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角是房屋倒塌後， 形成的安全空間， 呈三角狀態，所以又叫三角空間。

　商場這種場合， 在建造初期時，設計師就會考慮到防震， 所以每層樓都設置著大量的地震角。

　顧雲舟醒來時， 頭暈，耳鳴，惡心， 嘔吐，腦袋像千萬根銀針在扎似的難受。

　這些都是腦震蕩的症狀。

　狹窄逼仄的空間裡， 顧雲舟修長的四肢只能蜷縮著，跟旁邊的人肩並肩緊緊挨在一起。

　Alpha的信息素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像一張網似的將顧雲舟籠罩在裡面。

　沒被標記之前，顧雲舟因為跟他的融合度很高，所以不會覺得難受。

　但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Alpha， 別人的信息素對他來說刺激性很強。

　“你怎麽會在這裡？”顧雲舟低聲咳嗽， 胸腔的震顫讓耳膜有一種尖銳的疼

　“你是不是，懷了景鬱的孩子？”傅雨棠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顧雲舟皺了皺眉，“你跟蹤我？”

　上次在民政局門口看見顧雲舟跟景鬱， 當時傅雨棠雖然沒做什麽過激的反應，但事後他的確跟蹤了顧雲舟幾天。

　見顧雲舟訂了昌德市的飛機票，傅雨棠買了同一航班。

　昨天他跟著顧雲舟去了醫院，今天又跟著他到了商店。

　看見顧雲舟在一家孕嬰專賣店門口躊躇， 傅雨棠就算是傻子，他也猜到昨天顧雲舟到醫院檢查了什麽。

　傅雨棠的聲帶像是被撕裂了似的，開口說話時，帶著一種鮮血淋漓的疼。

　“我到底哪裡比景鬱差了？你為什麽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

　過於狹窄的空間，讓顧雲舟呼吸不暢，他被迫蜷縮著，唇色也染著病態的蒼白。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能想點有用的事？”顧雲舟冷冷地說。

　“什麽事有用？從這裡逃出去？那你告訴我怎麽逃出去！”

　傅雨棠聲音壓得極低，又尖又翹的眼尾染著戾氣。

　“要是景鬱在這裡，你也會這麽不耐煩？”

　他們被壓在了商場第三層，除非有專業的搜救人員，否則就算Alpha銅皮鐵骨也不可能撼動鋼筋樓板。

　顧雲舟冷笑了一聲，聲音是摻了冰渣似的冷漠，“你比景鬱最差的地方就是沒有責任心。”

　這是顧雲舟第一次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傅雨棠望向他。

　“你上次車禍住院，其實我去看過你。”

　“那個時候你還沒醒，在重症監護室觀察，我看見你爸媽坐在門口。”

　顧雲舟極單的眼皮線條凜冽尖銳，像沾了血腥的刀刃，磅礴的暴戾傾瀉而出。

　“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瞧不起你嗎？”

　“你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Omega，卻讓養了你二十多年的父母那麽傷心。”

　顧雲舟聽過很多為情自殺的AO。

　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會因為自己的父母離世，在極度傷心難過之下選擇跟隨父母，離開這個世界。

　顧雲舟不會因為傅雨棠願意為他死，而有任何的感動。

　在顧雲舟眼裡，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傅雨棠為了一個不愛他，甚至不在乎他的人，搭上自己的命，讓身邊真正愛他的人心碎。

　很沒出息！

　景鬱就不會，如果顧雲舟真的死在這裡了，就算他再痛苦難過，他也不會選擇自殺。

　因為景正林還活著。

　他不會讓自己的父親為他傷心。

　顧雲舟的原生家庭讓他厭惡一切‘殉情式愛情’，死很容易，但勇敢的活著，去承擔自己的責任才是難的。

　傅雨棠看著黑暗中清秀端正的Omega，他的眼底漫出了一層又濃又厚的霧氣。

　“我只是很難過，小舟你知道嗎，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傅雨棠尾音微顫。

　顧雲舟垂下了眸，完全融在黑暗裡的五官，顯出了幾分陰鬱。

　“有一個人，為了生下我難產死了，她丈夫很恨我，怨恨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負擔，所以經常打我。”顧雲舟語氣很平靜。

　“傅雨棠，你總以為，如果你早點分化，我最先遇見的人是你，我會愛上你。”

　“但是我不會的，你越是瘋狂，我越是不會。”

　“就算沒有景鬱，我被你爸接到你家，我也不會對你產生什麽感情。”

　“如果真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愛上你了，你知道我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麽嗎？”

　不知道為什麽，傅雨棠突然不想聽見他說下去了，心裡沒由來的不安。

　“我不想……”

　不等傅雨棠說完，顧雲舟就打斷了他的話，徑自把剛才的話補充完整。

　“我會把我自己的腺體毀了。”

　顧雲舟冷而平靜的話語，讓傅雨棠的眼底像是被人撒了一把菱角鋒利的碎冰。

　有一種尖利的疼，蔓延開來，直達心臟。

　傅雨棠的唇開始不可控制地顫抖，頰部肌肉也在微微抽動。

　他聽見顧雲舟繼續說，“我是不會給你生孩子。”

　“因為像你們這種瘋子，不配為人父母。”

　傅雨棠抖得更厲害了，從嘴唇到雙肩，再到手指。

　知道顧雲舟跟景鬱發生關系時，傅雨棠很生氣，很難過，卻沒有想過放棄。

　看見顧雲舟景鬱出現在民政局，他們倆完成了最終的標記，甚至是顧雲舟有了景鬱的孩子，傅雨棠都沒像現在這樣絕望。

　身體某個地方像是被鈍刀硬生生剖口，然後被肆無忌憚翻攪似的。

　他疼的幾乎無法喘息。

　眼淚從眼眶砸下，痛疼而無助。

　逼仄的空間，顧雲舟聽到了Alpha壓抑至極的哭聲，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並不是故意氣傅雨棠才這麽說的，而是確確實實這麽想的。

　不管他愛不愛傅雨棠，如果要是被傅雨棠標記的話，顧雲舟就會毀掉自己的腺體。

　跟景鬱在一起，之所以沒有這麽做，一是景鬱在精神崩潰時，需要聞著他的信息素，才能被拉回到現實世界。

　二是因為景鬱寧可一輩子不結合熱，也不可能同意他這麽乾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面突然又開始震了起來。

　大地震的可怕之處在於會發生持續，無規律的余震，給救援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余震雖然不如主震震感這麽強，但會造成第二次坍塌。

　隨著地面劇烈的震蕩，顧雲舟聽見樓板鋼筋碰撞的聲音，以及遠處傳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

　商場被困的人不僅是顧雲舟跟傅雨棠，還有其他人躲在了地震角裡。

　但隨著余震的衝擊，商場坍塌的更加嚴重，被困的人情況更危機。

　傅雨棠將顧雲舟拽了過來，然後抱住了他。

　顧雲舟不敢大動作的掙扎，只是用手肘推拒著傅雨棠。

　傅雨棠雙臂牢牢錮著顧雲舟，暗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煞氣，“你是想死在這裡嗎？”

　“不用你管。”

　顧雲舟又倔又要強，剛跟傅雨棠翻臉了，他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尋求他的庇佑。

　傅雨棠咬著牙，雙目赤紅，“你最好死在這裡！”

　“等景鬱把你的屍體挖出來了，知道你還懷著他的孩子，然後活活疼死，正好一家三口葬一塊，還省墓地了！”

　顧雲舟的身體僵了僵，他沒再動。

　認識顧雲舟這麽久，這是傅雨棠第一次在口舌上懟得他沒話說。

　但這個勝利卻讓傅雨棠高興不起來。

　傅雨棠將顧雲舟完全摁進了懷裡，結實強壯的身體嚴嚴實實擋住了他，為他庇佑出一方小天地。

　顧雲舟有沒有懷孕還不知道，但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景鬱的精神會崩潰很長一段時間，誰都說不好什麽時候能緩過來。

　顧雲舟難得的溫順，讓傅雨棠心裡很是不滋味，因為他知道這份溫順是為了什麽。

　為了景鬱，顧雲舟會做一切事，包括現在放下自己的驕傲。

　“如果。”傅雨棠嗓音暗啞地問他，“你小時候沒遇見過這些事，你跟我一塊長大，你會愛上我嗎？”

　“你創造的‘如果’是要我奔著愛上你的，你還要我說什麽？”顧雲舟平靜的反問。

　如果顧雲舟小時候沒遇見那些事，他家庭和睦美滿，他父母怎麽可能把他送到別人家養？

　傅雨棠把所有對他不利的因素都去掉了，答案隻可能是他想要的那個。

　所以這個假設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跟你已經不可能了。”顧雲舟實話實說。

　不管今天傅雨棠救不救他，顧雲舟永遠都是這個答案。

　他喜歡景鬱，這輩子都不可能改變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傅雨棠惱羞成怒，“我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你他媽是我的誰！”

　顧雲舟懶得搭理發瘋的傅雨棠。

　發了一通火，傅雨棠心裡仍舊不痛快。

　聞著顧雲舟後頸濃鬱的Alpha標記信息素，他狠狠別過了頭。

　余震斷斷續續持續了七八分鍾，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顧雲舟跟傅雨棠所在的地方，空間本來就不大，晃震之後地方又縮小了，他們倆只能勉強維持這個姿勢。

　“你沒事吧？”顧雲舟問傅雨棠。

　這個姿勢不太好受，他只能被迫微微弓著身子。

　傅雨棠抱著顧雲舟，能清楚感受到他背部起伏的線條。

　對於Omega難得的關懷，傅雨棠並沒有說話，低頭望著一處發呆。

　每一秒在坍塌狹窄的小小方寸間，都被無限拉長。

　顧雲舟也不知道他們被困了多久，景鬱聽到這裡地震的消息，應該會想盡一切辦法趕回來。

　被困的人害怕，得知親人陷入地震的人更加惶恐不安。

　正在顧雲舟擔心景鬱時，身後的人艱難地動了動。

　一個黏黏的東西，被傅雨棠遞到了顧雲舟唇邊，對方一言不發，直接塞進了他嘴裡。

　是奶糖。

　地震被困最大的問題是缺水缺食物，他們現在沒有水，糖雖然能補充體力，但吃糖容易口渴，現在又沒水。

　顧雲舟默默把糖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