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許彥文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大的謊, 霍震燁找上他的時候,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這……”
“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除了許彥文, 霍震燁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咬咬牙道,“你就不想,再見阿秀?”
許彥文沉默了, 他知道阿秀是紙人,但他不想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好像一說出來,就再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他看著霍震燁懇切的眼神,與他感同身受, 點頭答應:“好,我幫你。”
霍震燁笑了, 他就不信, 用這個辦法還騙不回白準。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不知道白準究竟是躲到哪兒去了。
白準身子不好,天是越來越冷了,上海冬天絕少下雪, 但陰風凍人骨頭他住在白家小樓的時候已經白天黑夜都離不開火盆了,城外的屋子又矮又潮, 他怎麽受得了。
許彥文拿著針管手還有點發抖:“霍兄, 你真要冒這個險?”
控制劑量短期不會有問題,可這種藥物長期使用會傷害神經。
“我除了冒險,還有別的辦法嗎?”霍震燁坐在病床上, 他自己換好了病號服,胡子不刮,頭髮邋遢,非得讓白準看一眼就心疼不可。
“要不然你裝睡?”
“那可騙不了他,要又慘又真,他才會出現。”霍震燁叮囑許彥文,“這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哪怕我大哥捆了你,你也絕不能說。”
看許彥文臉色青白,又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也別太慌,我大哥要是知道我用這種辦法也想把他騙回來,一定會幫你的。”
報紙媒體都聯系好了,就差這最後一針。
許彥文面帶菜色,給他扎上皮管,霍震燁自己給自己打針,然後平躺在床上,還給自己蓋上被子,安然入睡。
許彥文在屋裡踱過來踱過去,時不時就歎息一聲,這都三天了,要是明天白先生還不出現,他就停止注射。
心裡正這麽打算,病房大門被推開了。
許彥文還以為又是護士,頭都沒回:“告訴那些記者,人還沒醒過來,病因不明,讓他們都散了吧。”
身後傳來一陣“骨碌碌”的聲音。
許彥文訝然轉身,看見來人微張著嘴:“白先生!你終於來了!”
白準比上回見時要還要更消瘦些,他目光鎖在霍震燁身上,竹輪椅滾到病床前,啞然出聲:“他這樣,睡了幾天了?”
許彥文慢慢往門邊退:“已經三天了。”
白準心底一沉,三天了,三天三夜足夠完善出一個以假亂真的夢境,上回他能入夢有一半是靠運氣,白陽的夢魘肯定要比紅陽的厲害。
他要是早點看到新聞,早點來找他就好了。
白準很少後悔什麽事,此刻他既後悔自己放任感情,縱容霍震燁留在自己身邊,又後悔沒有早些回來。
正在白準思索要如何順利入夢時,許彥文已經退到了門邊。
他吱吱唔唔:“白先生,霍兄這也是為了讓你回來,你別生他的氣,你們……”他本想說,你們再如何總要好過我。
可他沒能說出口。
許彥文退出門邊,把門給鎖上了。
白準這才環顧四周,四面的窗戶全都鎖著,霍震燁呼吸越來越輕,眼看就要醒了。
白準眼中怒氣漸生,這竟然是騙他出現的手段,而他竟然還真的被騙了!說不清是哪個讓他更生氣。
他手握竹條,腕間一抬一抖,抽在霍震燁身上。
輕脆響亮的竹條炒肉聲傳出門邊,許彥文忍不住他那婆媽的性子,隔門說道:“白先生,霍兄已經睡了好幾天了,這三天裡米沒沾牙,你……你輕點。”
說完許彥文又想笑,連要挨揍,霍震燁都料到了。
霍震燁是被兩竹條打醒的,其實第一下他就已經醒了,藥效時間快過,這火辣辣的疼痛一下把他給抽醒了。
他四肢未動,就又挨了第二下。
白準滿眼陰雲,手握竹條還要來第三下。
霍震燁齜牙抽氣,一動不動的等那第三下,可竹條遲遲沒有落下來,他這才睜開眼睛,視力由模糊到清晰:“不打了?”
還是打了。
第三下輕輕落在他腿上。
霍震燁頭暈目眩,但他閉著眼睛笑:“有什麽事你就算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會問你,你又何必要逃呢?”
白準不出聲,就見霍震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他強撐著睜開眼睛,看見白準還在,這才又緩緩闔上。
兩人間有片刻沉默,白準抿抿嘴唇,他閉口不談自己為什麽走,語氣奇差:“我要吃蟹黃面。”
霍震燁躺在病床上笑了,笑容越擴越大,連點滴瓶都跟著顫動:“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了?我還躺著呢。”
話是這麽說的,但他張嘴就叫:“許彥文,跟何秘書說我醒了,要吃蟹黃面!”
何秘書留了個專線給許彥文,只要七少爺一醒,他立即趕過來。
知道霍震燁醒了,還一醒過來就想吃蟹黃面,霍朝宗皺眉:“真是胡鬧!”
“那還要給七少爺準備嗎?”
“給他準備,讓劉媽現做,再弄點清粥小菜,他才剛醒哪能吃這麽刺激的東西。”
何秘書留了人在醫院,他知道的還更多一些,那人報信說看見一個坐輪椅的男人進了病房的門,沒多久七少爺就醒過來了。
何秘書答應之後,還站在門邊,霍朝宗看他沒走,抬眉問他:“怎麽?是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我只是覺得……七少爺是不是為了找白先生,所以……”
“你是說老七為了找白準,施的苦肉計?”霍朝宗一想就明白了,怪不得媒體這麽大肆報道老七不明原因的昏迷。
他本來還以為是老七有些薄名,所以才被媒體記者追蹤,原來是他自己泄露出去的。
“胡鬧!”剛才那句胡鬧還帶著大哥對小弟的縱容,這一句胡鬧是真的動了氣,“就這麽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白養他了!”
何秘書知道霍朝宗不會明白,但他能明白:“七少爺情之所致,讓人敬佩。”
霍朝宗眯起眼來:“情之所致?我看他是昏了頭腦,就是心裡喜歡,難道還重過他自己嗎?”
何秘書掩住眸光:“是,我說錯了。”
霍朝宗拿這個弟弟沒有辦法,他都不靠著霍家吃飯了,真要把他抓回家關起來,他能放火燒屋!
“這混帳小子真是沒什麽不敢的!”霍朝宗氣道,“父親給他取這名字,還真是沒取錯!不寧不令!”
“換個角度看,七少爺如雷如電,百川奔騰,山陵起勢。”
“你怎麽回事,今日怎麽一直替老七說話,還真敬佩他這些胡鬧手段啦?”霍朝宗看了眼何秘書,他怎麽一到老七的話題就開始偏向老七?
何秘書笑著搖頭:“我是怕大少爺氣狠了,我這就去看七少爺。”
劉媽一聽說小少爺醒了,想吃蟹黃面!好在家裡還有熬好的蟹膏,專門存著配面條吃的。
她現做了一碗,又把灶上煲著的參雞湯也一起送到醫院去。
進門喋喋不休:“睡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吃點清淡的養養胃,非要吃什麽蟹黃面,這東西哪是病人吃的。”
抬頭一看,劉媽站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盯著坐在床邊輪椅上的白準,這輩子哪裡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這是白玉雕的?還是粉團捏的?
劉媽咽了口唾沫,還是霍震燁敲敲床沿:“劉媽,我還餓著呢。”
“哎哎。”劉媽走上去,“這位先生是?”
霍震燁趕緊搶過話頭:“這是白先生。”
劉媽捏著飯盒子,白先生!那不就是白小姐的兄長嘛!哥哥都長成這個樣子,那白小姐不就是天仙了!
乖乖!怪不得小少爺魂也丟了,家也不要了,原來是天仙啊。
霍震燁咳嗽兩聲開口:“這個,我想一想現在吃蟹黃面是不合適,那就請白先生嘗嘗劉媽的手藝吧。”
“對對對,嘗嘗我的手藝,也不知道送到府上的小菜,老太太喜歡不喜歡。”
霍震燁猛烈咳嗽,劉媽怎麽還越說越多了!
劉媽看一眼小少爺,還以為他是著涼了:“我就說嘛,還得留下照顧你,醫生非不許,肯定是夜裡吹風著涼了,吃碗熱粥,發發汗,明天就好了。”
說著給霍震燁盛了碗熱粥,還給他挾兩筷子小菜。
白準坐在一邊,面前一張小桌,面和料是分開的,做好了就送過來,面直冒熱氣,他挑起一筷子拌著蟹黃蟹腿肉。
這才通身舒泰,死都要死了,他還是得過讓人侍候的日子。
“白先生,怎麽樣?這個面還合胃口嗎?”劉媽笑眯眯看著白準,這吃相,真是斯文秀氣,果然是有規矩的人家。
劉媽連跟白準說話都要輕聲細氣一點。
她多看兩眼白準,又擔心起來,這個哥哥的身子骨這麽單薄,妹妹肯定也不健壯,七少爺跟老虎似的,這成了親還不餓虎撲了小羊羔?
得好好給白小姐補一補!
回去就抱一隻下奶的羊,這羊奶才養人呢,老太太一天一碗,八十多了還膚嫩發烏。
“很好吃。”
霍震燁本來以為白準不會搭理劉媽,他在餘慶裡住了這麽久,跟鄰居街坊一句話都沒說過,沒想到他竟肯誇獎劉媽。
白準自然看得出劉媽是真心緊張霍震燁的,他不僅誇獎這面好吃,還從袖中掏出荷包來,賞給劉媽了。
劉媽還是在老宅的時候見過這樣的老規矩,她笑著接下。
霍震燁等劉媽收拾了東西離開,這才說:“不用給賞錢。”
白準捂著肚子,他好幾天沒這麽滿足了,懶洋洋道:“不是賞錢,是給她辟邪的,你就沒瞧一瞧,她身上沾著東西呢。”
“什麽東西?”霍震燁急了,他還真沒用銅錢看過家宅。
誰知白準擦擦嘴,眉梢一挑:“白小姐?白老太太?嗯?”
作者有話要說: 劉媽:乖乖隆地咚,這是天仙呀!
霍苦臉七:劉媽別說了,老底都被你揭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