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傳

　九重天群星璀璨， 夜涼如水， 一條淡白色的光帶在半空中緩緩流動。

　這絕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景。然而公儀疏衡已經看了幾萬年， 早以不覺得有何稀奇之處。他是仙界至尊， 住在高高的九重天之上， 獨享清冷夜色與星光。

　喝茶， 修煉，下棋，作畫，他生性淡漠， 倒也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無趣之處，相反， 還十分地樂得清靜。

　直到有一日，那搖著扇子笑得風流倜儻的男子闖進他的生活。

　那日他應仙帝之約查看仙界的靈脈一事，便下了九重天，來到第八重天群仙所居之地。

　仙帝親自迎出來，周圍也湊過來一群形形色色的仙君女仙， 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敬佩， 公儀疏衡並沒有太多在意， 畢竟這樣的目光他已經見了太多。

　人群之中有一個人一直在看他，似乎充滿了興趣與躍躍欲試。

　這樣的目光倒是比較少見， 他淡淡瞥了一眼，便見到一名搖著扇子，面容十分驚豔的紅衣男子，正笑得一臉興味十足的看著自己， 他周圍簇擁了一群人，明顯人緣很好。

　見公儀疏衡看過來，那男子忽然向他眨了眨眼睛，勾魂的桃花眼中瀲灩生光，似乎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公儀疏衡心中動了動，淡淡地移開了目光。

　靈脈修補好了，但是尚有些不太穩定需要觀察一夜，因此那一天公儀疏衡便沒有回到九重天上。

　是夜，他在屋中打坐，忽覺有人闖入，還被硬破自己的設下的結界。

　他設立的結界天下無雙，還沒有人能破開，因此公儀疏衡十分放心地繼續修煉，直到感應到結界裂開了一道痕跡，隨後被猛然擊碎。

　他微微挑了挑眉，終於被挑起了些許好奇心，走了出去。

　月光如煙霧，庭院中碧蓮舒展，橋上緩緩走過來一個人，他搖著一把扇子，紅衣如火，黑發如瀑，薄唇微勾，“帝蒼仙尊，您這結界果然結實，讓本君頗費了一番功夫。”

　是白天的那個人。

　公儀疏衡淡淡開口，“你是何人，來此為何？”

　那紅衣男子“啪”將折扇一收，笑得風流優雅，“在下季沈。偶見此處碧蓮生得極好，極有風骨，便前來觀賞。”

　公儀疏衡眸光落在那幾株亭亭玉立的蓮花上，橫看豎看沒看出風骨來。

　本來便是暫居此處一夜，到也沒必要獨佔，既然這人半夜非要賞蓮，那便隨他去吧。

　他轉身便欲走，忽然那人輕笑道：“我到此處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它開的如此搖曳生姿，饒是最為清冷的籠煙碧蓮，見了仙尊也變得多情了起來……仙尊此時回去，豈不辜負了它的含苞待放的心意？”

　籠煙碧蓮？

　為何自己從未聽說過？

　公儀疏衡腳步頓住，回身又細看了一眼那池中蓮……唔，似乎與普通仙蓮並無不同。

　正有些疑惑，忽聽那人輕笑出聲，帶著幾分懶散與戲謔，“仙尊不知此蓮之名也正常的緊……”他晃了晃扇子，慢悠悠道，“因為這籠煙碧蓮之名麽，是本君現編的。”

　公儀疏衡抬眸看他，季沈大大方方看回去，眸帶笑意，一點也沒有捉弄人後的心虛。

　這冰山逗弄起來嘛，果然有意思得緊。

　“籠煙碧蓮，生於九天，清冷出塵，容色卓絕。”季沈笑眯眯地借物喻人。

　這人看來閑得很。公儀疏衡微微眯起鳳眸，忽然道：“這蓮如此好看？”

　季沈沒想到他會搭話，愣了一愣，隨即笑道：“自然。”

　話音未落，便見一道白光突然而至，幻化成一個結界，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罩在了裡面。

　看了一眼結界中微愕的人，公儀疏衡難得的微微勾唇——

　“那你便慢慢欣賞吧。”轉身飄飄入了屋中，留季沈一人和那池碧蓮大眼瞪小眼。

　……

　再次聽到季沈這個名字的時候，已經是幾百年後。

　他當時閉關許久，剛一出關，便見下方的八重天電閃雷鳴，道道精準地向著某處劈去，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平息下來。

　約莫是哪位仙君又犯了錯，被廢掉了仙力扔到了下界吧，公儀疏衡並沒有多麽走心，他正要回自己的九衡宮，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仙帝不是一向寵信晝沉星君麽？為何這次居然如此狠心將他打入下界？”

　“季沈他……用禁術復活了雲霞仙子，還劫了法場，違反了重重天規，仙帝也沒有辦法……”

　公儀疏衡腳步微微頓住。

　剛剛被行刑的，居然是他嗎？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執扇笑得慵懶的模糊人影，心中不知為何竟閃過一抹不忍。

　手輕輕一揮，一個水鏡便形成在眼前，畫面中那紅衣男子在下界的雲海中急劇下墜，眼看便要砸在了地面上。

　心緒有一瞬間的起伏，公儀疏衡手微微一彈，一朵精致的紫蓮瞬間鑽入水鏡中，飛到季沈身下迅速變大，而後溫柔地將他包裹，緩緩落於地面上。

　有著優曇紫蓮助他，在下界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

　做完了這些，公儀疏衡稍稍感覺安心了一些。

　……

　他的日子還是一成不變，喝茶作畫修煉雲遊，只不過近些年來又新增了一項。

　閑來無事，便凝出一面水鏡，他看著畫面中的人紅衣換紫衣，功力突飛猛進一統魔界，模樣也從少年一點點長開，最後定格於記憶中的樣子，風流瀟灑，眸中帶笑。

　只不過這次，他周身湧動的是冰冷的浩蕩魔氣，而非仙氣，性子也冷了許多，變得有些喜怒無常。

　公儀疏衡歎了口氣。

　他知道，若是這人再這樣修煉魔功，便會神銷魂滅於最後的天魔劫。

　心中驀然有了一種想要下界的衝動，恰逢此時，輕衣傳信來求他下界一趟，封印漫天流竄的魔氣。

　“哪個下界？”公儀疏衡忽然問道。

　“沉雲大陸。”輕衣小心翼翼地回道。

　沉雲大陸？公儀疏衡看看水鏡中意興風發的紫衣魔君，腦海中閃過那夜那人輕笑著的模樣，淡淡回了一句，“好。”

　既然動了凡念，便去下界看看也無妨。

　……

　上界的神仙到了下界，會格外的不舒適。

　公儀疏衡幾千年前曾經來過這個大陸，當時這片大陸靈氣充裕，仙氣充盈，適宜修煉。而這次再度下來，空氣中更多的卻是魔氣。

　公儀疏衡一下來，周身的仙氣便和魔氣激烈相撞，或許是因為他仙力過高的原因，不適的反應格外嚴重，差點昏過去，從那時起心魔陡生。

　他強行封了自己一半仙力才勉強適應過來，卻也將在仙界的記憶封了很多。因此當他再反應過來時，已經忘記了下來的緣由。

　隻隱約記得，自己似乎要找一個人。至於找到那人要做什麽……他記不太清了。

　正值此時輕衣再度求助，說魔氣已經要控制不住了，懇求他幫她找回冰脈珠。公儀疏衡看著天邊的滿目妖雲，終於同意。

　當他向著魔氣源頭而去時，卻發現一紫衣人正好取出冰脈珠。

　那紫衣魔君的樣貌隱隱有些熟悉，但他卻想不起來了，而極北之地的魔氣也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必須要立即取冰脈珠鎮壓，他便當機立斷的的出手。

　那人暴跳如雷，天劫都顧不上了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公儀疏衡一看那天劫的架勢便知這人是注定歷不過去的，就算冰脈珠保護也不過是讓他化成的渣不那麽黑而已。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公儀疏衡忽然有一種想要保他一命的衝動，便將那棵萬年一現的紫音竹給了他。

　隨後便取了冰脈珠前去封印極北之地的魔氣，卻沒想到冰脈珠被魔氣汙染的太厲害，無法立即使用，無奈之下，他便又折耗了三分之一的功力強行封住了極北之地的魔氣，而後將冰脈珠帶回自己的住所進行淨化。

　或許是因為修為短時間內損耗的太嚴重，他產生了心魔，日日想要亂他心神。

　他尋得一處雲中神域，發現其中靈氣頗足，便在其中打坐修煉。誰知那紫衣魔君不知如何得知了信息，尋到了神域中，在他打坐正值關鍵時刻驟然出手。

　心魔驟現，功力反噬，他再也撐不住，昏了過去，但在臨暈之前扯住了紫衣魔君的手，將他一同帶入自己的神識之中。

　他的本意是在識海幻境中將這恩將仇報的人徹底抹殺，誰知卻因功力受損變成了孩童模樣，兩人變成了一根線上的螞蚱，當真是造化弄人。

　而在相處中，他發現這位魔君本性並不壞，有時候還可愛的很，兩人聯手斬除心魔之後，他便不再想要將人抹殺，畢竟同生共死過，他公儀疏衡是個大度的仙尊。

　心魔消失，識海幻境漸漸散去，而在那一刻，一道金光湧現，他失去的一半記憶便也盡數回歸。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到底為何來下界。

　正是為了眼前這人。

　恢復記憶後，公儀疏衡眸光複雜，看著紫衣魔君，他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這人與千年前的樣子並無區別，依舊是一副風流倜儻眉目含情的模樣——

　一如初見時，那人晃著折扇，風流優雅地一笑，“在下季沈。”

　作者有話要說：裡面眾多裹了糖紙的糖，不知道小可愛們找沒找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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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可能還會有番外，看靈感吧，慢慢寫。