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蔚鴻之再次走進位於商廈上層的畫室時邵辰風和上次一樣正在等待。
他一身Brioni的藏青色定製西裝波多爾紅的Berluti皮鞋手上換了玫瑰金的Parmigiani Fleurier通達系列,領帶下班的時候隨手仍在了副駕駛上,打了發膠露出額頭,配上此時此刻的一副淡漠表情簡直比柯天朗更像霸總。
有時候蔚鴻之都感覺自己就像奇跡暖暖,蔚宏的獨立式衣帽間在二樓,有差不多五十平米,裡面什麽類型服飾的都有雖然二少很少乾正事兒但用來撐面子的正裝多的數都數不清,蔚鴻之穿進來都已經兩個多月了一天一身的換都還沒試過來一遍,簡直是他這個從前同一個樣式的襯衣一口氣買上幾種不同顏色,周一白色周二淺藍周三粉色周四黑色周五深咖啡色周六藏藍色周天休班的社畜無法想象的。
而比起豪車蔚宏顯然更喜歡腕表專門用了一整個櫃子放置,下到四五萬的浪琴上到七位數價錢的百達翡麗,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甚至蔚鴻之都覺得如果哪天蔚家破產了,光靠這一櫃子的表蔚宏這輩子都能吃穿不愁。
邵辰風送走下午上課的學生正在收拾畫室他襯衫外套了件V領針織馬甲袖子卷到肘間,興許是剛剛用松節油擦去手上沾染的油畫顏料,屋子裡充斥著油料的特殊味道。見蔚鴻之過來,他直起身,虛偽地笑了笑,道:“蔚先生來的比我想象中要早。”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蔚鴻之不跟他廢話,直接道。
“在這裡。”邵辰風同樣也不想多和他掰扯,他走到畫室靠牆的櫃子前,用鑰匙開鎖,從裡面抱出了被包得嚴嚴實實的畫。
這幅畫和之前蔚鴻之買下的兩幅尺寸相同,都是一米二的高度,蔚鴻之沒有走近,就站在旁邊看邵辰風將已經畫搬到桌上,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裡,看不出情緒。
“打開看看,誰知道你會不會用其他畫來糊弄我。”
邵辰風笑了下,也沒多說,將包裝小心打開,模樣認真仔細地完全不像在對待一幅畫,而是正在給愛人剝去衣衫。
畫面終於一點點呈現在蔚鴻之面前,和雀寧有著相同面容的少年雙目微睜,鴉羽般的烏睫遮住眼底的迷離神色,紅唇微張,慵懶中帶著嫵媚。他坐在窗台上,面龐微微側向一邊朝著右下方,柔軟的黑發遮住耳尖,圓潤的肩頭因雙手撐住窗台而聳起,渾身不著片縷,雙腿並攏私密部位恰好被膝蓋擋住。
除了皮膚的瓷白外,最引人注意的便是那紅纓般的兩點豔色,少年被巨大的教堂圓窗框起,微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眼底的小痣如同一滴來不及落下的淚,配上引人遐想的表情和姿勢,如同折斷了羽翼的天使,或是落難人間只能遭受折辱的聖子。
蔚鴻之呼吸一滯,他心中兀自升起股奇特的感覺,那是除了憤怒之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驚豔和窒息。
他讀過原書中的那些文字,那些極盡美好的形容堆砌在少年身上,卻無法在蔚鴻之腦中形成具體的模樣,文字所帶來的衝擊感終究是畫面無法比擬的,色彩、光線和構圖,所有的元素聚集在一起,聖潔和欲念交織,構成了眼前奪人心魄的美。
邵辰風像是早就料到蔚鴻之會是這種反應,他靜靜等待著,也不催促,反倒是心中的輕蔑更深——分明就是色.欲熏心,還找什麽聽起來正義的借口。
這種姿勢絕對不是睡著的情況下畫出來的。也就是說,邵辰風的**圖並不只在雀寧睡著的情況下才能畫出,就算雀寧穿著衣服清醒著,他也照樣能依靠精湛的畫技和對人體結構的了解完成。將雀寧迷暈,應該只是為了滿足他其他的變態想法。
蔚鴻之的心沉了下去,他相當憤怒,就算他知道按照原書中的描寫,邵辰風在最後邀請雀寧到家之前沒有進行什麽實質性的侵害,也仍然控制不住滔天的怒氣,邵辰風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在猥褻!
蔚鴻之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將思緒從畫面和無法抑製的想象中拉扯回來,他逼迫自己將視線移開,語氣冷如深潭寒冰,問邵辰風:“這樣的畫你究竟還有多少?”
邵辰風只是笑,不回答這個問題:“蔚少覺得如何?”
“我說了,我想要你關於雀寧的全部作品。”蔚鴻之直起身,並不上當,“看樣子邵先生手裡有很多類似的畫吧?那麽我可不可以認為,就算我將這一副買下來,之後邵先生也可以根據印象或者事先拍好的照片進行複刻?”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邵辰風並不否認,“蔚先生想要我的畫,我賣給你,同樣也在自己那裡留下一份,難道不是皆大歡喜嗎?”
“我為什麽把雀寧的圖留在你那邊?邵先生好像直到現在都不想相信雀寧是我男友,好,既然這樣,我認為我們之間的交易也沒什麽做下去的必要了。”
蔚鴻之話音還未落下,就掏出了一直以來放在西褲口袋裡的小型噴罐,對準桌上的畫食指按下,紅色的顏料霎時從噴嘴壓出,噴在了畫中少年赤.裸的身體上,如同一抹刺目的血跡,將所有邪惡盡數遮蓋。
“你幹什麽!”邵辰風在蔚鴻之掏出噴霧罐的那刻大吼著撲上來,但蔚鴻之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完美的畫面瞬間被破壞殆盡,鮮紅的醜陋汙漬將所有心血付諸一炬。
邵辰風簡直瘋了,這幅畫可以說是他最滿意的一副,他專門拿出來就是為的徹底勾住蔚鴻之,好讓他覺得這一百二十萬花的值得,從而源源不斷地從他這邊買畫,誰知道蔚鴻之根本就沒有付錢的意思,反而還把他的畫給毀了!
所有理智在怒火中燒下灰飛煙滅,邵辰風第一手去奪桌上的畫,反倒讓那抹紅色拉的很長,甚至都噴到了桌上,腦子裡的弦徹底崩斷,他朝著蔚鴻之的臉,直接一拳過去!
蔚鴻之向後一仰,輕松躲過邵辰風理智盡失的一拳,揮拳帶起的勁風擦著鼻尖掠過,在另一拳到來之前,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對方拳頭,力量從西裝包裹下的健碩身體中爆發,直接將邵辰風整個推到了牆上!
邵辰風後背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引發的震動甚至都讓旁邊的掛畫不穩搖晃,他身形和蔚鴻之類似,但遠沒有常年鍛煉的蔚鴻之強壯,在強橫力道的壓迫下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蔚鴻之屈起右臂直接狠狠壓在邵辰風肩膀處,甚至都壓迫到對方喉嚨讓呼吸不暢,邵辰風咬牙切齒的臉因為憤怒和窒息飛快變得通紅。蔚鴻之緊盯著畫家滿是仇恨的雙眼,目光如狼一樣的狠厲,他面帶笑意,話卻冷冷的:“出手打人?邵先生這是什麽意思?你在未經過我男朋友同意的情況下畫了那麽多私密圖,還覺得自己很委屈是嗎?”
邵辰風還在掙扎,他屈膝試圖攻擊蔚鴻之下.體,卻被早有準備的青年防住。蔚鴻之也不跟他客氣,直接一拳揍在了邵辰風小腹。
他這一拳看似幅度不大,但猛烈寸勁之下砸的邵辰風悶哼一聲,劇痛從皮肉擴散,迅速蔓延到內裡的髒器,邵辰風身子一軟,霎時沒了還手之力。
蔚鴻之歪著頭,不放過邵辰風每一個痛苦的表情。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是的,他非常冷靜,冷靜且清楚地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結束,他要為雀寧討回公道,絕不可能讓邵辰風不受到任何懲罰。
“邵先生似乎會錯了我的意思,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可是清清楚楚說過,我要你所有的圖,留給你準備的時間,可不是想讓你一邊拿著我的錢一邊複刻作品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人傻錢多,一幅畫一百二十萬可以隨便騙?”他湊到整張臉憋得通紅,正竭力想要掰開頸間胳膊獲得喘.息余地的邵辰風耳邊,輕聲道:“或者說……邵先生想要咱們法院見?”
蔚鴻之向後一步,將手松開,空氣終於毫無阻攔的灌入肺部,邵辰風捂住喉嚨止不住地咳嗽,蔚鴻之冷眼看著他的狼狽模樣,有的卻不是酣暢淋漓的爽快,而是自心底生出的不甘。
——原書中的雀寧竟然會和這樣敗壞的人有所關系,他明明那麽好,那麽值得去關愛,怎麽就攤上了這樣悲慘的命運了呢?
“既然邵先生沒有讓我看到誠意,那我們之間的交易也沒有必要了。”蔚鴻之雙手整了整並不凌亂的衣襟,重新將手抄進口袋,畫室沒有開燈,這會兒窗外已然逐漸黯淡,於是他因為緊繃而格外硬朗的面容在昏暗中不甚明晰,“對了,邵先生還不知道吧,我送了你一些禮物,希望你能喜歡,雖然價值沒有一百二十萬,但也差不多了。”
蔚鴻之轉身離開畫室,再也沒有看邵辰風和桌上的畫一眼。
空曠的畫廊上回蕩著他沉穩的腳步,但當電梯門閉合,向下穩穩運行時,蔚鴻之終於抑製不住翻湧的情緒,一拳砸在了電梯壁上。
他說不清憤怒究竟從何而來,他分明將邵辰風教訓了一頓,怎麽看都是解氣,卻仍覺得難受至極,就好像……就好像所珍視的東西被染指後,就算擦去汙垢,也還留存著印記。
蔚鴻之深吸口氣,他坐在車內,焦躁卻沒有減輕,沉悶的雷聲遙遙從天邊響起,風也變得潮濕而微涼,就要下雨了。
去酒吧散散心吧。
就在蔚鴻之駛出地下停車場,打算前往最常去的酒吧時,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喂?”
藍牙自動接聽,蔚鴻之瞥了眼來電人。
“宏哥,是我。”雀寧的聲音傳來,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麻煩他,“你現在有時間嗎?”
“怎麽了?”
“我剛才在小區門口撿了一隻情況不太好的小貓,眼睛全都被髒東西糊住了,就快下雨了,我怕它死掉就先帶回家了,結果發現我媽對毛過敏挺嚴重的,她身體不好,我也不敢繼續讓小貓在家裡待著。”雀寧頓了頓,道,“宏哥知道哪裡有還開門的寵物醫院嗎?要不先送到那邊去。”
蔚鴻之聞言掛擋變道,準備在前方路口掉轉方向:“我帶我家去吧,你穿上衣服等著,聽見喇叭就下來。”
“麻煩你了。”雀寧松了口氣,電話被蔚鴻之掛斷,他拿著手機,蹲在地上看面前趴在紙箱中的小黑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揉了揉它腦袋。
雖然眼睛被糊得看不見,瘦骨嶙峋的小貓仍然憑感覺揚起頭竭力喵了聲,聲音像隻小老鼠。
紙箱裡鋪了雀羽穿小的毛衣,柔軟且暖和,小姑娘也在一邊,她也聽到了雀寧和蔚鴻之的通話,問:“蔚哥哥要把小貓接到他家嗎?”
“嗯,他養貓,家裡什麽東西都有,也比較方便。”雀寧拿過外套披上,道,“如果下雨的話我今晚可能不太好回來了,你照顧好媽媽,做完作業就早點睡覺。”
雷聲漸漸近了,第一滴雨拍在窗戶上,吧嗒一聲,留下一個飛濺的雨點,似乎在宣告著今夜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