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鴻之作為報案者需要說的事情相對簡單完成筆錄時才剛剛六點,他到旁邊房間看了一眼,才剛聽到雀寧說從密室中醒來。
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的樣子蔚鴻之跟警察打了聲招呼,去附近的飯店買了晚飯犒勞這些一直忙到現在的人民公仆做筆錄就已經很累了,總不能還讓人家餓著肚子。
飯店的服務生把這些飯菜送過來時,剛剛拆開泡麵盒子的年輕輔警警覺地抬起頭看到蔚鴻之和服務生拎著的食物,趕忙站起來。
“各位辛苦了正好也到了飯點,我買了點吃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輔警從服務生和包裝袋上認出這家店是附近有名的高消費擺手道:“客氣了客氣了,我們其實一般都會晚一點吃飯。”
孟嘗冬在這時跟在技偵身後從小房間裡出來,他正餓著呢看到晚飯就擺在面前眼睛一亮就要去看都有什麽菜色。
他的筆錄結束的比蔚鴻之還要早,但一起在蒙城追蹤訊號的技偵又拉著他討論了很多技術上的問題不過他一點也不煩作為一個技術迷能面對面的和其他高手進行交流可是件再快樂不過的事故而直到現在才出來。
另一名年長的民警也覺得不好意思,搓著手道:“真是破費了,過來做個筆錄還給我們買東西。”
“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又不等於不能吃群眾的東西。”蔚鴻之笑道,“我買的挺多,叫大家都過來一起吃吧。”
於是雀寧筆錄做到一半,就被喊去一起吃飯了,蔚鴻之坐在他旁邊,用眼神問詢,雀寧只是笑了下,便重新低下頭。
蔚鴻之見狀心裡有數了,無論雀寧做出怎樣的選擇,他都不會干涉,他已經承諾了這一次的放縱,並且他大概知道雀寧想從哪方便下手,說不好聽的,如果萬一真出了事,他手握權勢,也有把握把雀寧保住,到時候只需說雀寧是極度緊張的情況下產生了被害妄想就好。
飯後雀寧的筆錄繼續進行,孟嘗冬先行回去,蔚鴻之在警局的休息室等他,空曠的房間中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椅子上玩了會兒手機,感覺有點困,便雙臂交疊放在桌上,腦袋枕著,像高中時代早自習困倦時那樣,打算閉眼小憩一會兒。
只是他沒想到真的睡著了。
夢境如約而至,這次他夢見的不是和他互換了靈魂的蔚宏,也不是和上次那樣小時候的事情。
這場夢詭譎奇異,他不斷沿著螺旋的樓梯向上走,第一視覺卻看不清眼前事物,只能勉強扶著粗糙且破舊的牆壁邁出步子,每走二十層都有一扇窗戶,古舊的金屬窗框生滿鏽跡,甚至都有所斷裂,綠色的爬藤植物順窗侵入,蔚鴻之試圖向外望,看到的卻只有一片灰沉沉的天。
他摸索著不知走了多久,從牆壁上脫落的小石子被踢到,跳動著一階階滾落,蔚鴻之聽不到聲音,但他覺得也許那會發出“噠噠”聲響。
最後一步邁出時,模糊的視線陡然開闊,螺旋而上的高塔最頂層,通往的竟然是一座車站。
雨水沐浴著陽光落下來,蔚鴻之向前走了兩步,站台旁的長椅上坐著一隻巨大的貓,雪白雪白的,就像放大了二十倍的雙皮奶。
他走到長椅跟前,明明發不出聲音,也聽不見,卻又清楚知道自己問了它什麽。
狐狸要出嫁了,我要去參加她的婚禮。貓如是回答。
在夢中蔚鴻之並不能很好理解它的意思,他也在長椅坐下,等了不知多久,貓抬起左前抓,撥開毛發看了看被遮擋住的表,站起身道:看來今天車不會來了。
蔚鴻之伸手,一滴雨落在他掌心,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太陽曬熱,暖暖的。
就好像滴在臉上的這一滴。
蔚鴻之一個激靈,迷蒙地睜開眼,抬起頭,水從他臉頰上滾落,不知何時過來的雀寧正站在他身邊,眼含笑意,一手端著杯子,因為含了一大口水兩頰鼓鼓的,嘴唇濕潤。
那滴落在蔚鴻之臉上的水從何而來顯而易見。
蔚鴻之用手背抹了下,站起身道:“弄完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去捏雀寧鼓起的臉頰,雀寧趕緊把水咽下去,省的再一下憋不住被捏的噴出來。
“嗯。完了。”雀寧看出蔚鴻之的精神狀況好像有點差,“中午沒睡好嗎?”
“沒,就是等得有點無聊,眯了一會兒。”蔚鴻之看了眼腕表,九點半。
他禁不住想起夢中的貓,不知道他的手表是什麽牌子的。
“走吧,我送你回醫院。”
車在醫院門口停下,住院部的大多數窗戶都還亮著,坐在副駕駛上,蔚鴻之突然生出種恍惚感,盡管已經記不太清了,前天的夢在他腦中還留存模糊的印象,一樣坐在車裡,一樣的住院樓,一樣亮著的窗戶。
邵辰風已經被拘留,在開庭之前,蔚鴻之和雀寧都不會再見到他了,蔚鴻之托蔚封去找他認識的最好的律師,盡力讓邵辰風多判幾年。
一切都塵埃落定,於是這幾日愈發頻繁且無規律的夢境讓蔚鴻之不住心慌,原書的劇情到這裡就只剩下一個簡短的結尾——在將雀寧從邵辰風手中救出後,得知母親突發急病去世的噩耗,柯天朗就變成了雀寧生命中唯一的光,最後在異國的教堂裡,柯天朗為雀寧帶上戒指,故事落下帷幕。
現在這個結局已然成為不可能,以後未被作者寫出的日子全都成為了未知數,蔚鴻之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因此回去——之前他一直在回避思考這個問題,覺得還不到時候,可現在,已經到了他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
如果……
“你要跟我上去嗎?”
雀寧的聲音打斷了蔚鴻之思緒,他回過神來,笑了下,目光在夜色中溫柔:“不了,這個點了我上去也有點尷尬。”
雀寧點點頭:“那明天再見。”
雖是這樣說著,他卻沒動,蔚鴻之明白他的意思,側身湊過去,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晚安,明天見。”
回到家裡,蔚鴻之洗了個澡,已經不早了,明天還要去公司,他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仍然很在意三個小時前的那場夢。
狐狸出嫁。
蔚鴻之在搜索框中輸入這四個字,第一條便是回答。
這是源自日本民間的一種說法,狐狸家嫁女兒的那天會下起太陽雨,如果偶然遇見狐狸出嫁會招致厄運。除了傳說之外,它還有其他層面的解讀,意味著分別來的猝不及防,什麽準備都沒有,就如明明是晴天卻突然下起了雨。
……怎麽看都不是個好事兒啊。
蔚鴻之深吸口氣,又重重地歎出來,他將手機放到一邊,關上窗戶準備睡覺,逃避可恥但有用,在如今完全想不到對策只能跟隨命運前行的情況下,逃避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第二天一早,雀寧和王淑梅一起吃過早飯,收拾收拾準備去市場買條魚,燉鍋魚湯給媽媽補補身體,他剛出醫院門,就接到了孟嘗冬的電話。
平日裡兩人都用微信聊天,需要打電話的時候很少,所以接到這通電話時,雀寧便知道他有相對重要的事情。
“雀寧哥哥現在有空出來嗎?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聲音從聽筒裡傳出,有些微失真。少年語氣如此鄭重,像是糾結許久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如果不現在說出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雀寧聽出來了其中的異樣,但隻以為是什麽嚴肅的事情,他估摸著見完孟嘗冬再去市場的時間,感覺還來得及,答應下來,正好也想趁此機會好好謝謝孟嘗冬:“好,那我們在哪裡見面?”
孟嘗冬把見面的地點約在了咖啡廳,那家咖啡廳就在雀寧家附近,對兩人來說也都有別樣的意義——在這裡,雀寧答應了蔚鴻之假裝戀人的邀請,而在離開時,恰好被等在小區門口的孟嘗冬遇見。
大清早的咖啡廳才剛開門,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客人,格外的清淨,雀寧去到時孟嘗冬已經等著了,他選的位置靠近植物幕牆,茂盛的綠色植物遮擋住灼熱的陽光和外面行人的視線,營造出私密的小空間。
“久等了。”雀寧在他面前坐下,孟嘗冬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他過來還是開心的笑了,只是那雙墨綠色的眼中藏著許多情緒,雀寧雖然不能準確的全部讀懂,卻仍敏銳地發現了。
……冬冬這是怎麽了?他驟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曾經向瀟翎約他出去吃飯,他面對著同樣心事重重的向瀟翎,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也才剛剛過來。”孟嘗冬將飲品單推給雀寧,“哥哥要喝什麽?”
“我來請吧,在那麽緊急的情況下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
“好,那我來一杯雪頂咖啡吧。”
雀寧點了單,等待的功夫裡,他試探著問道:“是有什麽急事嗎?”
“也不是特別急,只是我覺得現在是時候了。”孟嘗冬笑了笑,他深吸口氣,繃帶纏住的左手暗暗用力,抬眸凝視著面前的雀寧,認真道,“雀寧哥哥,我——”
下午三點半,蔚鴻之開會回來,他推開辦公室的門,意外發現孟嘗冬正坐在沙發上。
“今天你不是休班嗎?”合力救出雀寧後,孟嘗冬沒要他給的辛苦費,蔚鴻之又不能真什麽報酬都不給要不然心裡過意不去,便給孟嘗冬開了半個月的帶薪假期。
“有件事想給你說。”孟嘗冬視線隨著他走進來步調移動,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他臉上,微卷的黑發,墨綠色的眼瞳,帶著嬰兒肥的臉頰,一切都和初見時差不多,只是神色成熟穩重了許多。
他長大了許多。
沒有插科打諢,故意說反話嗆他,用眼神挑釁,蔚鴻之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將茶杯放在辦公桌上,問:“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