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假期不長,季鬱在家還沒躺夠,就開學了。
習慣了每天睡到中午,他早上根本起不來,睡眼惺忪地走進教室,趴下就睡。
開學第一天,所有人都很興奮,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寒假的事情。
直到天色忽地轉暗,淅淅瀝瀝的雨珠落了下來,眾人的話題立馬統一了。
“關窗!”
“艸!我的手機!”
“我剛買的小說!”
“何亞志你快點兒啊!”
…………
“別催啊,我這不腿還傷著麽。”
何亞志站起來,關完前窗關後窗,同時對前排的同學說:“你嗓門別那麽大,瞎嚷嚷,季哥在睡覺呢。”
前排的同學笑嘻嘻地說:“算了吧,剛才那麽吵都沒醒,哪能被我這兩句給叫醒。”
話音剛落,季鬱的手動了動,他緩了會兒,抬手抵著額頭,擋住刺目的白熾燈光。
何亞志從書包裡翻出眼罩,遞過去道:“季哥,你要不再睡會兒,還沒上課呢。”
季鬱眨了眨眼,透過指縫,看見了他校服上繡著的名字。
“何亞志。”
何亞志撓撓頭:“是我啊,怎了?”
季鬱笑了下,往後一靠,懶洋洋地說:“沒什麽。”
“就是感覺這一幕很眼熟。”
“和去年我見到你的時候一樣。”
何亞志有些驚喜,他早就忘了去年開學發生了什麽,沒想到季哥還記得。
這妥妥的心裡有他啊!
他想把內心的話說出來,一對上顧大少的眼神後,立馬噤聲了。
“季鬱,汪老師找你。”
坐在門口的同學大聲喊道。
“好。”
季鬱起身,慢吞吞地走向辦公室。
汪德輝在辦公室門口和陳瓊思清點課本,見季鬱來著,招了招手,將他帶到樓道口。
冬天的樓道口很刺激,冷風呼呼地灌著,令人神清氣爽。
季鬱僅剩的瞌睡也被吹走了,他雙手插兜,縮了縮脖子。
汪德輝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說道:“你上次期末考試成績很好。”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季鬱笑道:“應該的,老師都給我免作業了,能考不好麽。”
汪德輝愣了愣,快兩年了,這是季鬱是第一次和他開玩笑。
想到他回國了的父母,汪德輝推了推眼鏡,笑道:
“看來今年寒假過得很開心啊。”
季鬱毫不吝嗇地點了點頭。
汪德輝繼續說:“上學期你的進步顯著,大家都看在眼裡的。”
“因此校方決定下周一的升旗儀式,你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啊?”季鬱微微睜大眼睛,重複道,“學生代表?”
汪德輝拍拍他的肩:“你有這個資格,不用擔心,上去念稿就行了。”
“你的語文成績在學校數一數二的,稿子寫完可以來辦公室找我或者語文老師,潤色一下……”
季鬱以前還是三好學生的時候,經常上台發言、比賽,後來自我放棄,這些事情也隨之消失。
他都有些想不起來那個站在台上,意氣風發的自己了。
這次當學生代表的機會,讓季鬱有一種重新開始的緊張感。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心跳有些加速:
“好的老師,我會好好準備的。”
汪德輝又扯了會兒生活瑣事,便把季鬱放回去了。
教室前後的門都敞開通風,內外溫差幾乎沒有。
季鬱把拉鏈拉到下巴,小跑回座位,湊到顧琮耳邊:
“老汪讓我當學生代表,下周升旗儀式發言。”
顧琮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凍得慘白,指甲蓋還透著點紫色。
他皺眉道:“你們不在辦公室麽?”
季鬱搓了搓手,解釋道:“在點書,乾脆就在外面說了。”
顧琮抿緊了唇,握住他的兩隻手。
季鬱本來覺得還好,這會兒碰到了顧琮的手掌,一下子知道了什麽叫暖和。
他側了側身,得寸進尺地把兩隻手都塞進了顧琮的衣袖,用他的手腕取暖。
麻木的雙手漸漸恢復了知覺,季鬱無聊地撥了撥他的腕骨,納悶地問道:
“為什麽你的體溫就這麽高?”
也沒見顧琮用暖寶寶、熱水袋什麽的啊。
顧琮看了他一眼,無奈道:“給你取暖的。”
季鬱彎了彎唇,腳尖抵了抵他的椅子腿,故意逗他:
“我腳也冷,怎麽辦?”
顧琮垂下眸子,俯身去握他的腳腕。
季鬱的動作還有點僵硬,沒能躲開,雙腳一下子便放到了顧琮的膝蓋上。
他臉頰微紅,連忙看向周圍的同學,壓低聲音對顧琮說:
“你別鬧,還在教室。”
顧琮本來是隻想逗一逗他,感受到腳腕冰冷的溫度後,眉心皺了起來。
“怎麽又不穿襪子?”
季鬱抽了抽腳,被死死地按著,根本動不了。
他自暴自棄地說:“懶得穿。”
冬天他本來就不願意多動,穿襪子是多出來的一道程序。
顧琮皺著眉,脫掉他的鞋子,溫熱的大手覆在季鬱腳背上,輕柔地捏了捏。
季鬱抓住他的手臂,再次提醒道:“我們還在教室!”
隨時都可能有同學走過來。
顧琮抿了抿唇,蓋上校服外套,繼續按摩。
熱意從腳底升起,季鬱眯了眯眼,整個人都有些暖了。
他愜意地倚著牆,對著顧琮無可挑剔的側臉發呆。
這個alpha是他的。
忽地,腳底心一陣酸痛。
季鬱險些叫出了聲,他緊緊地抓住椅背,對顧琮說:“不按了。”
“痛!”
顧琮眉心皺得更緊了,他沒有松手,繼續往下按:
“這裡痛麽?”
“疼疼疼。”
“這裡呢?”
“痛的痛的。”
季鬱受不了,他抽不回腳,只能彎腰去擋顧琮的手:“不按了!”
“我、我要開始寫稿子了。”
顧琮偏頭看他,認真地說:“足部穴位是人體器官的反射區,剛才我按了……”
季鬱不想聽,打斷道:“我得趕緊寫稿子,還要給老汪看的。”
他當然知道自己毛病一大堆,畢竟挑食、不吃早飯、不愛運動……
顧琮看了他一會兒,說道:“明天開始和我去晨練。”
季鬱眼神飄忽,想編個借口,恰好上課鈴聲響了,他索性裝作沒聽見,認真聽課。
接下來一整天,顧琮都沒有提起這件事。
季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忘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起床鈴聲還沒響,季鬱就聽見顧琮在耳邊說:
“起床了,晨練。”
季鬱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繼續睡。
顧琮打開燈,掀開被子一角,暴露那張迷迷糊糊的臉蛋。
晃眼的燈光讓季鬱睡不下去,他把手蓋在眼睛上,困得話都說不清楚:
“不、不行,我要稿子,寫……”
顧琮挑了挑眉,質問道:“夢裡寫?”
季鬱甕聲甕氣地應了聲。
顧琮不再說話,季鬱隻當他放過自己了,腦袋一歪,又要睡過去了。
在陷入夢鄉的前一刻,他的被子被全部掀開了。
季鬱閉著眼睛想要拽回被子,卻摸到了一具結實的身體。
胸肌、腹肌……
嗯……沒穿衣服……
季鬱正摸著,灼熱的呼吸突然壓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顧琮富有磁性的嗓音:
“不想跑步的話,換種晨練方式。”
話音剛落,他的屁股蛋就被掐了下。
季鬱想要裝死,可那雙手越來越過分。
他猛地睜開眼,對著嘴邊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顧琮輕笑一聲,吻了吻他的唇角,低聲道:
“我不介意換的。”
季鬱磨了磨後槽牙,咬牙切齒道:“我介意!”
跑步是累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事情,另一種晨練可沒怎麽快,說不定就得在床上躺一天了。
被迫起床,季鬱拖拖拉拉地洗漱,磨蹭了很久才不情不願地跟著顧琮出門。
鈴聲已經響過了,路上的學生不少。
薄薄的霧籠罩在操場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人在塑膠跑道上跑著。
季鬱打了個哈欠,半張臉縮進了衣領:
“冷。”
顧琮不知從哪兒拿出了手套、耳罩,毛絨絨的,看起來很可愛。
季鬱冷得不想動,沒有挑剔,任由顧琮給自己帶上。
顧琮低下眼睫,看著他被凍粉了的鼻尖,忍不住親了口:
“跑一會兒就不冷了。”
季鬱抬眼看操場,薄霧遮擋著眾人的視線,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他們。
他眨了眨眼,仰頭道:“再親一口。”
顧琮垂首,吻住他殷紅的唇瓣,淺嘗輒止。
跑步雖然有點累,但神清氣爽,季鬱骨子裡的寒意也似乎被驅散了。
回到教室,季鬱轉著筆,開始思考發言稿怎麽寫。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然後呢?
何亞志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把一遝a4紙放到他桌上,興衝衝地說:
“季哥,這是以往那些學生代表的發言稿。”
“你看,這是陳瓊思的,這是二班班長的,還有還有……”
“謝了,”季鬱放下筆,問道,“早飯吃了沒?”
何亞志搖搖頭:“沒。”
季鬱把一袋包子油條遞給他:“噥。”
何亞志對食物向來來者不拒,他好奇地問:“季哥,你不吃麽?”
季鬱托著腮,一邊翻看發言稿,一邊說:“吃過了。”
“茶葉蛋和豆漿。”
被顧大少塞著吃的。
何亞志瞪大眼睛,誇道:“對對對,吃一點也行。”
“早飯很重要的。”
發言稿沒有釘起來,風一吹,其中一張飄飄蕩蕩落到了過道上。
何亞志剛站起來,張爾連忙跑進教室,撿起來遞給他。
何亞志臉上笑嘻嘻的神情瞬間消失。
他扯了扯嘴角,歎了口氣:“明明醫生都說沒什麽大問題,我還、還瘸著……”
張爾神色一肅:“你躺了一個月,暫時走不好是正常的。”
何亞志低著頭,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會不會有後遺症什麽的啊?”
張爾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的!”
他放下書包,主動說:“我陪你練練,每天走幾步,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那我們就在走廊上走兩圈吧。”
何亞志動作極為緩慢地站起來,邁出步子,險些就要摔了。
張爾連忙伸手,何亞志順勢握住他的手,而不是手臂。
生平第一次和alpha握手,張爾的臉一下子紅了,他害羞地不敢看何亞志,但也沒有躲,只是扶著何亞志慢慢地往外走。
見何亞志瘸的幅度都變大了,季鬱勾了勾唇,心說這小胖子還是有腦子的。
在張爾沒注意的時候,何亞志回頭,對著季鬱擠了擠眼睛,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季鬱收回視線,繼續琢磨發言稿。
* * *
一眨眼就到了周六,季鬱的稿子還止步於“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他腦子裡有很多話,就是不知道怎麽通過文字寫出來。
季鬱拆了顆糖,去陽台上吹風,淡淡的米酒香吹了過來。
他看向隔壁寢室,朱茜剛打開了一大瓶酒。
看見季鬱後,她眼睛一亮,問道:“季哥,你要喝米酒釀嗎?”
“我爸爸釀的,很甜,度數不高。”
季鬱搖了搖頭:“算了,我發言稿還沒寫完。”
“寫不出來嗎?”
朱茜捧著米酒走到陽台,瞥了眼401,見顧琮在桌邊看書,笑呵呵地繼續說:
“可能喝點酒就有思路了呢?”
她勸道:“李白不就是喝醉了,才寫出那些曠古爍今的詩麽?”
季鬱有點被說動了,看了眼米酒。
朱茜直接把米酒放到他邊上:“你要不先嘗嘗,很甜的。”
“不想喝明天還我就行了。”
話說到這份上,酒也在手邊了,季鬱不再拒絕。
朱茜嘿嘿一笑:“那你們慢慢忙,我出去買東西了。”
季鬱沒留意到她話裡的“你們”。
他拿著酒進屋,猶豫片刻,倒了一小杯。
如朱茜所說的,很甜,甜到幾乎把酒味都給蓋過去了,流到喉間才有些許辛辣感。
季鬱沒一會兒就喝完了一杯,他咬著筆杆,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一杯酒一段話,不知不覺間,季鬱喝完了半瓶米酒。
他打了個酒嗝,暈乎乎地站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向洗手間。
顧琮余光瞥見了,連忙站起來,抬手擋在他額上,避免季鬱磕到牆。
嗅著他唇齒間的酒香,顧琮抿唇問道:
“怎麽喝了這麽多?”
季鬱抬眼,漆黑的眸子灩著酒意。
他衝著顧琮吹了口氣,像個小孩子一般笑道:“度數不高的。”
眾所周知,米酒偏甜,度數不高,但後勁大。
說完,季鬱醉醺醺地靠在身上,看著他微凸的喉結,抬手摸了摸。
“會動。”
顧琮握著他的手,慢慢地換了個地方:
“嗯,會動。”
半個小時後,季鬱靠在顧琮肩上,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他帶著哭腔說:“不、不要動了。”
顧琮低笑了聲,吻住他的唇,吞噬季鬱的所有喘息。
周一
寒潮褪去,立春了。
綠樹帶著青暈,鳥雀低低地飛著。
《運動員進行曲》響起,各班有序在門口排隊,前往操場。
季鬱嚼著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發言稿。
何亞志杵杵他的胳膊,小聲問道:“季哥,朱茜那米酒真的這麽靈嗎?”
季鬱面無表情地說:“靈。”
就是有點廢屁股。
到操場後,季鬱便和大部隊分開了,他站在樹下,一言不發地扒著樹皮。
微涼的信息素自身後襲來,縈繞在周身。
季鬱沒有抬頭,直接拉住這人的手。
“不要緊張,我就在你身邊。”
顧琮俯身,親昵地抵著他的額頭,輕聲道:
“你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
緊張不安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季鬱呼出一口氣,笑道:
“那你記得去前排,我可以看得清楚些。”
顧琮啄了口他唇,應道:“我會的。”
“全體立正,敬禮!出國旗!”
“升國旗,奏國歌!”
…………
“下面有請本次學生代表,高二一班季鬱,上台講話。”
季鬱還在放空自己,被汪德輝推了推,才回過神。
他捏著發言稿,慢慢走上台。
顧琮沐著清晨的陽光,遞上話筒。
季鬱彎了彎唇,走到他身旁。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
“春天,吹著不可預期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