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對面蔚鴻之翹著腳大爺似得靠在沙發背上,將菜單翻過一遍後,隨手撂到桌上,對旁邊恭敬等待的服務員道:“白松露披薩,海鮮寶藏咖喱,神戶和牛奶酪牛排,金鳳凰冰淇淋蛋糕,再來個水果沙拉,暫時先這些吧。”
雀寧好歹也在酒店裡工作,知道這些東西的大概售價,白松露披薩中的白松露是所有松露中最昂貴的,水牛芝士一樣也是所有芝士中最高檔的;海鮮寶藏咖喱由白鯨魚子醬、鮑魚、白松露、德文郡蟹熬製而成;神戶牛作為世界上最貴的和牛,傳聞都聽著舒緩的音樂長大;而金鳳凰蛋糕就如其名,會撒上可食用的金粉。
隨便哪一個,價格都要上萬。
就算把他給賣掉,他都付不起這頓飯。
饒是服務生見多識廣,也是頭一次見識到兩個人就點那麽多奢侈食品,不禁肅然起敬,問道:“二位先生要喝點什麽嗎?唐培裡儂香檳配牛排口感非常好。”
“那就開一瓶。”蔚鴻之沒有讓服務生失望:“再來罐冰鎮可樂,我朋友不能喝酒。”
被迫不能喝酒的雀寧看著蔚鴻之欲言又止,服務生離開後,蔚鴻之喝了口檸檬水,笑道:“怎麽樣?還要請我嗎?”
雀寧的坐立不安簡直就要寫在臉上了,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憋了半晌只能道:“蔚先生,我受不起這些的。”
“我一個人也是點這些,加你一個正好不用浪費那麽多,我要了可樂,你就別喝酒了,省著再覺得我有歪心思。”蔚鴻之說著掏出手機,他看了一眼蔚宏的銀行帳戶,余額支付這頓飯綽綽有余。
之後他點開了收支記錄,陷入了沉默。
蔚宏果真不愧於他富二代的身份,隨便一條支出都是五位數甚至往上,果然他等屁民就算再拚了命的花也無法達到富人的標準。
蔚鴻之點的這些東西都需要花大量時間提前準備,等了大概一個小時才全部上來,這一個小時雀寧尷尬極了,還好蔚鴻之玩著手機並沒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他身上,雀寧也低頭看手機,但完全集中不了精神。蔚家作為江城首富他當然知道,隨便一搜就挺多新聞,他一邊瀏覽著和蔚宏有關的,一邊悄悄注意著對面的男人。
有關蔚宏的大都是些風流韻事,這位數月前才從國外回來的公子爺身邊緋聞女友不斷,從十八線的小明星到網紅嫩模,應有盡有。
雀寧看著不禁怎舌,說來奇怪,蔚鴻之給他的感覺並不像會是這樣的人,但很快他被自己逗笑了,他和蔚家二少認識也只不過一兩個小時,哪能就此判斷出對方的秉性呢?
對面蔚鴻之不知看到了什麽,對著手機臉色有些奇怪,雀寧迅速收回視線,將上周發布的有關蔚宏的花邊新聞關掉了。
反正都和他沒什麽關系。
蔚鴻之發誓他只是隨手點了下跳出來的微信消息,絕對沒想著偷窺蔚宏的個人**,也沒想著去看他和別人的聊天記錄。發消息過來的是蔚宏的女友之一,從那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肉麻文字中提取核心思想,大概是問他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蔚鴻之沒有回,他退出了和這位女友的聊天界面,隨手一翻蔚宏的最新聯系人列表,發現除了他一起花天酒地的兄弟之外,就基本上全是各路女友了。
造孽啊。
蔚鴻之無語地關掉微信,這些東西還是等明天蔚宏醒了交給他處理吧。
菜終於上來了,蔚鴻之早就餓得不行,立刻招呼著雀寧開吃,他嘗了一口海鮮寶藏咖喱,鮮得舌頭都要掉下來了,而白松露的口感非常奇妙,和水牛芝士一起混合出的味道香而不膩,神戶和牛牛排煎至七分熟,外焦裡嫩,雖說除了嫩和軟之外,蔚鴻之根本吃不出這和普通牛排之間有什麽區別,但真正讓他享受的並非單純的美食,而是人民幣的味道。
水晶燈的光芒明亮卻不刺眼,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夜景,俯瞰著街道上車燈流淌而成的光帶,小提琴曲悠揚婉轉,蔚鴻之晃著香檳,享用著金錢做成的美食,對面還是個小美人,雖然一副不自在的忐忑模樣,但也足夠賞心悅目。
蔚鴻之伸手,雀寧趕忙端起冰鎮可樂和他碰杯,抿了一口,用高腳杯喝可樂也夠奇怪的,但最奇怪的是他竟然和一個剛剛認識了不過一兩個小時的富家少爺在豪華酒店的頂層共進晚餐,而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
要主動開口嗎?會不會讓人家覺得自己在攀附權貴?
雀寧糾結著,加上真的不好意思隨便吃那麽貴的東西,一時間連餐具都沒動,蔚鴻之大概知道他的想法,叉子敲了敲海鮮咖喱的碗,提醒道:“如果沒吃光的話要全部倒掉的哦。”
雀寧:“……………………………………………”
這隨便一口咖喱可能都要趕上他一天的工資吧。雀寧深吸口氣,狠狠心,也放開肚子吃了。
就算有著銀行卡上那些零的加持,蔚鴻之骨子裡也是那個為了賺錢而辛苦奔波的社畜,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他和雀寧把桌上的所有東西全都吃光,一個兩個撐得不行。
一瓶子香檳下去蔚鴻之已經微醺了,他現在感覺食物和酒已經頂到了嗓子眼,一彎腰就會吐出來,但他還不想就這樣結束。
於是他轉頭又帶著雀寧去了最近的酒吧。
雀寧坐在卡座中,藍色調的旋轉燈球閃爍著的光照亮男男女女的面龐,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蔚鴻之翹著腳看酒單,雀寧束手束腳地坐在他旁邊,忍不住問道:“您還能喝得下嗎?”
“我喝不下但是別人能喝得下啊。”蔚鴻之隨手點了十幾杯酒,朝不遠處另一個卡座一抬下巴,對酒保道,“都送到他們那邊。”
那邊坐著八.九個大學生,男女都有,估計是周末出來玩的,蔚鴻之刷了卡,很快那些酒被送了過去,幾個男生對酒保詢問了一番後,過來向蔚鴻之道謝。
蔚鴻之不甚介意地擺擺手,送出那些上千塊的東西就如同眨眼一樣輕松,雀寧不太能理解,但他可不會多說話,現在蔚鴻之需要的就是一個作伴的,他充當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
似乎發覺到了雀寧的腹誹,蔚鴻之直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於是乎雀寧不可避免地被攬得靠近了一些。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讓他緊繃,蔚鴻之湊過來,說話時的酒氣噴在他頸側:“看見沒,鑽石!”
那兩顆鑽石袖扣被蔚鴻之托在掌心,躍動的藍色燈球下閃爍著尊貴的光芒,雀寧試圖將蔚鴻之的胳膊從肩頭拿下來,無奈道:“您喝醉了。”
“瞎說,一瓶子香檳而已,我怎麽可能醉。”蔚鴻之非但沒松手,反倒攬得更緊了,他食指用力點了點右手手腕上的表,銀白色的機械表盤彰顯著華貴,“看,浪琴表!”
“您真的醉了。”雀寧輕聲道,“我送您回家好嗎?”
DJ聲裡蔚鴻之壓根沒聽見,他現在整個人處於一種奇特的亢奮狀態,既不是醉到不受控制,但也不沒有多理智,換句話說,借著酒勁他飄了。
之後他向雀寧展示了自己的oakley墨鏡,回流K天然藍寶石領帶夾和JOHN LOBB男士皮鞋,當他就要解開腰間的斯蒂法諾-裡奇鱷魚鈀帶給雀寧看時,終於被攔住了。
“蔚先生,太晚了,我們走吧。”
“你累了?”
雀寧遲疑了下,說了實話:“有點,我明天早上還有課。”
“那就回去吧。”蔚鴻之站起身,腳步不受控制地踉蹌了一下,感覺到頭暈目眩,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喝多了。
人對不同的酒耐受程度不一樣,雖然度數不高,但帶著氣泡的香檳更容易醉人,蔚鴻之驚訝於蔚宏的身體酒量竟然並沒有多好,要是他本人,這些量不會醉成這樣的。
他試著走了兩步,已經成不了直線了,腦袋和臉也開始發熱,雀寧趕忙扶住他,成年男人的重量壓得他肩膀一沉。蔚鴻之覺得有點可惜,他本來還做著“今晚全場的消費都由蔚公子買單”的夢呢,沒想到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你開心嗎?今天晚上。”蔚鴻之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樣一句。
“開心。”雀寧低頭看著蔚鴻之腳下,“小心台階。”
“我也開心,但又有點不是特別開心。”蔚鴻之喃喃道,“是因為花錢的快樂只能維持一小會兒嗎?”
雀寧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小心地扶著蔚鴻之走出酒吧,司機提前接到了電話正在路口等待。雀寧將蔚鴻之送上車,在司機的感謝聲中擺擺手說沒關系,目送紅色卡宴匯入車流,逐漸離去。
他站在夜晚十一點的街頭,長長地松了口氣,終於徹底放松下來。
今晚對他來說是相當奇妙的一夜,可能要在他記憶中留存很久,才會慢慢褪色吧。
雀寧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二點了,他悄悄推開家門進去,客廳的燈還亮著,靠在沙發上的中年女人聽到門開的動靜,從迷糊中醒來。
“媽?你還沒睡嗎?”雀寧驚訝,小聲道。
“我這就去睡。”王淑梅撐著沙發扶手緩慢地站起來,尿毒症讓她並發了骨質疏松,伴隨而來的還有水腫,全都讓行走和站立變得困難很多。
“你不能熬夜的,以後不要等我了。”雀寧換上拖鞋,用保溫杯灌上稍微熱一點點的水,這杯水會被放在王淑梅的床頭,她半夜要是醒了想喝水不用再從臥室裡出來,直接坐在床上就能解決。
“小羽睡了嗎?”雀寧朝次臥緊閉的房門看去。
“睡了,想等你呢,被我趕回去了。”
照顧母親躺到床上,雀寧轉而輕輕推開妹妹的房門,雀羽已經睡沉了,小姑娘面容和哥哥有六分相似,但更加柔軟,還沒長開。
天氣預報說晚上會有雨,雀寧將窗戶敞開的縫關上,給雀羽捏了捏被角,悄聲退出房間。
雀寧回到自己的小房間,疲憊地脫去衣服準備睡覺,卻感覺口袋裡好像有什麽硬硬的東西。
他伸手一摸,掏出來了一對鑽石袖扣。
而江城的另一邊,蔚鴻之被送到了別墅中,他的私宅在豪華小區中,雙層別墅,加上花園和泳池佔地面積將近四百米,蔚鴻之醉醺醺地將整個別墅轉了一圈,擺弄著蔚宏買來的各種玩意,最終停在了游泳池邊上。
他脫了鞋,擼起褲腳將兩隻腳伸進游泳池裡泡著,酒後不能游泳,他可沒不要命到故意往裡面跳,也就坐在邊上享受一下私人泳池的爽快。
蔚鴻之仰面躺下,深藍色的天空中沒有星星,只有一輪月亮高懸著,身下是光潔的石板,小腿淹沒在水中,涼颼颼的,也讓他腦子清醒了一點。
別墅,豪車,游泳池,奢侈品……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又是那樣的孤獨。
一個人享受這些,在短暫的成就感之後,迎來的卻是索然無味。
蔚鴻之感歎一聲,抬手遮住眼睛,果然他還是社畜當慣了,沒有這種享受富貴的福分啊。
老天開眼給了他一個體驗生活的機會,等到第二天醒來,一切又都會回到正軌了吧。
蔚鴻之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半夜下雨了,他被淋醒,落湯雞一樣跑回臥室,栽到床上繼續睡。
天蒙蒙地亮起,陰雲遮住朝陽,於是並不明朗。
蔚鴻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卻摸了個空。
蔚鴻之將眼眯開一條縫,見已經亮了,便扯著嗓子喊道:“蔚佳佳!你醒了嗎?上學去了!”
半天沒有回應。
蔚鴻之腦子懵了片刻,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猛然坐起來,身下柔軟的兩米大床,牆上的壁掛電視,窗外的游泳池,周圍的一切,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樣。
等等?他怎麽還沒穿回去?!?!
蔚鴻之呆呆坐在床上,伴隨著太陽穴的鈍痛,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一股腦的湧入腦海中:從小就溺愛異常的父母和哥哥,含著金湯匙般的童年,一帆風順的少年時期,出過留學的時光,風流而浪蕩的情史……蔚宏的人生電影版在他眼前飛速掠過,盡數化作了他的記憶。
記憶最後終止在蔚宏對司機說要睡一會兒到了之後叫我,但無論是他還是蔚鴻之,都沒料到醒來後這幅身體中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他這是……回不去了???
他還得去送蔚佳佳上學去呢!他還得去上班呢!他出差的項目文件還沒整理好呢!
蔚鴻之愣住了,很快,一個恐怖的問題悄然佔據了他的腦海——
在自己鳩佔鵲巢後,真正的蔚宏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