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寧的畢業答辯設在周二從教學樓中走出已是正午暖融融的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緊張感帶來的寒意。雀寧深吸口氣,終於徹底放松下來忍不住揚起唇角又覺得有些許不舍得,從今以後,他就要徹底告別大學生活了。
嚴格說來雀寧的大學生活可謂平凡且單調,什麽社團活動學術競賽趣味周末都和他沒多少關系和班上的大多數同學也只不過單純叫得上名字罷了。
四年前剛剛踏入校門時他確實覺得這會是人生的一個新階段心中抱有對未來的渴望和期盼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可以說混了四年。
但雀寧並不後悔,兼職賺錢補貼家用是他的選擇況且他現在過得也並不差。
他們宿舍商量好了今晚要一起去happy,雀寧特地給酒店請了假宿舍裡六個人就只有他和另一個舍友是本地人,從今以後大家讀研的讀研工作的工作各奔東西,想要再聚齊就困難了。
聚會的地址選在了一家清吧跟著蔚鴻之去過夜總會後,雀寧走進酒吧大門竟丁點都不緊張駐唱歌手在台上唱著歌淡紫色的燈光照亮人們的面龐音樂聲稍微有點大。雀寧環視一周看到一樓大廳角落的卡座裡舍長朝他招了招手。
他趕忙快步過去,桌上已經點了些酒,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舍友沒到,舍長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雀寧在旁邊坐下,看向四周,觀察這家他從未來過的酒吧。
“東哥怎麽還不來?”有人問道,“給他發消息也不回。”
“應該在路上了吧,再等等。”
舍友說話的功夫,雀寧在酒吧門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和他剛進來時一樣,四處探頭探腦,尋找著他們的蹤跡。
“這裡!”雀寧站起身。
這下宿舍的六人都已聚齊,現在是晚上七點半,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玩。
“咱先在外面聽會歌,等什麽時候差不多了就去開個包廂。”舍長神采奕奕道,“今天晚上誰都別想早走。”
眾人紛紛應和,舍長拿過瓶起子挨個撬開啤酒瓶蓋,將吐著泡沫的酒瓶分給眾人:“只有四度,先一人吹上幾瓶再說。”
雀寧還從未喝醉過,不知道自己的具體酒量,但應該會不差到哪裡去。他先灌了一口,啤酒的味道說不上喜歡,但也不難喝。
台上換了一位女駐唱歌手,她在這裡似乎挺有名氣,拿著吉他坐到麥克風前時所有人都在歡呼。離得有些遠,雀寧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從聲音聽來應該是個挺好看的人。
和蔚鴻之的那些朋友比起來,他們簡直就是一群小白兔,圍在圓桌前喝著酒玩大富翁,雀寧今天手氣很好,買下的地盤接連讓兩個舍友破產,儼然成為了遊戲最後贏家的候選人。
雀寧的手機隨手放在卡座上,於是消息發來時的震動並沒有被立刻察覺。一個半小時後路過他們這邊的服務生第三次收走空酒瓶,而酒量最不好的舍友之一已經有些醉了。
大廳裡著實有些太吵了,於是幾人商量著換了個包廂,今晚的消費平攤下來肯定也不便宜,但和朋友一起玩,如果太在乎錢那就沒什麽意思了。
一行人轉移去二樓的包廂,將東西放下後,雀寧實在憋不住了,起身去上廁所。
解決完生理問題,雀寧站在鏡子前洗手,他已經喝了三瓶低度啤酒和兩杯紅的,臉頰稍微有點熱,但精神頭還很好,狂歡的夜晚才過去一半,他可不能這麽早就退場。
雀寧低下頭,雙手捧水洗了把臉,冷水潑上皮膚的刹那冰出一個激靈,但也迅速降低了熱度。
雀寧隨便扒拉了兩下額發,對著鏡子稍微整理衣領,突然感覺好像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他視線向旁邊稍稍偏移,半身鏡上清楚映出旁邊男人的模樣,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在鏡中交匯。
男人穿著深藍色襯衣,領口最上面的一個扣子松著,沒系領帶。他襯衣袖子卷到小臂中間,暗金色的腕表和皮帶扣同樣透著低調的奢華,此時此刻正一轉不轉地望著鏡子裡少年的映像。
男人熟悉的面孔立刻勾起了雀寧相關的回憶,他本能地戒備起來,但面上卻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打招呼道:“柯先生。”
柯天朗朝他點了下頭,原本冷峻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些:“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在和同學聚會。”雀寧簡單搭了下話,有一陣子沒見,他都快忘了生活中還有這樣一號人,不過也正因如此,現在雀寧心中對柯天朗的意見也小了不少,他幹嘛要持之以恆地去記恨一個毫無瓜葛的人。
面前的少年臉頰泛著酒後的緋色,鬢角的碎發被打濕粘在臉上,更加顯得皮膚白皙,從發梢滴下的水落在衣領上,印出深色的圓形斑點,柯天朗清楚注意到有一滴水順著他下巴流下,流過脖頸的曲線,最後落入了衣領下看不到的地方。
很難想象一個男生竟然會給他誘人的感覺,柯天朗已經不是第一次因此而自我懷疑了,但此時他顧不上剖析內心的複雜情感。上次見面時雀寧依偎在蔚鴻之懷中不敢言語的模樣仍然印刻在他心中,他望著面前的少年,忍不住問道:“雀寧,你現在還和蔚宏有聯系嗎?”
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雀寧眨眨眼,並不是很想回答。
但柯天朗卻把這理解成了一種遲疑,他面色冷峻起來,低聲問道:“真的是他強迫的你?”
雀寧實在沒料到時至今日柯天朗還抱有相同的想法,一時間啼笑皆非,趕忙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和蔚先生……關系很好。”
他本來想說和蔚鴻之是朋友關系,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契約的存在,柯天朗和蔚鴻之是同一個圈層的,如果說漏了嘴,那就很難圓回來了。
但這聲改口更加堅定了柯天朗的想法,如果他們真的關系好,幹嘛還要遲疑呢?
柯天朗微微上前一步,垂眸凝視著雀寧:“我是認真的,如果真有什麽無法解決的困難,你盡可以找我,蔚宏不是個可以全心信賴的人,他那人極其好色,經常看上什麽去花言巧語哄騙到手,玩膩之後就扔到一邊,你這麽單純,跟著他絕對會吃虧的。”
柯天朗高大的身軀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壓迫感,他和蔚鴻之差不多高,但面對蔚鴻之時雀寧卻不會有這樣不舒服的感覺。雀寧相應地後退一小步,柯天朗的那些話聽在他耳朵裡怎麽都不是個滋味,他以為他是誰?很了解蔚宏嗎?雖然他和蔚宏相處時間也不長,但到底也比他一個生意場上的對手了解更多吧?
雀寧氣不打一處來,沒忍住說道:“請問柯先生您是站在什麽立場上來勸我這些的?不知道那天在酒店走廊上發生的事情您還記不記得,至少現在在我看來,蔚宏要比您更安全一些。”
柯天朗被他一番話懟的啞口無言,的確,以自己初次見面時對雀寧作出的舉動,根本沒資格在他面前指責別人。
“我只是想提醒你。”柯天朗道,他眉頭微皺,如墨般的眼瞳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特殊的情緒,“正是因為上次我差點傷害到你,才不想讓你受到更多的傷害。”
“柯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雀寧對他微微笑了笑,“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我同學還在等著。”
說罷雀寧不再看他,徑直從柯天朗身邊走過。
柯天朗轉過身,見雀寧的身影消失在衛生間轉角,忍不住深吸口氣。
他沒有錯過少年因不悅而抿緊的唇角,以及質問他時的少許咄咄逼人。在這之前,柯天朗本以為雀寧就是個涉世未深面對強權無法做出抵抗的小白兔,正如他外貌所表現出的那樣,可現在看來,他的認識似乎出現了一些偏差。
但正因如此,柯天朗感覺自己更加被吸引了。
雀寧和之前那些隻想著討好他的人都不一樣。柯天朗想,這讓他更加想要再一次去接近少年,將他真正探尋清楚。
雀寧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柯天朗眼中和其他妖豔賤貨都不一樣的清新脫俗,他試圖把衛生間裡和柯天朗的偶遇忘到腦後,但男人的話仍然無法抑製地浮現在他腦中。
他說蔚宏喜歡什麽就先騙到手,玩膩了接著扔到一邊。雀寧在偶然情況下見識了對方的兩個女友,還都有過正面交鋒,又怎能不清楚他是怎樣把前女友們甩掉的呢?
但雀寧相信蔚鴻之的確有改邪歸正的決心,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己來充當掩護。
回到包廂,酒量最差的舍友已經醉了,其他人正在唱《新貴妃醉酒》,在捏著嗓子喊出來的尖細歌聲中,雀寧摸過手機,看到了一個小時前蔚鴻之發過來的消息。
“今天答辯完了吧?恭喜畢業。”
雀寧的唇角忍不住揚起,回復道:“嗯,答辯應該可以過,現在在和舍友聚會。”
蔚鴻之很快回道:“那就好好玩,從今以後,就真正是個大人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總給雀寧一種對方是站在長輩角度對他說的錯覺,明明才比他大不了幾歲。他並未告訴蔚鴻之今晚和柯天朗的相遇,正巧這時候舍友把話筒塞給他,雀寧便回了個表情,看著前方的歌詞字幕開始唱歌。
而柯天朗回到自己的包廂,幾個關系最好的朋友正在喝酒聊天,他坐回去之後,沒忍住問道:“你們誰知道蔚宏最近的情況?”
“蔚宏?聽說他最近包養了個男大學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怎麽想起來問他了?”
柯天朗心中一緊,他沒想到短短幾天內,便有這麽多人都知道了:“就是想起來問一下,他之前身邊的不都是女人嗎,怎麽這次不一樣了?”
朋友不以為然:“誰知道呢,也許女人玩膩了,想換種口味吧,現在包養男大學生的可多了。”
柯天朗不再言語,他一直堅定地認為雀寧之所以答應呆在蔚鴻之身邊,一定有所苦衷,既然雀寧能對他說出那些有脾氣的話,又怎麽可能單純因為錢而留在誰的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