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景區但誰也說不清在遠離遊覽道路的山林深處,會有多少野生動物夜晚的危險籠罩在每個人頭頂,柯天朗正一件件查看蔚鴻之包中的物品他在背包夾層中摸到了兩包粉狀物打開塑封條不用湊上去聞刺鼻的氣味便讓他辨認出了這東西是什麽。
將硫磺粉灑在三人四周,柯天朗又摸出來了一瓶驅蟲液盛夏時分的樹林簡直就是蟲子們的天堂,更別說這裡還靠近水流濕熱的環境更有利於蟲類繁衍生息。這瓶驅蟲水按壓頭還沒被打開,顯然才剛買的,柯天朗在自己褲腳和胳膊脖子上都噴了些將它遞給雀寧:“驅蟲液。”
“謝謝。”雀寧接過來把自己和蔚鴻之身上完完全全噴了一遍就連穿著衣服的地方也沒放過,他們的衣服都很薄,帶著口器的蟲子很容易就刺穿布料,扎進皮膚裡。
蔚鴻之一點要醒的征兆都沒有,雀寧不知道他要過久才能醒來他發現蔚鴻之的地方在淺灘旁邊水流未經過的地方應該是鴻哥特地挪動過去的那這樣看來他暈倒到現在所過的時間也不會太長。
可能還要等好久吧,雀寧握住他的一隻手,兩人自相識起的肢體接觸不算少,但這樣雙手交握的時候幾乎沒有——兩個男人這樣緊緊握著彼此的手,著實太奇怪了。
蔚鴻之發著燒,手卻是涼的,這種情況雀寧曾在雀羽還小生病的時候見過,明明額頭髮燙手腳卻冰涼,似乎是因為內髒正在積極產熱抗擊感染,肢端局部的代謝因此減弱,一般等體溫控制住後就會緩解,可現在,哪有什麽好的控溫方法?
“包裡有沒有藥物什麽的?”雀寧問柯天朗,既然蔚鴻之帶了那麽多荒野求生需要用的東西,就連用來扎褲腳的皮筋都想到了,沒理由不帶藥品這麽重要的東西。
“我找找。”蔚鴻之的包有很多夾層,柯天朗一層層的拉開翻找,最終在防水夾層裡發現了一個塑料盒子,看到那淺黃色的造型時他眼睛一亮,立刻將它拿出來,打開蓋子。
一些藥片零散分布在盒子的不同隔間裡,雖然沒有任何說明書,柯天朗仍根據常識辨認出大多數藥品的種類。
“這個應該是阿司匹林。”柯天朗將藥遞給雀寧,“他現在應該有三十八度五往上,趕緊吃吧。”
雀寧捏著蔚鴻之下巴讓他微微張開嘴,將白色的小藥放進去,喂了些水,他累了一天拿著礦泉水瓶時手不住發抖,灑了一些在外面,水落在蔚鴻之下巴,順著脖頸的線條沒入外套的領口。
終於喂進去合適的水,合上蔚鴻之的嘴巴,他沒有照顧無意識病人的經驗,和想象中不同,再合上嘴巴後,水滴滴答答從蔚鴻之唇角流下,根本就沒有帶著藥片被咽下去。
雀寧趕緊伸手在蔚鴻之下巴間接著,省的唯一一件乾燥的衣服再被弄濕,蔚鴻之頭無力低著,藥片含在嘴裡卻咽不下去,雀寧看得著急,簡直想嘴對嘴的給他喂進去。
如果是這種緊急情況的話鴻哥應該不會介意吧?
蔚鴻之失了血色的唇上還掛著一點水珠,氣色很差,但對雀寧來說仍充滿著致命的吸引力。雀寧盯著它猶豫片刻,就在他鼓足勇氣做出行動的前一刻,見他喂藥失敗的柯天朗忍不住提醒道:“把他的頭稍微抬起一些試試。”
雀寧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被打擾了的生氣,好不容易積蓄的勇氣也一下子散了大半,不過既然柯天朗都這樣說了,他也嘗試一下吧。
他又往蔚鴻之嘴裡灌了點水,之後趕緊闔上他嘴巴拖著他下巴抬起頭,過了一會兒,他看到蔚鴻之的喉結緩慢的上下滾動,顯然是咽進去了。
雀寧松了口氣,在淡淡的失落中重新坐好,疲憊地舒出一大口氣,柯天朗已經把蔚鴻之的包翻了一個遍,他把能用的東西都用上,確保深夜露宿山林中的三人是相對安全的。
見雀寧抱著蔚鴻之的一條胳膊眼都快睜不開了,柯天朗道:“他估計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先睡吧,等到下半夜我叫你,我們輪流守夜。”
“好。”雀寧看了仍然雙眸緊閉的蔚鴻之一眼,沒有逞強,他實在撐不住了,胳膊上被樹枝劃出來的細小傷口在放松下來後痛感才終於被清晰感知,他只是看了割痕遍布的手臂一眼,便疲憊的閉上眼睛。
雀寧隻用了一分鍾便陷入暈厥式的沉眠,他和蔚鴻之倚在樹上,頭靠在一起,手依然彼此握著,兩人相互支撐,這分明是個很親密的姿勢,但柯天朗總覺得好像還缺了點什麽。
他也說不上來一二三,大概和其他情侶相比,少了一些自然流露的小動作?
但現在可不是琢磨這些事情的時候,柯天朗也很累了,但他說好了要守夜,承載著保護的責任,就絕對不能睡去,乾坐著實在太無聊也容易打盹,他便摸出來手機,雖然還沒信號,好歹那些不需要聯網的應用也還可以工作。
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鳥類嘔啞的嘶鳴,還有不知名動物的嚎叫,反倒顯得深林更加寂靜,挺滲人的。柯天朗強撐著從八點開始堅持到一點半才叫醒雀寧,夏天天亮得很早,不到五點天就蒙蒙亮了,等到大亮後他們就可以抓緊時間趕路——蔚鴻之情況不妙,要盡快獲救才行。
柯天朗靠在對面的樹上很快睡去,雀寧休息了幾個小時感覺精神恢復了過來,就是渾身的酸痛在提醒他昨天的透支,蔚鴻之還沒有醒,雀寧摸摸他額頭,確定溫度已經降到正常,不由得松了口氣。
只要不再繼續發燒問題就不大,也多虧得鴻哥身體一直以來就不錯。
雀寧一點點活動著酸痛的肢體,蔚鴻之靠了他肩頭半夜,重量壓得半邊手臂都有些發麻,但雀寧依然舍不得把他的腦袋推到一邊。
在等待黎明到來的最深沉黑暗中,雀寧握著手電筒當做唯一的照明,聽著耳畔蔚鴻之讓他心安的平穩呼吸聲,偏過臉去,在他已經降溫的額角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雀寧的注視下,蔚鴻之沒有像童話中的睡美人一樣緩緩睜開雙眼,他仍然陷在不知何時會醒來的昏迷中,對身邊發生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多虧了你教會我游泳。”雀寧小聲道,裝滿了求生物資的背包就放在他腳邊,他垂眸凝視著蔚鴻之的側臉,聲音輕得也許只有他本人才能聽見,“你是提前想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唯一知曉答案的人不曾給他回答,雀寧重新望向黑沉的前方,等待著破曉的降臨。
天漸漸亮了,雀寧喂著蔚鴻之喝了些水,事發時蔚鴻之包裡的水就只剩下了一瓶,經過了一晚上被三人消耗殆盡,將最後一滴水灌入蔚鴻之口中,雀寧擰上空瓶子,打算等柯天朗醒來後去淺灘那邊裝上些溪水。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壓在肩膀上的腦袋動了動。
雀寧一愣,還以為是自己被壓得出現了幻覺,直到蔚鴻之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他才驟然反應過來。
“鴻哥!”雀寧趕忙低聲喊道,“你醒了?”
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模糊,但蔚鴻之仍然從熟悉的音色裡辨認出了這是雀寧,他掙扎著睜開沉重的眼皮,費力地抬起頭,第一眼看到地便是雀寧欣喜的模樣,那種幾乎就快哭出來的喜悅讓蔚鴻之忍不住想笑,他剛一咧開嘴,笑容就因為來自腦袋和左腳的疼痛變了形。
蔚鴻之眯著眼睛看向左腳,被樹枝和繩子固定住的腳踝腫了老高,想到自己還信誓旦旦地對蔚宏說“把他的身體照顧得很好”,不禁流下了一滴冷汗。
“腳可能骨折了,不要亂動。”雀寧趕忙提醒他,守夜的幾個小時裡,他心中積蓄的無數感動、謝意和愧疚全都化作想要對蔚鴻之說的話,而現在蔚鴻之醒了,他卻一句都說不出口了。
“好的。” 蔚鴻之看了眼四周,柯天朗雙手抱胸低著頭靠在對面的樹上睡著,而不遠處便是他暈倒前拚命脫離的淺灘,看來雀寧和柯天朗在找到他之後就挪到了附近開始休息。
他想回過頭去問問雀寧有沒有受傷什麽的,余光卻瞥見雀寧抬手飛快抹了下眼睛,偷偷地似乎不想被他看到。蔚鴻之扭頭的動作一頓,硬生生刹車改成了去看對面的柯天朗,給雀寧留下足夠的情面。
真是的。原來這麽在意我的嗎……蔚鴻之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他們分明都如此在意彼此,卻礙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誰都不敢說出來。
他頓了頓,裝作毫無察覺的模樣,一手按上了正在用疼痛不斷從他這裡獲得注意的胃部,小聲道:
“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