格外乾淨修長，尚未成年的少年指節並不突出，蒼白的指尖微微顫抖。

　【啊啊啊啊這個手好好看！】

　【艸，指甲粉的】

　【嗚嗚嗚好圓好可愛，怎麽那麽奶？】

　【……為什麽看著他跪在地上我好興奮？？我真的不是粉】

　【這什麽寶貝啊，為什麽聲音好聽長得好看連手都這麽好看，我流淚了，媽媽愛你[心]】

　【等一下，前面那位媽粉，你還帶著ST的頭像。。】

　說好的不會倒吸血呢？？

　元白被炮灰抓著領子抵在牆上，唇角溢出絲鮮血，輕咳出血沫，用手背抹掉。

　因為過瘦，線條顯得有些凌厲，像剛剛開鋒的刀。

　清晰的下頜線在特寫中顯露無疑。

　他已經絕望，反而不再害怕，再開口時冷靜到讓人心顫。

　“我……”

　彈幕突然洶湧起來。

　【……要死，哥哥你長大了！！】

　【您的親媽粉已下線】

　【啊啊啊啊今天是男朋友！】

　【戰損。。簡直是在我的點上狂戳，愛了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白媽媽不做人了！！！】

　【[好喜歡][好喜歡]受不了……元白白快點長大和姐姐結婚吧】

　……

　午後的客廳，陸曜把投影儀打開，和元白一人一杯牛奶，坐在沙發上審視成片。

　畫面被投影到巨大的白牆上後，彈幕所佔的范圍變得很小很小，不仔細看是不會去注意它的內容的。

　元白就一點沒注意，他緊張地觀察著自己的表演。

　陸曜的目光從對方光滑的頸後移開，落到牆上，眼神突然凝住了。

　他慢慢掏出手機。

　一分鍾後，那條“和姐姐結婚吧”的彈幕後面，赫然出現了一條無法刪除的高級彈幕。

　【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